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自入冬以來,燕城的風就沒停過,太陽籠下來的光,從室內看是無比的溫暖和煦。一走出門,方知這一切皆是假象。
文南一走進屋裏,就看見那人靠坐在黃花梨圈椅裏閉目養神,麵前那張方桌上扔了一支煙,但沒有點燃。文南就這一點特別佩服衛明慎,無論何時,從不放任自己借任何容易上癮的東西消愁,煙酒牌都很少碰。但看到這支煙,他也能明白,這人現在心情不好。
“我記得你是昨兒夜裏淩晨兩點的飛機到的?怎麼也不在家歇歇。”
在人對麵坐下,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先灌了一口後,文南說。
“在這兒歇也是一樣。”還清淨。
文南嘴角拎起個笑:“又吵架了?”
衛明慎睜開眼,沒說話。看那神情,是默認。
“哎,哥們,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文南歎了口氣,“你怎麼這麼能忍她?要說你倆都分居這麼多年了,感情早沒了,怎麼還能吵得起來?”
“也有我的原因。”衛明慎看著窗外庭院裏開的臘梅,凝了凝神道,“她要去南邊,我攔住了。過幾天,就是老爺子的壽辰。”
這個老爺子,前麵掛的姓,是隋。
“她自個兒爺爺,作為親孫女都不掛心,你又替她多操哪門子的心?”
“親孫女忘了也就忘了,老爺子自不會怪罪。”衛明慎說這話時終於正眼看了文南一回,“可我要是不記得,那就是不上心,罪過大了。”
難得見這人說話這麼直接,文南一想,抖腿一樂。還真是這麼個理!
“你呀,真的是操不盡的心。”
按理說,衛明慎和隋瑛這些年來貌合神離的夫妻狀態眾人皆知,他即便是真攔她不住,老爺子也不會——確切地說是沒臉怪罪他。可這人就是太顧全老人家的心思了,知道他希望自己過壽孫女能在場,所以才使招攔下了隋瑛。別看衛明慎平日裏一副好說話的樣子,真想達成什麼目的的時候,沒幾個人能架得住。可想而知隋瑛得多恨他,她之所以跟自家爺爺交惡,就是因為老爺子擅自安排了她和衛明慎的這樁婚姻!
“離了吧,明慎。”文南忽然一擺手,說,“離了清淨。”這麼耗著,連他都跟著覺得累。
衛明慎沒言語。打幾年前將她和別人捉奸在床的時候,衛明慎就知道自己和她再做不成一對真正的夫妻。可離婚的事兒,終究是沒那麼簡單,畢竟這不光是他和隋瑛的私事,更涉及到背後的衛隋兩家。
文南看他這個樣子,也反應過來了。又歎一口氣,說:“我有個發小,在西南開發了個景區項目,你要是心裏真不痛快,要不我陪你去那邊走走吧?”
衛明慎確實需要散散心,但目前還不是時候。
“再看看吧。”他說,“現在走不開。”
這一耽擱,就耽擱了半年,等衛明慎終於跟文南約定成行的時候,已經是次年七月底了。倆人先去了文南發小開發的景區小住了幾天,緊接著繼續南下,去了距離景區三小時車程的綏陽縣小西村。
早在衛明慎讀軍校的時候,跟係裏一位教電子通信技術的教授關係很好。那教授也很喜歡他,帶著他做了很多課題,發表了署名文章。衛明慎本想跟著他繼續讀研的,奈何在他大四那年,教授突發急性心梗過世了,倆人的師生之緣難以再續。教授的家屬也在高校教書,自教授去世一年後,她辦理了退休,回到了教授老家的一所中學去教語文。這些年來衛明慎和教授的其他學生一直想來探望師母,卻都被她拒絕了,怕見人生情。這兩年也是生了一場病,身體不如之前利索了,才勉強同意這些學生的探望請求。她怕再不見見就來不及了。
師母就住在綏陽縣的小西村,衛明慎趕到這裏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了。他先是去了師母的家,卻沒找見人。詢問照顧她起居的保姆才得知,師母跟人去了鄰村,要等到大概明天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