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3 / 3)

那人就不言語了。

全喜正跟社會哀求不下,一個上了點年紀的人來買東西了,聽了說,全喜,你去白廟找趙騾子吧。

一語提醒夢中人,全喜聽了蹭一下就跑了。

社會說,多虧你來了,要不他非纏著我開春梅家的大篷車,萬一有啥……

年紀人說,人有三急嘛,這不是沒辦法了嘛。

社會說,我知道啊,可是不中啊,萬一……

年紀人說,也是。

趙騾子聽了二話沒說就來了。

全喜叫他娘和他兄弟媳婦還有幾個鄰居一起坐車上先去衛生院,自己急急慌慌地把家裏的錢都拿了,還怕不夠,又跟春梅借了兩千這才騎了車子往衛生院裏衝。

全喜到衛生院的時候,他爹已經輸上氧氣和水了。全喜問醫生才知道,他爹是腦溢血。腦溢血是近幾年才聽說的一種病,開始把大家都嚇著了,後來四鄰八鄉時不時總會傳出誰誰誰得了腦溢血的消息來,大家就知道腦溢血是重病,有能看好的,也有不能看好的,全看病的嚴重程度。病的嚴重程度怎麼判斷全看醫生願不願意治,願意治就是有救,不願意治那就沒救了。再後來聽得多了,就淡漠了。全喜聽了心裏就有底了。

第二天早上,全喜到街上買早飯吃的時候給紅麥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全喜已經憋了一夜了,再也憋不住了。頭天他爹自從輸上氧氣和水就穩定了,氧氣不斷,水也不斷,自然尿也多,不過隻要注意看著水別下空了,他爹尿了勤換下衛生紙就好了。歇晌他姐得了信來了,加上他娘和他兄弟媳婦就有三個人了,照顧他爹人手已經足夠了。全喜那時候得了閑忽然想起該給紅麥打個電話,他爹一病自己當然去不了了,紅麥不知情要是在那邊把房子租下可就虧了。可是全喜不敢去打電話,怕他娘、他姐和他兄弟媳婦說他,爹都這樣了還記著兩口子這這那那的,未免太不像話了!全喜急得不得了,坐臥不寧的。他娘、他姐和他兄弟媳婦看了都以為他在擔心他爹,就都勸他,這不是找著病了嘛,也正用著藥,不過花點錢的罪,沒事的。全喜不便說破,隻好咳咳的應付著。這樣應付著,好像兒子跟老子也玩心眼一樣,又覺得對不起他爹。全喜心裏就像藏了二十五隻兔子一樣,真是百爪撓心啊!

全喜很快找到電話撥通了,聽到紅麥很喜興地說,喂——

全喜一下為難了,他要說不去紅麥肯定很失望很失望的。

紅麥等了半天沒聽到全喜的回聲,再喂了一聲,問,咋了?咋沒聲音啊?

全喜又停了停才嗯了一聲。

紅麥立刻很驚喜地問,啥時候到啊?我去接你。

全喜說,不用接了。

紅麥說,樣子,不用接你知道路啊?記著叫你吃的藥多帶些,這兒的藥貴死了。別的不用帶啥,這兒啥都有,花錢就能買著。隻要叫你帶來就中了。

全喜說,好。

紅麥沒在意全喜話裏的愁苦,興奮地說,賴貨聽說你來高興壞了,等著跟你喝兩盅哩。

全喜說,我現在不管喝酒……

紅麥說,人家不是高興嗎?

全喜說,高興我也不能喝……

紅麥說,人家就那樣說說,還勢必的非叫你喝啊?你覺得你有多光棍,人家巴結你啊?樣子。

全喜說,哦。

紅麥說,你去學校看看維維跟豔豔,別跟他姊妹倆說你來。

全喜問,咋了?

紅麥說,傻啊?你不來他倆還想我哩,一說來哩,叫他姊妹倆冇家裏了,那不是戳搗他姊妹倆嗎?

全喜說,哦,我前陣子去看了……

紅麥說,沒跟他姊妹倆說你來吧?

全喜說,沒有。

紅麥說,那就好。忽然沉沉地說,唉,看著倆孩子心裏就不好受,孩子多好啊!現在咱這個家,唉……

全喜說,唉,我要是不病就好了。

紅麥說,誰能想病哩?我不呆你身邊,你自己多注意點吧。

全喜說,嗯。

紅麥說,上南莊去了沒有?

全喜說,還沒有。

紅麥說,來的時候去看看,好幾個月都沒見著我的麵兒了,該想了。

全喜說,好。

紅麥說,咱嫂子就那樣人,說了就了了,不會往心裏去,你也別往心裏去。

全喜說,知道。

紅麥停了停問,咱爹跟咱娘咋樣啊?不是都還好?

全喜說,咱娘還中,咱爹不真好。

紅麥說,哦,上年紀了難保不有點這疼那癢的。叫他多注意點身體。沒事你也上後頭看看,別光跟那些個婦女頭子打撲克,有啥用啊?

全喜聽了愣住了,他在家打牌的事他可從來沒跟紅麥說過,聽紅麥這話味不但清清楚楚而且早就知道,難怪她會叫自己去!原來彎子在這兒呢!可是誰跟紅麥說的呢?

紅麥見全喜遲疑,說,聽見沒有?

全喜說,聽見了。

紅麥又問,家裏啥樣啊?

全喜說,就那樣啊,跟你走的時候差不多。

紅麥說,會恁好?

全喜說,不信你回來看看?

紅麥吞兒地笑了,說,就知道我現在回不去,是吧?

全喜說,真的。

紅麥說,中,這可是你說的,等我回去看看不是那個勁兒再講。

全喜聽著說著,忽然覺得話說快完了,他想要跟紅麥說的還沒說呢,等紅麥說,沒事掛了吧,電話費也貴著哩。就急了。

全喜慌忙說,哎,別慌。

紅麥說,還有啥事?不都說完了嗎?

全喜說,多會兒隻顧說哩,忘了跟你說了。

紅麥問,啥?全喜一打艮,紅麥就有點驚,又問,啥啊?說啊!

全喜說,咱爹病了。

紅麥果然急起來,哪個咱爹啊?是您爹還是俺爹啊?

全喜說,咱爹。

紅麥說,我知道咱爹,是您爹還是俺爹?

全喜說,俺爹。

紅麥說,哦,咋了?不是好好的嗎?咋突然病了?

全喜說,腦溢血。

紅麥說,啥?腦出血?

全喜說,不是,是腦溢血。

這回紅麥大概聽清楚了,說,厲害嗎?啥時候病的啊?現在咋樣了?

全喜說,夜兒個清早病的,呆衛生院裏輸了一天一夜的水了,還輸了氧氣。

紅麥說,恁厲害啊?那,說這,你來不了了?

全喜說,你說哩?

紅麥說,夜兒個賴貨還催著租房子哩……算了,你好好呆家裏看著吧,全德沒呆家,還不都指望著你哩?

全喜說,唉,養兒防老嗎?誰沒有老的那一天啊?

紅麥說,我知道啊,我沒說啥啊。你還沒吃飯吧?趕緊買點飯吃了去衛生院招呼著咱爹吧!

全喜說,好。

你自己也招呼著點。

紅麥說,放心吧,我沒事的。

全喜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