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神蘇醒,不曾打開姑媱供八方眾神拜賀,看上去是個非常難以親近的洪荒神了,卻唯獨對元極宮格外垂青。這事還在擁護“三殿下遊戲八荒越是無情越動人”的小仙娥們和擁護“三殿下與長依花主八荒絕配鎖死不分”的小仙娥們中間,引發了一場論戰。

前者表示連祖媞神都格外垂青我三殿下,我三殿下不愧是我三殿下,絕不是煙瀾之流可以覬覦,望某些站“連長情深”的小仙娥們不要再臉大倒貼;同時暗戳戳地、與有榮焉地猜測,祖媞神格外青睞元極宮,該不會是對三殿下有意思吧?

後者表示雖然煙瀾仙子是長依花主的轉世,但她們站的是三殿下和長依,並不是三殿下和煙瀾,並且她們根本就沒有倒貼,三殿下本來就對長依花主很是不同;同時暗戳戳地、惶惑不安地猜測,祖媞神格外青睞元極宮,是不是對三殿下有意思啊?

不得不說雖然分屬不同流派,但大家在拉郎配這條道路上也算是同心協力,並且至少在想象力這上麵遠遠超過了天君。

煙瀾仙子的婢女莧兒渾水摸魚地混在兩派的論戰之中,淘到了一些很不得了的小道消息,趕緊去找煙瀾報信:“聽說祖媞神親自做了一把小弩送給了三殿下,三殿下十分喜愛,奴婢聽那些小仙分析,說此舉有可能是姑媱釋出信號,意欲與天族聯姻……”

瑤池旁,跪坐於池畔正試著將原本生於玉盆中的一株小蓮移入池中的煙瀾一頓,打斷莧兒:“不是說她出生於舊神紀,已經三十多萬歲了?”皺著眉不悅道,“天族同青丘聯姻,白淺上仙同太子殿下之間相差九萬歲,說閑話的神仙便不少了。她同三殿下之間相差何止九萬歲呢,怕是有三個九萬歲了,怎可能會聯姻?你不要聽風就是雨。”

莧兒賠笑,小心翼翼道:“可聽那些小仙說,因光神是獻祭後複歸之神,若論年紀,其實該照她獻祭之時的年紀算,那就是十萬歲,如此,她同七萬歲的三殿下年歲上卻是相合的。”

煙瀾怔住,一雙美目緩緩瞪大了:“所以她……”喃喃自語,“照你說,她雖是洪荒神,年紀卻不大,那獨守姑媱,確是很難,想要嫁給三殿下,讓天族做她的後盾,這也不是不可能……”念及此,一張臉驀地白了,唇顫了幾顫,“不會的,”她強自鎮定下來,“殿下曾為我散半身修為,曾為我裂地造海,殿下喜歡的是我,他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莧兒麵露擔憂之色,繼續小心翼翼道:“可……就算殿下不答應,倘若姑媱果真對殿下有意,奴婢擔心天君不會拒絕。”她分辨著煙瀾的神色,靠近煙瀾些許,“依奴婢看,花主不如趁機同殿下挑破那層紗,先讓殿下娶了您做側妃……”

煙瀾猛地站了起來:“不行!”

莧兒被嚇了一大跳,而與此同時,瑤池中忽然“撲哧”傳出一聲嗤笑。主仆兩人俱是一驚,煙瀾厲喝:“是誰鬼鬼祟祟?”

一陣窸窣聲後,一麗容女子撥開蓮花,從蓬蓬蓮葉中站了起來,懶散地撫著鬢發:“本公主在此午歇,是你們自己跑來說些令人發笑的話,卻說本公主鬼祟?”目光落在煙瀾身上,笑道,“喂,小花主,你的洪荒史是不是從來沒有及過格啊?”

煙瀾目光一定,認出了眼前這位乃太晨宮中東華帝君的義妹知鶴公主,也曾在鬥姆元君處學藝,是一尊惹不起的大佛。她雖氣惱知鶴偷聽她們主仆私語,卻心知不能在這尊大佛麵前發作,忍了又忍,冷道:“我不知道公主在說什麼。”說著就要領莧兒離開。

知鶴卻輕輕一躍,上得岸來,攔在了前路上:“你方才不是說,祖媞神需與天族聯姻,背靠天族才能在八荒立足嗎?”她好整以暇地看著煙瀾,“在洪荒亂戰的年代裏,祖媞神獨隱姑媱,也沒見哪一族能將她怎麼樣,如今四海承平,她倒是要背靠天族才能活得下去了。本公主覺著但凡洪荒史及過一次格,應該也說不出這樣的鬼話,所以問你是不是從沒有及過格啊?”話到此處,她像是才想起來似的,“哦,差點忘了,”她惡劣一笑,“你是個走後門升上來的仙,壓根兒沒學過洪荒史嘛。”

