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可是大學第一不擅長應付強迫的男人。被強行拉出門結果完全沒辦法反抗。
結束了極具強迫意味的問答,結果我還是被她命令前往大學附近的家庭餐廳。
【請問是您一個人嗎?】
理所當然會這麼詢問的女店員。我有那麼一瞬間差點脫口而出是兩個人,但猛然想起這家夥隻是我的妄想,於是回答是我一個人。
在兩人座麵對麵坐下後,我覺得應該好好問問這個無限接近真實的妄想對象真正的意圖。
【喂。】
【別叫我“喂”,聽著真不舒服。我的名字不是“喂”。】
她用冷清的語調回答道。
【那我該叫你什麼好。你不是沒有名字嗎。】
【名字是有的。】
怎麼可能有,因為我根本沒有設定過她的名字嘛。我暫且在一旁看著她沉默。一陣子後我放棄回答,開始瀏覽菜單。
就在這時。
【我的名字是喬娜。稱呼我喬娜小姐就好。】
喬娜小姐一副好像得到了神啟的表情說道。
原來如此,從菜單上印著的店名中取材得來的名字嗎。
不愧是我。真是毫無講究並且一點都不可愛的命名品味。
【……剛才,在這裏想名字了對吧。】
【不,本來就叫這個名字。】
【騙人。】
【才沒騙你。】
她用力挺了挺胸說道。終於店員過來點單。
【我選擇這個林氏蛋包飯。】
喬娜這麼說道。想當然店員是不會有反應的。
【喂,我是幻想之身沒辦法點單。你來。】
忍受著喬娜盛氣淩人的語調,我點了一份炸薯條。
【我的蛋包飯呢。】
【吵死了。反正你又沒辦法吃。請妄想對象吃飯純粹的浪費錢。你就看著我吃薯條並為自己的饑餓感到悲傷就夠了。】
【那麼事實到底是如何呢。】
她目中無人地微微一笑看著我說道。
然後她開始大口地吃著剛端上來的炸薯條。大張著嘴,就好像人類一樣。
【哼,我這不是能吃到麼。】
喬娜用鼻子哼了一聲,好像很得意。
難道其實是人類?我一瞬間有這麼認為但那怎麼可能。店員完全沒意識到她的存在。所以她應該是我的妄想才對。
大概是我為了把她在吃薯條這一妄想變成現實,自己吃薯條並當作是她吃掉的吧。
不對,也許薯條在減少這個情況本身就是我的妄想吧。
真麻煩……
事到如今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妄想了。
我已經無法理解妄想不斷壯大至此使她存在在這裏的理由了。
說到底我為什麼要創造她呢。
【……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可是你自己的妄想喲,你不明白嗎。】
【完全不明白。】
【哼,連自己的心都不懂果然是個蠢貨呢。】
【那麼從我的妄想中誕生的你就如字麵所說,是蠢貨的結晶吧。】
我毫不猶豫地諷刺著。她吃完最後一根薯條,默默地盯著我看。
雖說是妄想,姿態卻是人類女性的樣子,使人無法辨別真偽。雖說嬌小,但絲毫不影響她確實是美女這件事。對女性毫無免疫力的我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還保留有平常心。
【臉紅了喲。雖然我也知道我很有魅力,但對著自己的妄想還能產生欲望真的好嗎?果然是個意誌堅強的天才變態啊。】
【喲,我才沒產生什麼欲望!】
意想不到的發出了很大聲音。我沐浴著周圍投射過來的寒冰般的視線。
【答應我的要求的話……我的目的,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喲。】
她指著菜單上的蛋包飯,試探一般地看著我。
看來,我得老老實實地一直陪著這位妄想小姐了。
我向店員點了份蛋包飯。
【其實你在無意識地想要改變現狀。】
喬娜吃著蛋包飯說道。
【充斥著妄想的孤獨生活。說到朋友,也隻不過是定期聚一聚喝喝小酒,並且把費用全部推給你的背著吉他的怪人——砂吹這家夥而已嘛。你不覺得這跟盡情謳歌大學生活的普通大學生差太遠了嗎?】
【無、無所謂吧!我很滿意現在的孤獨生活。沒有不滿的地方。】
【就像這樣自我催眠。】
她拿著叉子指著我。
我對沒能接上話的自己感到氣憤。嘛,也不需要那麼在意。正當我在這邊咬牙切齒的時候,她用輕鬆的語調這麼說著。看來是非常滿意這盤蛋包飯。
【其實很想要這樣不是嗎。自己斬斷與妄想的聯係,正視現實,和朋友們歡聲笑語,和戀人互訴愛意。】
【才,才沒有……我就喜歡一個人待著。】
我用來否定的語言好像沒什麼力量。
【人為什麼會妄想你知道嗎?因為不想麵對現實,隻想逃到對自己而言便利的世界。所以隻要你有與現實戰鬥的勇氣,我們自然就會從你眼前消失。】
【……從剛才開始就在說些好像很了不起的話哦。難道不就是因為你們,我才會被當成怪人變得這麼孤單嗎?】
【既然是這樣我們就更礙事了吧。你應該會希望我們消失才對。】
