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Ⅰ 見家長(3 / 3)

宴陽哦一聲,靠回床頭繼續看書,沒再說什麼。衛明慎在床尾站了站,走過去,一把將她撈起,抱了起來。

宴陽有些意外,呀一聲,說:“你喝酒了,有酒味兒,不要抱我!”

“沒多喝,沒味兒,不信你聞聞。”衛明慎攔腰將她抱坐在腿上,低了低頭,往她跟前湊。

宴陽遲疑地低首嗅了嗅,確實沒什麼酒味兒,隻有她的沐浴露香味兒——這段時間在這裏住,他洗澡都用的自己的東西。

“今晚怎麼不喝了呀?”

“我太太不喜我多喝酒,那我自然就不喝了。”

“可今天你嶽父在場呢,你也敢不喝?”

“管他是誰,我老婆最大。”

“呀,膽子大了呀!”

宴陽終於開心了一些,摟著他笑了。衛明慎將她抱進懷裏,很是用力。

“陽陽,對不起。”在沉默地相擁了片刻後,在宴陽快要睡著的時候,衛明慎忽然說。

宴陽有些意外,微抬了抬頭,看他,用眼神詢問他怎麼忽然說這個。

“那時沒有徹底處理清楚隋瑛的事就跟你在一起,讓你莫名做了幾個月的第三者,我非常抱歉。”

宴陽:“……”

“你聽我爸說什麼了?”她忽然揪住衛明慎的衣服,問道,“他跟你提起我媽了?”

衛明慎沒有說話,用眼神默認。

若說在這個家裏誰最不能提起,非宴陽的母親莫屬。可也就是聽了她的故事,衛明慎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宴陽。

宴陽的母親就是綏陽本地人,但家是南小關村的,在縣城南邊,八歲的時候跟著母親改嫁來了小西村。既是外來人,就免不了受欺負,更何況又是這樣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時不常的就會發現自己的書花了,本爛了,筆折了之類的,都是同村男孩兒的惡作劇。然而宴陽的母親從不生氣,她隻是冷靜地替他們收拾好殘局,從容地坐在那裏聽課,看上去——就是一尊活菩薩。

這樣的淡定,無疑就是一種挑釁。終於有一天,一個大哥大模樣的男孩兒,在放學的時候把宴陽的母親攔了下來,說:“你裝什麼裝,誰不知道你媽是偷人偷來我們村的。你爸不要你媽了,你媽這才嫁過來!”

宴陽的母親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看著他漲紅的臉,忽然笑了:“這事兒村裏還有誰不知道麼?你特意攔下我,就為了說這個?”

她是真的很不解,這讓男孩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你不覺得羞愧麼?”

“偷人的不是我,改嫁的不是我,我羞愧什麼?”女孩兒疑惑反問。

“你——”男孩兒沒想到她臉皮這麼厚,指著她說,“你不要臉。”

“你要。你要臉還跟我說話?”

男孩兒:“……”

男孩兒沒再說什麼,瞪了她一眼,率領小弟走了。

女孩兒在原地站了很久,等到所有如漲潮般湧起的情緒回落之後,才轉身離開。而就在這時,她發現身後站了一個男孩兒。

發現是班裏最不愛說話的那個,女孩兒皺了皺眉,說:“你在這裏幹什麼?”

男孩兒摳了摳褲縫,說:“我怕你哭,所以想等你走了我再走。”

這個男孩兒就是宴陽的父親,這就是她的母親與她父親的開始。

起初,她的母親並不待見她的父親,認為他太過懦弱。可不可否認,他對她很好,而她早已厭煩了現在的家庭。所以在沒考上大學之後,她義無反顧地嫁給了這個男人。

當時,所有的人都反對這門婚事,包括宴陽的奶奶。可宴陽的母親堅持,宴陽的父親也終於硬氣了一回。於是,兩人就這樣結婚了。

這樣性格差異巨大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的。一開始,兩人還盡力磨合,到最後,彼此都選擇了放棄。宴陽的父親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人總是跟別人不一樣,高高在上的仿佛住在天上的菩薩,看向他的目光總是含著悲憫,仿佛這樁婚姻是她的施舍。宴陽的母親則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這麼多愁善感和懦弱,為什麼人類永遠擺不脫這些負麵情緒的糾纏?