煙瀾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鐵青。她並非正經修上來的仙,能繼任花主之位、得享花主尊榮,皆因她是前任花主長依的轉世。可她繼承了長依的記憶,卻沒有繼承她的能力,近三萬年來,在花主這個位子上毫無建樹,以致九天仙神微詞不斷。然礙於東華帝君和連三殿下,大家縱然心中不服,至少不敢當著她的麵非議她。

可此時,知鶴竟敢當著她的麵如此羞辱她,煙瀾怒火中燒,不禁口不擇言地反擊:“若非想要爭取天族為後盾,姑媱為何獨向三殿下示好,對他另眼相看?是光神她自己……”話到此處陡然回過神來,再說下去便有詆毀尊神之嫌了,她趕緊住了口,但也不願就此服輸,咬牙補了一句,“姑媱行事既然不避嫌,那便不要怪別人多想!”

知鶴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如今天平地安,五行調和,八荒諸仙也不太提及自然神了,所以你便忘了三殿下他還有一個身份是自然神了嗎?”故作恍然地挑眉,“啊,或者你這種連新上天的文考都沒有去考過的仙,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何為自然神啊?”

看煙瀾緊緊抿唇,臉上閃過難堪之色,知鶴了然地輕嗤:“喲,還真不知道呢。史書有載,四海之內,八荒之間,三大創世神創世,三大護世神護世,五大自然神維係天道。光神乃世間第三位自然神,水神乃世間最後一位自然神。”說到這裏,她停下來微微一笑,“你剛才是不是說祖媞神需得避嫌,不該對三殿下他另眼相看啊?”臉上的笑意加深,“如今五大自然神中,火神謝冥神羽化了,地母女媧娘娘和風之主瑟珈尊者均在沉睡,清醒存世的唯有身為光神的祖媞神和身為水神的三殿下。祖媞神不對三殿下另眼相看,難道該對你另眼相看嗎?”掃了一眼主仆二人,“偏你們齷齪,還說什麼要先祖媞神一步去給連三殿下當側妃,”含笑看向煙瀾,“憑你也配?”

煙瀾的臉漲得通紅,嘴唇一陣哆嗦,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知鶴眼底流露出輕蔑:“他們都說你是三殿下花了大力氣搞出來的長依的轉世,長依吧,雖然我也不大喜歡她,但起碼人聰明,處事玲瓏,還有點真本事。怎麼身為轉世的你就這麼蠢呢?蠢就罷了,還不讀書,真是要命了。”話罷冷冷一笑,悠然而去。

煙瀾緊緊咬牙,整個人都在發抖,待知鶴走出老遠,忽然砰的一聲摔倒在地。竟是被氣暈了。莧兒在一旁大呼小叫。

幾步開外有一片玉竹林,元極宮的掌事仙娥天步在那片玉竹後采摘竹露,被迫聽完了知鶴與煙瀾的整場交鋒。

此時見煙瀾暈倒,天步細思了一瞬,從那片竹林後轉出來,佯作偶然路過,走過去幫莧兒扶起了煙瀾,又招來仙侍,命他們將人事不省的煙瀾送去藥君處。

有條不紊地解決完這一切,目視著眾人匆忙遠去的背影,天步輕輕歎了口氣。

天步同煙瀾算是很相熟了。這三萬年來,在這偌大天宮裏,她時常碰到煙瀾,有時候看著煙瀾,天步會想,當初長依命喪鎖妖塔時,或許三殿下不該保下她的殘魂。

雖然事情已過去了三萬年,但那時候的事,天步全記得。她記得是在長依命殞的第三日,天君來元極宮同三殿下立下了那個賭約。也記得是在那賭約立下的第二十八年,長依的魂魄被補綴完畢,去往一處凡世重生為了煙瀾。而後三殿下便遵照賭約下界守護煙瀾去了。作為三殿下身邊最得用的仙娥,她也一道跟著。

他們在凡世一共待了十八年,十八年陪護時光乏善可陳。第十八年時,他們所處的王朝有了戰事,而煙瀾作為王朝的公主,需為國和親。煙瀾不欲嫁往異族,苦苦哀求三殿下。那時候三殿下仿佛也在凡世待煩了,不欲繼續在彼處蹉跎,就趁勢幹了票大的——他在王朝邊境生造出了一片大海。一來阻止煙瀾和親,二來借此提前結束同天君的賭約。

果然,此舉震動了九天,天君不得不提前將他拘回去懲罰,以服九天之眾。不過在天君看來,三殿下這一任性之舉恰又證明了他對長依的長情和深情,故而天君願賭服輸,赦免了長依擅闖鎖妖塔之罪,並提前將煙瀾提回了九重天,恢複了她的仙位。自此,世間的花神和花仙們,終於再次有了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