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理解女兒的情緒,但現在情勢不由人。那件事在大院早就傳開了,明裏暗裏都不知道怎麼編排和議論他們家。與其這樣隱忍著,索性一切攤開來,就讓他們看,讓他們看著周副司令員的兒子提著東西上門道歉的樣子,看誰還敢亂嚼舌根,毀他家閨女清譽。

孟新凱這樣想著,又給周明明倒了杯茶,見他時不時瞟向孟憲的房門,嗬嗬笑了笑。

“小周啊,那天的事,你母親說的含含糊糊的。現在我想聽你再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周明明也知道,那天孟新凱在母親那裏是受了氣的。他上門就是來給他消氣的,所以不想提那茬也不行。然而活了二十三年,那真的是他人生中最有挫敗感的一件事了。

放在膝頭上的手不自覺攥了攥,周明明說:“那天的事兒,純屬是個意外。”

孟新凱嗯一聲:“你說說看。”

“那天,有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帶著幾個朋友來部隊找我,我們幾個一起吃飯。吃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我想結賬走了,因為下午還想去看演出。”說到這兒,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平常都不去看這些的,但那天我提前知道孟憲來了,就想著去看看。叔叔,您可能不知道,我在那兒之前就見過孟憲了,不過不是在歌舞團,而是在我們警備區的新兵連。”

孟新凱挑了挑眉頭,顯然有些意外:“新兵連?”

“是的。”周明明說著,思緒漸漸飄遠,“就是在新兵連。”

那應該是去年十二月份的時候。新兵剛入伍,到部隊的第一天,老天就送給了他們一份大禮——一場大雪。新兵在雪中列隊集合的時候,他正好坐在車裏從旁路過。作為一個有著五年軍齡的老兵,對於新來的這些生瓜蛋子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了,隻有幾個新招的女兵能讓他看兩眼,其中之一,就有孟憲。她個子高,長的又漂亮,在雪中安靜地站立,仿若一朵春日綻放的梨花,為這個陰沉的大院注入了一絲生氣。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吧,他一看她,就喜歡上了。

孟新凱沒有想到淵源有這麼深。要是沒記錯的話,女兒在警備區待了差不多四個月,就以借調的名義調到歌舞團了。本意他就是想讓女兒去歌舞團的,奈何編製不夠,隻能曲線救國。倒沒想到,惹出這一樁事來。

“我發小知道我對孟憲有意思,就慫恿我借這個機會跟她表明心跡,是我怕嚇著她,沒敢答應。後來我去結了賬,回來他們硬灌我一杯酒才放我走,等我到了禮堂,感覺身體不對勁的時候,才知道他們在裏麵加了料。”

孟新凱皺皺眉:“什麼人啊,隨身帶這些玩意兒?”

“說是從一起來的那幾個朋友的車裏拿的,也不知道勁兒那麼大。”周明明有些懊惱的捋捋頭發,“可能我這人意誌力太差吧。”

孟新凱又嗬嗬笑了兩聲,那意思不言自明。

“這麼說,你是著了別人道了。”

周明明嗯一聲,不敢為自己辯解。

孟新凱歎了口氣:“都已經過去的事了,我也不想再說你什麼了,東西你都提回去吧,我不能收。”

周明明聞言有些著急:“不,叔叔,您收下吧。我——”

孟新凱打斷了他的話:“你看出來了,我家人,尤其是囡囡對你還是有氣。我今天讓你進來已經讓她不高興了,再留下你的東西,她怕是要不認我這個爸爸了。”

周明明有些怔然。是啊,看她的樣子,恐怕心裏還是不能原諒他。

“你的心思我都明白。這樣吧,你先回去,改天有機會咱們再聊。”

周明明不想就這麼走,哪怕讓他看孟憲一眼呢。然而孟新凱的態度如此堅決,他也沒有辦法。

當然了,孟新凱也給足了他的麵子。一直送他到了大院門口,等他上了公交車,才折身往回返。回到家裏,見老婆田茯苓從女兒房間出來,他便上前低聲問:“怎麼樣了?”

田茯苓沒好臉色:“還能怎麼樣?正生悶氣呢。”

孟憲皺了下眉,又笑笑,什麼也沒說。

田茯苓卻沉不住氣了:“想什麼呢?讓周明明到家裏來幹什麼?還把女兒火急火燎叫回來!”

孟新凱老神在在的,隻揮了揮手,說:“你別管,我心裏有數。”

田茯苓哼一聲:“我不管,隻是你別再把那不三不四的人隨便往家招惹!像周明明這種的,咱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關鍵就是咱還躲不起!同一個軍區的,你說咱們往哪兒躲?”被妻子念叨煩了,孟新凱脾氣也上來了,“跟你說別管你就別管,我能害咱們女兒嗎?”看了眼女兒的房門,他說,“她現在鬧脾氣,是不懂我的一片苦心,以後她就明白了。而且,你以為周明明是為什麼來咱們家?他不把這錯好好認下,你看他回家能有好果子吃?”

田茯苓表示不信:“你是神仙,什麼都能叫你猜著?”

孟新凱嗬嗬一笑:“不信你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