我勉強點頭同意了她的話。
【難道你想一直在這個充滿妄想的世界裏孤獨的生活下去嗎?不是這樣的吧。你想拒絕這樣的人生吧。】
喬娜的話語裏有種莫名的說服力。她一直是很認真的表情。
【我會誕生就是最好的證據。年輕人啊,別讓目光從自己的妄想上逃離。】
【……你為什麼一直是一副了不起的口氣啊。】
【沒想過去看看醫生嗎?】
【有想過。隻有一次。】
【但是最終放棄了。】
我點點頭。
我害怕被醫學證明了我自己的異常性。
我的這個症狀,不要說是學校的相關人員,就連家裏人都一直不知道。被認為怪異,連家裏人都覺得我不正常。我害怕這些,也討厭這些。
【拜你所賜我的心情徹底跌到穀底了哦。】
放心吧。喬娜這麼說道。
【我是特地前來引導你的。也就是說,我是你的守護神。你就放心的全部交給我,一切聽從我的指示就對了。我有一個秘計。】
【秘計?】
【沒錯。徹底斬斷和妄想的聯係,邁出享受充實的大學生活的光輝的第一步!這次談話正是這個作用吧!】
她充滿自信地這麼說道。搞定了蛋包飯。
她吃完了蛋包飯。這是我的妄想嗎,還是說是我代替她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自己吃完了蛋包飯嗎。我無法判斷。
喬娜的秘計,出乎意料的直接——參加班級的酒會。這雖然算不上是個計謀但應該還算是個有效的方法。
大學生們喜歡這樣的酒會。可以慰勞授課的教授,還可以互相討論些學術問題。可以加深同班同學或者是小圈子裏的同伴之間的感情。冠上以上任意一個理由都可以舉辦這樣的酒會。
但是。
這對我而言簡直就是沒有高級社交技術就無法存活的戰場。
由於無法融入話題中而在大家都笑得無比開心的時候一個人窩在角落裏喝悶酒。我會被這種讓我後悔自己的出生的情況逼得走投無路。
這個不難想象。
當然,我一次都沒參加過。參加的勇氣自然也是沒有的。
雖然不知道喬娜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是像這種深入戰場的機會出現的幾率應該並不會很高。當我這麼認為的時候——。
機會竟然真的來了。
現在在我眼前,通往酒會的大門開啟了。
那是發生在大學的11號館4樓的事。時值我們心理學二年級生必修科目——基礎心理實驗Ⅱ的授課後。
負責人解釋說原本預定要參加的一個同班女生突然不來了,所以問問有沒有人能填補她的空缺。
聽到這個消息的同時,我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快步走出教室。
卻碰到了做好準備等在那裏的喬娜。
【你又想逃走嗎。】
【……這次果然還是不行。改天吧!】
她抓住正想逃走的我的手腕。
【想著今天做不了的事明天再做嗎。船到橋頭自然直。像個男人一樣地戰鬥吧!】
【我又沒說不要戰鬥!隻是今天我肚子很疼啊!】
【少騙人!】
【那個……】
正當我跟自己的妄想拉拉扯扯的時候,一個聲音傳來。回頭發現是在班裏非常顯眼的一位漂亮女性。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酒會,要參加嗎?】
我一瞬忘記了喬娜的存在,隻瞪著眼睛盯著她看。
【誒,那個……我嗎?】
聲音徹底變調了,但我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注意這個。
【是的。就是你。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嗎?】
她微微一笑。像這樣在兩人之間近到連一張收銀台都放不下的情況下跟一位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女性說話真是好多年都沒有過了。
我的嘴巴不由自主的開開合合,輕輕地點頭答應了。
【太好了。那麼今晚6點,在多摩中心站的南麵出站口集合。我,一直很想認識你。】
她的話一直在我心裏回響。
【看吧。我說得沒錯吧。】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喬娜開心地展開笑顏。
竟然不由得覺得好可愛。
等等。對著自己的妄想都在想些什麼啊。我稍微反省了下。
酒會。通往突然湧現出的充滿幸福的大學生活的路。擁有一個戀人這種奢侈的話我不會說。不過如果運氣好的話,能交到朋友也說不定。這麼想著內心開始雀躍。就算是整天為束手無策的妄想而煩惱的我,說不定也能交到可以輕鬆交談的朋友。
比如放學後,說不定大家可以一起去家庭餐廳閑聊什麼的。像這樣聊聊昨天想看卻沒看成的電視劇或者無聊的遊戲。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呢。說著這之類的話笑笑鬧鬧。