兩看相厭的後果,就是宴陽的母親出軌了——她愛上了村裏中學來的一名公派老師,在跟丈夫提出離婚之後,不顧眾人的側目,公然出入老師的宿舍。宴陽的父親一開始還鬧,直到有一次將赤裸的她從床上抓下來,而她依舊麵無愧色之後,他絕望了。他知道,自己失去這個女人了。永永遠遠。

在這之後,兩人迅速地辦理了離婚手續。然而宴陽的母親卻不如眾人所想那般,跟老師住在了一起。相反,老師很快就離開了,走的時候沒有帶她,隻丟下三個字:玩膩了。

那一刻,宴陽的母親迅速地成了全村的笑話。她坐在男老師那張床上,大開著宿舍門,任由人圍觀和嘲笑。直到宴陽的父親過去,問她後不後悔的時候,才說了句話。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我們都是風,誰也挽留不住誰。”

這是宴陽的母親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回到家裏看過沉睡中的女兒後,她收拾起包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從此,再也沒回過小西村。但時有關於她的消息傳來,說她去了廣東嫁了富豪,又說她過了江去了哪兒哪兒給人做情婦。總之,關於她的傳說,總是充滿了豔色。

實際上,她後來終身未嫁,去了邊遠山區的一個小村莊,做了一個老師。在一次山洪事故中,因為住的地勢太低被洪水卷走了,等找到時,已經麵目全非。村裏人感念她教書育人之恩,給她修了個墓,將她埋葬了。後來,宴陽還瞞著父親和奶奶,去那裏偷偷看過她。

說完這番話,房間裏是一陣沉默。

宴陽出神許久,才說:“我確實是因為母親才很忌諱不正當關係,但其實,我不覺得她去尋找另一半就是錯了。她跟我爸爸在一起就是悲劇,分開才是對的。她唯一就錯在,還沒跟我爸爸離婚,就去找了那個男人。這是對她自己的侮辱,也是對我爸爸的傷害。衛明慎,縱然我對她已沒有印象,也知道她是一個活的很明白的人。可是你說,她為什麼就不能等等呢?她為什麼就要找那樣一個男人?”

“大概是眼界終歸是有限。如果她如你一般受過高等教育,有機會去外麵接觸更大的世界,那麼或許結局不會如此。”

衛明慎很認真地給出了個答案,宴陽聽完卻怔住了。良久,有淚水奪眶而出。

“陽陽,怎麼了?”衛明慎被她驚了一跳,趕緊哄她。

然而宴陽卻連連搖頭。

“你說得對,你說的對!”宴陽抱住他,狠狠地抱住他,“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我釋懷了!”

衛明慎沒想到簡單的一句會讓宴陽反應這麼大,但聽到她說自己釋懷,他還是很高興的。

“陽陽,既然如此,那以後對爸爸那邊,是不是也可以好點?”

自前妻走後,在母親的安排下,宴陽的父親很快再婚了。但這個妻子也很不理想,一開始以為是個好相與的,沒想到結婚第二天就變了臉,要房要車的。沒辦法,薑杏珍豁出老臉來借錢給兒子在縣城置辦了房子,這才算穩住了她。然而家就此算是散了,在妻子的高壓政策下,宴父也不敢回來看女兒,父女兩人關係也漸漸疏遠了許多。也不是沒後悔衝動過,想跟現在這個妻子離婚,回到家裏照顧老娘來。但“人老了,不敢動了”,所以也隻能是想想了。

“不要,我不要!”宴陽堅決反對,“你不許替他說好話!”

宴陽眼瞪的極圓,仿佛他主要敢再多說一個字就不要他了一樣。

衛明慎隻好作罷。

“我隻是想多一個人來愛你。可若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陽陽,我會很愛你,很愛你,很愛你。一直就這樣愛著你。”

他與宴陽對視,很平靜,卻篤定地說,眼神溫柔堅定。

宴陽看著,眼淚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流下。

“好,我也會這樣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