其實也沒什麼可看的，菜園無非是一塊種滿菜的地而已，賴貨想知道的是有沒有井，有沒有狗，夜裏有沒有人看護，等等，等等。這些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有狗的話根本不能去，有人的話也不行，有井沒事，但得知道井在哪裏，不要到時候掉進去了，那麻煩就大了。賴貨裝作路過的樣子漫不經心地走過去，發現菜園裏沒有井，澆菜用的是小河裏的水，也沒有狗，菜園的一角蓋著兩間非常低矮的小房子，好像有一張床，十分簡陋的樣子，估計是累了臨時歇一下用的，別的就看不清了。不過，知道這些就已經夠了。
賴貨拉著紅蓮的手激動得渾身一緊一緊的發著抖，就連說話都直打顫顫。
紅蓮說，賴貨。
賴貨應，嗯。
紅蓮說，不礙事吧？
賴貨說，沒事，放心吧。
走了一段，紅蓮說，咱回去吧。
賴貨沒吭聲。
停了停，紅蓮又說，賴貨，咱回去吧。
賴貨說，過完人過的日子就回去。
紅蓮不說話了，兩口子慢慢地往前走著。
又走了一會兒，紅蓮忽然覺到有什麼東西打在臉上，涼涼的。起初還不以為意，慢慢地覺到脖子裏、胳臂上、手上都有，一下，一下，又一下，忽然明白了，那是雨點。抬頭看了看天，果然不知什麼時候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了，灰沉沉的。
紅蓮說，賴貨，咱回去吧，要下雨了。
賴貨也有點猶豫，停了一下信心十足地說，沒事，這雨下不起來。
沒成想就像是故意給賴貨辦難看似的，沒等他的話音落下來，風就起來了，忽地一陣刮過去了，停了停更大的一陣又刮了過來。老家有句俗話，叫做風是雨的頭，風來雨不愁，風刮起來了，雨緊跟著就會來的。紅蓮說，趕緊走吧，再不走就到雨肚裏了。賴貨知道想過人過的日子是沒指望了，歎息了一聲，拉著紅蓮往回就走，越走越急，終於跑起來。
兩口子沒跑多遠，雨就嘩嘩地下起來了。賴貨還要跑，紅蓮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說，找個地方避避吧。兩口子很快跑到一所小房子前，站在門口伸出來的雨隔簷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過了一會兒，紅蓮緩過勁來，望著劈裏啪啦落下來的大雨，說，看這事弄的。賴貨雖然心裏頭天爺爺地奶奶地叫虧叫屈叫冤叫恨，可嘴上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他瞎費了這麼多時間、心血，白動了這麼多心思、腦子，搭球了這麼多奔波、勞碌，不但沒過上人過的日子，還把紅蓮連累了。紅蓮明顯很生氣，見賴貨不吭聲並不原諒他，還忿忿地說，都是你胡翻啥精啊？賴貨就很冤地說，誰會想到下雨啊，來的時候都好好的……紅蓮說，往後少扯這，有空多想咋著才能多掙些錢！賴貨乖乖地說，好。
賴貨嘴上說好，並不等於心裏承認好，所以過了幾天賴貨就再一次把老婆子紅蓮拉住了。賴貨說，紅蓮，咱出去轉轉吧。
紅蓮說，不去。
賴貨說，咋了？哪兒不得勁嗎？
紅蓮說，哪兒都得勁，就是不想去。
賴貨說，那咋了？
紅蓮說，還能咋？撅尾巴就知道你屙啥屎。
賴貨笑起來，你撅個尾巴給我看看？
紅蓮也笑了，罵，啥貨！人是沒有尾巴的，那就撅不起來，紅蓮不是覺得為難，而是覺得賴貨不應當，果然紅蓮補了一句，連您老婆子都撅，你啥貨啊？
賴貨就裝出委屈來，叫道，啥貨？人家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啊？
紅蓮說，我知道？我知道啥啊我知道？我知道還用問你？
賴貨就說，又裝慫哩。我你都不認識還混啥啊？
紅蓮已經沒興趣了，淡然說，不認識。
賴貨趕緊說，我不是賴貨嘛。
紅蓮把不住了，哈哈地笑。
等天黑透了，賴貨說，走吧。
紅蓮說，說了不去了。
賴貨就乞求，走吧。
紅蓮說，不去。
賴貨開始哀求了，算我求你了中不中？
紅蓮說，求我也不去。
賴貨說，走吧，我背著你。
紅蓮還是不依。
賴貨有點生氣，你咋恁難說話啊？
紅蓮也有點生氣，你找好說話的去啊？
賴貨看看不對，這樣下去紅蓮真惱了他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就說，那你陪著我。
紅蓮說，我還陪著你，你咋恁不要臉啊。
賴貨說，要不咋叫賴貨哩。
紅蓮說，你個賴貨，你可真賴啊。
賴貨說，那可不，就賴上你了。
兩口子走累了，找了地方坐下來，賴貨就勢把紅蓮拉到了懷裏。賴貨親了親紅蓮，再親了親紅蓮，又親了親紅蓮，手就不老實了，在紅蓮身上溝溝汊汊裏遊走。紅蓮忽然嗯了一聲。
紅蓮終於還是跟著賴貨去了菜園。因為上次去過，再去就有點熟門熟路，不一會兒就到了。兩口子都激動得厲害，心跳得騰騰的，加上走了一陣子路，微微地喘。停了停，賴貨就把紅蓮抱住了。紅蓮很配合，也抱住了賴貨，兩口子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許是從來沒有這樣在地裏抱著過，又很久沒有抱過了吧，乍一下抱在一起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賴貨顫顫地叫，紅蓮，紅蓮。紅蓮喃喃道，賴貨——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聲響，隨著傳來開門的聲音，接著低矮的小屋子裏亮起了燈光。紅蓮警覺起來，有人。賴貨緊緊地擁著紅蓮，用帶著命令的口氣說，不管他！紅蓮很想像賴貨說的那樣不管他，可她還是擔心，不中啊。賴貨倒能真的不管他，隻管抱著紅蓮不鬆手。紅蓮已經沒有心情了，說，咱走吧。賴貨還是不吭聲。紅蓮就往外掙。賴貨急了，很霸道地把紅蓮箍住了，箍緊了，使紅蓮動彈不得。紅蓮有點怕，不敢依賴貨又不敢使勁掙紮，很是難受。
小屋子裏一個男人說，我們把明天的菜摘一下吧，要不明天怕來不及哦。一個女人的聲音說，要得。接著，一個人拿著手電向這邊走了過來，邊走邊問，先摘黃瓜還是絲瓜啊？男人說，絲瓜，明天老了就不好了。說著話也跟了過來。
男人女人的話兩口子都聽到了，也看到了慢慢朝這邊走來的男人女人。紅蓮晃了晃賴貨的手。賴貨遲疑了一下還是無奈地放開了紅蓮……
回去的路上，紅蓮說，往後別胡想八想的了，這不是呆家，想咋著就咋著。忍著點，啊。
賴貨沒說話，勾著頭跟著紅蓮。
紅蓮說，我說的你聽見沒有啊？
賴貨說，聽見了。唉，這是人過的日子嗎？老婆子明明就在跟前。
紅蓮說，唉，誰叫咱沒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