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凱沉默片刻,說:“多謝司令員體恤,從昨天我知道這事兒起,心裏頭就沒安生過。也怕給司令員添麻煩,但畢竟是自家閨女,我受點委屈就算了,我閨女,不行。”
這話一出,舒俏已然落了下風,連孟憲聽了也微微心驚。她側頭看向父親,見他腰背板直,抬頭挺胸,絲毫沒有示弱的意思。心裏不由一暖,打在她臉上的那一巴掌,似乎也不叫她那麼難受了。
孟新凱的態度,看上去十分堅定。
然而舒俏身為司令員家屬,到底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她很快就端正了姿態,說:“知道你就這一個女兒,也不會叫她受委屈。但有一點我還是要跟你說清楚,昨天的事兒,絕不是明明故意的,他跟同院兒的幾個孩子吃飯喝酒,鬧著玩兒,開玩笑開的失了分寸,才會在你家閨女麵前失態。但歸根結底這是我們的錯,我們一家都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所以這錯我們認。”
聽到認錯兩個字,孟新凱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但仍有些不是滋味,甚至可以說是憤慨——原來是喝了酒耍酒瘋,這可真是有意思!
“嫂子這麼說,我就明白了,也放心了。你知道,這對我們家來說,不是一件小事兒。”用最快的速度冷靜下來,孟新凱給出這樣一句話。他心裏有火,想發,但他知道輕重——現在重要的,就是解決問題。
孟新凱說完,給了舒俏一個眼神。後者接收到以後,心領神會,並且可以說是對他相當理解。
不光是對他孟新凱,這事兒要是真鬧大了,即便是她丈夫是軍區副司令員,那也是不好善後的。其他的倒也罷了,對於作風問題,部隊是絕對的零容忍。而明明,恰巧踢到了這塊鐵板。縱使有千般理由,也會落人口實。
她想了想,說:“這你放心,這事兒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不會有人亂說的。”
這就相當於表態了,孟新凱點了點頭,心中微定。其實孟新凱心裏對這事是不大樂觀的,畢竟整個軍區大院的圈子說大也就那麼大,麵上沒有人說,私底下還能管住別人的嘴?但既然周家已經表了態,那他可以暫時先放下心了,因為——他們看起來比他更在意和更想解決這件事。
思緒回籠,孟新凱看著一旁的周明明,說:“那既然如此,我也就代陳茂安這孩子向你道個歉。無論怎麼說,他到底是傷著你了。”
周明明的眼睛正在一旁偷瞄孟憲,聽到這話忙說:“不不,叔叔,這都是我的錯。”
舒俏仍是氣不過的。在她看來,這事兒要是沒有陳茂安那一頓打,鬧不到這麼大。她看著兒子,說:“老孟啊,那個陳茂安,對你閨女還真是挺不一般的。”
孟新凱琢磨了下她話中的意思,說:“畢竟是一個團的戰友,難免一時情急。”
嘴上這樣維護著陳茂安,看了眼微微發怔的女兒,孟新凱卻輕蹙了下眉。
在事情議定之後,孟家父女倆人又在病房裏待了一刻鍾的時間才離開。
一場矛盾就此化解,出了醫院的大門後,父女兩人都沉默著,一時無話。他們誰也沒想到,事情能如此順利又迅速地解決,簡直是有些詭異。
“爸,事情是不是解決了?以後不用再來了吧?”孟憲輕聲問。
“解決了解決了。”孟新凱連說兩聲,不知是在勸女兒,還是在說服自己。
孟憲嗯一聲,仍有一種如墜雲端的感覺,連腳下的路都變得飄忽起來。
孟新凱見女兒一臉恓惶模樣,有些心疼。簡直是飛來橫禍,當父親的卻還不能盡情給她出氣,隻能這樣憋屈著,心裏自然是不好受的。而且,先前他還打了她一巴掌,此刻心裏已是悔死。
然而孟憲心裏對父親卻是充滿感激的,畢竟他不僅想著法兒地給她解決了問題,還為陳茂安說了句話。可當她提及去陳茂安家當麵道謝的時候,父親卻沒立刻應下來。
孟新凱沉思片刻,“等等再說吧,近期你先跟他少來往。”
孟憲不太明白父親如此安排的用意,但心知他是為她好,點頭答應。
而周家這邊,在孟家父女離開之後,舒俏給丈夫周繼坤撥了一個電話,將見麵的情況如數相告。
那頭接的很快,顯然是十分關心這件事。聽完妻子的話,周繼坤也是鬆了一口氣:“很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舒俏心裏對這話很不以為意,一方麵是覺得這事兒沒有再鬧大的餘地,一方麵心裏對陳茂安下手如此之重仍有介懷。
周繼坤也想到了這一點,囑咐道:“陳家那邊,你不要再去鬧。”
舒俏在心底冷笑:“我去鬧什麼?為了你的麵子我也不會去。”
周繼坤不理她的冷嘲熱諷:“孟家那邊有什麼要求,你盡量滿足。歌舞團那邊,你及時打個招呼。”
“知道了,等明明出院我就處理這件事兒。”
周繼坤讓她現在就打,不要往後拖。
舒俏惱羞成怒,剛想責備他一點也不關心兒子,就被他把話頭堵了回來。
“沒多少時間了,不要拖拖拉拉地到時候把事情搞的人盡皆知!”
什麼沒多少時間?什麼人盡皆知?舒俏起先還糊塗著,過了會兒,才明白丈夫的用意。
“再過幾天,老三就要回來了。”沉聲說完這句話,周副司令員掛掉了電話。
果然。舒俏隻覺得右眼皮子猛地一跳。
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思量片刻,舒俏又拿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