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音臉上的疏離和淡漠很明顯,明顯得讓顏啟昊不由得暗生怒氣。
“怎麼帶了這麼多人?”顏啟昊的聲音也是冷冷的。
“父皇讓帶的。”顏音答道。
“你、你叫皇上什麼?!” 顏啟昊緊鎖眉頭,聲音顫抖。
“哦……”顏音赧然一笑,“之前在宮裏,皇上讓這麼稱呼,一時叫慣了,改不了口。”
“帶這麼多人做什麼?!這些都是什麼人?”顏啟昊怒氣更增。
“神佑軍的護衛都沒有進城,護送到城外便返回了,這些都是皇上送我的從人奴仆。”顏音依舊淡淡地解釋。
“你的這些從人奴仆,比我這益王府闔府的下人還要多啊……”顏啟昊語帶譏誚的感慨。
顏音微微一笑:“長者賜,不敢辭,君命不可違。”
這話是不錯的,道理也無可辯駁,隻是顏音的表情和語氣,讓人聽了並不受用。
“我這益王府太小,容不下這麼多下人!”顏啟昊轉頭看向身後的白衣人,“謝德!”
“屬下在。”那謝德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去安排人,把後麵那些人都遣散了,若是奴籍,便安置到王莊上等候發賣,若是良人,讓他們自謀生路,一個人都不許進府!”
“父王!”聽了這話,一直波瀾不驚的顏音略略動容,驚與怒之餘,又有幾分難以置信,“您這是做什麼?!”
“你既然稱呼我一聲父王,既然還想回到這個益王府,就必須按我的規矩來,把你在中都皇宮的那些驕奢淫逸都收起來!”
顏音亢聲分辯道:“我朝三軍兒郎浴血奮戰,打下南朝趙國的半壁江山,迫趙王稱臣,趙國每年繳納的歲幣可抵我朝每年產出的三倍有餘,享用這些戰利,又怎麼能算是奢侈?留著這些東西不享用,才真真是暴殄天物!更何況我大源將士為何而戰?不就是為了讓父母妻子,子孫後代過得更好嗎?”
“我朝興於簡樸,國本不可廢;趙國亡於奢侈,殷鑒不遠。”顏啟昊強壓怒氣,一字一頓。
“一個月隻能織成一尺,一件衣服價值千金的繚綾,當年被棄置在雪泥濁水中,任它爛成絲絲縷縷,這便是簡樸嗎?”那少年嘴角牽動,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又或者像我朝北漠的那些牧民,一輩子隻養一群羊,夏天養肥了,冬天又餓瘦,隻供自家宰殺享用,不思商賈貿易,世世代代貧窮封閉,這便是簡樸嗎?似這樣泥古不化,不思變革,隻怕會成為我朝的千古罪人。”
顏啟昊被顏音咄咄逼人的詞鋒滯住,一時不知道怎麼辯駁,隻是氣得雙手發抖。他萬萬沒有想到,父子才一見麵,便這樣劍拔弩張地吵了起來。而爭吵的內容,又是朝中兩派數年來一直爭論不休的大政。一派要維持大源的傳統,蓄奴,遊牧,全民皆兵;另一派要借鑒南朝趙國的法度,廢奴為良,農牧並舉,築城定居。況且,當著這麼多人,這孩子詞鋒犀利,和自己針鋒相對,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自己留。莫不是仗著皇上的寵愛,不把自己這個親生父親放在眼裏了?
看到麵前那一身羽衣的少年昂著頭,側身立著,一副孤傲不忿的表情,顏啟昊突然怒氣勃發,上前兩步,一把扯下了顏音身上的那襲羽衣。
那纖弱的少年被扯得打了個旋子,露出穿在裏麵一身白苧中衣,衣服的下擺飄然舞成了一個圓,霎時間,一片粲然金光奪人眼眸。那件中衣的衣緣,竟然全部以銷金裝飾:貼金的雲紋,泥金的連珠紋,盤金的水紋……金碧輝煌,粼光閃閃,隻此一件中衣,價值何止千金?
顏啟昊怒道,“繚綾、羽衣、銷金、點翠……這些極盡奢侈的衣飾,都有傷天和,即便是在俗尚華靡的趙國,也被列為禁製,你如今隻是一個尚無封爵的小小王子,就不怕逾越嗎?”說著,便一晃火折子,竟然將那件羽衣燃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