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陳淨植事先申明道,但黎蘆還是不放心,說:“我跟你一起去。”
“乖。”陳淨植安撫她道,“那不是個好地方,我不想你總是過去。”
陳淨植語氣溫和,神情卻十分堅定。黎蘆知道他心意已決,仍想再爭取,可當著父母的麵兒,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衛明慎這邊,就當沒看見倆人的你來我往。他說:“既然你有自己的主意,那我們也不便過多幹涉。隻是有一點,萬事你都要從活著的人的角度考慮,而非已過世的。明白嗎?”
這話聽著繞口,實則包含了大智慧。陳淨植知道,他是怕自己太拘泥於過去,而走不出來。可他怎麼會呢。他現在所做的事,與其說是給母親一個交代,實則是給他自己。所以最終能不能放下的,最終也隻是取決於他自己。
有了初步打算之後,在跟衛明慎談完以後,陳淨植就告辭離開了衛家。
他將黎蘆先留在了家裏,後者打著送他下樓的旗號,其實是不死心地想再跟他到醫院一起去。
陳淨植顯得她的心意,失笑過後,心裏是滿滿的暖意。
“莓莓,我是說真的,真的不想帶你去那種地方。而且,你不相信我嗎?不相信我不會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這話就問的有幾分嚴重了,顯然陳淨植是帶了點心機的。黎蘆果然犯難了,擰著眉毛猶豫了片刻,她擁住陳淨植,說:“那你快點回來好嗎?我在家裏等你。”
家裏,多麼溫馨的詞彙。陳淨植發現,不過才一夜,這個尚且沒有完全接納他的衛家,已經讓他有了歸屬感。
“好。”
安慰好黎蘆之後,陳淨植驅車徑直去了精神病院。幸好之前來過一次,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陸肇輝的病房。
今日,陸肇輝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許多。在護工的照顧下,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神情自若的樣子,仿佛沒有生病似的。但還是能瞧出一些異樣的,顴骨有些發紅,陳淨植遲疑了下,恰巧有護士進來,他向她詢問了下,看陸肇輝是不是在發燒。
果然,經過簡單的檢查之後,陸肇輝有些高,護士采取了簡單的降溫措施,又囑咐護工時刻關注著,才離開病房。走之前,她看了陳淨植一眼,本想簡單表達下謝意,但見男人的臉色有些蒼白,便將話咽了下去,安靜離開了。
陳淨植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
他覺得自己是應該憤怒的,昨晚那種想要毀滅了一切的心情應該還在的。但很奇怪的,他站在不遠處望著陸肇輝,此刻心裏一點衝動都沒有。為此,他有一種愧疚感,為自己的母親。這個人,是害死自己母親的凶手啊!
陳淨植大步走了進去,護工還認得他,見他一個人出現在這裏有些奇怪,卻沒有追問。他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想去洗碗,猶豫了下卻沒有走。他還記得之前陸肇輝見到這個年輕人的反應,不敢放這倆人獨處。
果然,陸肇輝看見他時,眼睛亮了起來。但似乎沒有完全糊塗,他隻是有些困惑地看著他,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你是——?”
陳淨植抿唇許久,才丟出三個字。
“程慧枝。”
陸肇輝看上去依舊茫然,仿佛沒明白他的意思。
陳淨植凝視他片刻,又報出一個名字:“小囡。”
聽到這兩個字,陸肇輝的反應終於大了一些。
“小囡,小囡……他重複著這兩個字,雖然還是不清楚陳淨植的用意,但顯然已經激動起來了。
陳淨植略閉了下眼,心中有種無盡的荒唐感。
他的母親因為眼前這個男人而死,卻沒有在他心裏留下半分印記。他直到瘋了記得的還永遠隻是小囡,而他的母親,則永遠隻是一個替身。何其悲劇,何其無力!陳淨植忽然覺得上天對陸肇輝是不是太仁慈了,他這瘋了是為誰?
“程慧枝,你真的不記得程慧枝了?”
陳淨植又問了一遍,目光死死地鎖住了他。陸肇輝不說話了,隻睜大眼睛看著他,時間流逝,忽而有一抹恐懼從他的瞳孔中閃過,他別開了臉,顫抖地看向窗外。
陳淨植愕然,隨即確認:他還記得!他還記得!
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滋味,陳淨植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這個男人的心結不是小囡,而是重在他的母親。原來,小囡才是他母親的化身。
忽然間,陳淨植不想再糾結了。
他想,上天已經代他懲罰了陸肇輝。糊塗時有小囡,清醒時有他的母親,這個男人永遠逃脫不了良心的責罰,如此,他將永墮地獄。
最後看了他一眼,陳淨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