不用喬娜提醒我自己都幹勁十足。立馬走向ATM機,取出我少得可憐的存款。重要的是儀表。
說到跟人交流這方麵,我大概跟砂吹差不多。我一向不在意外表,衣服其實都穿了很長時間。有必要添置幾件新衣服了。太貴的買不起,又不是很懂時尚。總之就選擇簡單整潔的好了。不奇怪就行。
剩下的就是跟時間的拉鋸戰了。衣服選了又選,順便還熟讀了書店買的《決不會出錯的說話技巧》。
當然我也沒指望隻是看看這種書就一下子可以跟對方進行有內涵又極具智慧光輝的對話。隻是,不做點什麼就無法冷靜下來。
【別硬撐哦。】
在公寓前待機的喬娜稍微有點擔心地說道。
【別莫名其妙地那麼拚命。好好享受就行了。也別硬要交朋友,更別找什麼戀人。就憑你還早得很。】
我看著她明顯冷靜不下來的樣子笑了。
【說什麼啊。起因就是你不是嗎。回來之後會告訴你過程的。你就好好期待著吧!】
說完後我出發前往集合地點。
多摩中心站的南出站口。5分鍾前就已經有一些同班的人陸陸續續地抵達了。看到我之後也都笑嘻嘻地跟我招手。
邀請我的那位女性邁出一步衝我一笑。
【大家都在等你哦。沒想到你會來。】
【今、今天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太過緊張連聲音都變調。她笑了笑,那麼接下來就出發吧,說著就帶領著大家開始朝居酒屋前進。
我則跟在一行人的後麵。
進入居酒屋。迎麵而來的是稍顯昏暗的橙色燈光和熱鬧的氛圍。
邀請我的女性作為主辦者熱情地跟老板打了聲招呼。
伴隨著碰杯的聲音大家都開始閑聊。而我當然還在擔心能不能自然地融入話題。
【平時一般怎麼過呢?】
【興趣愛好是什麼?】
類似這樣的問題鋪天蓋地的向我襲來。我完全沒辦法習慣這麼多人的視線一起壓過來,由於緊張和害羞而不自覺向後縮了縮身子。
但是很開心。
我在講話。
並且大家都有在聽我講話。
為了埋葬迄今為止的孤獨,我專心致誌,不停地開口說話。我灰暗的生活今晚就要宣告結束。從此以後就可以擁有陽光照耀的人生。
大家一直都在體驗著這種幸福嗎。而我都沒經曆過這樣的快樂嗎。
震驚,感到悲傷,隨後變得快樂。
說累了。於是我沉浸在暢快淋漓的滿足感裏喝著酒。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
【呐,他好像就是那個跟電線杆戀愛的……】
【意外地很普通呢。】
【不是啊,他交流障礙啦。完全沒辦法好好對話嘛。】
【聲音都變調了吧。從剛才開始啊。一直忍著笑很辛苦誒。】
【是這樣嗎?稍微有點恐怖啊,那個人。】
【不要深交比較好啦。看上去像是突然會變得很凶暴的樣子。】
【啊啊,就是那個吧。那個突然開始毆打男同學的家夥。精神不正常吧。】
【啊,我看到過。根本一點都不普通啊。太恐怖了。】
【不過嘛,對於心理學科來說是個不錯的研究對象對吧。】
我聽到了這樣的聲音。慌張地四處張望,卻找不出聲音的發源地。
【那個……】
邀請我的主辦者小姐客氣地向我搭話。
【就是那個,和電線杆戀愛的事,能說給我聽聽嗎?】
我聽到了不知從哪傳來的竊笑聲。
【到底是一種什麼樣大腦構造才可以跟電線杆談戀愛啊。】
【研究這個就是我們的工作吧?】
我聽到了這樣的聲音。主辦者小姐一邊笑著一邊斥責他們的失禮。
我呆呆地看著四周。
回過神來的時候,周圍已經充滿了略帶歉意的眼神。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滿臉通紅。
【但是,有興趣是真的。就想問問你到底看到了什麼之類的。你看,我們好歹也算是心理學科的學生嘛。所以有點在意。】
聽了她的話,我正了正坐姿。
緊握的雙拳顫抖著。羞恥、憤怒、難為情和悲傷混在一起,在我的身體裏肆虐叫囂著。
我抬起頭來,試圖想要說些什麼而張開嘴,但結果什麼都沒說。我再度低頭。
【我、我…去趟廁、廁所……】
聲音細若蚊吟。我站起來,就這樣跑出居酒屋。
懷著莫名的衝動跑出來,在外麵亂走了一陣,然後輕輕地吸了口氣。身體還在顫抖。
為什麼被邀請來酒會,我終於知道了。
他們把我當做下酒菜了。
就跟動物園的動物,實驗室的小白鼠一樣。
以為可以交到朋友,這麼想的隻有我一個。跟以往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用好奇的目光探究我,說我是個怪人。
跟以往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
什麼都。
幸好,事前就付好了個人的參加費是不幸中的萬幸。這麼想著的我自己都不禁覺得好笑。
沿著多摩中心站的南邊延伸出的道路走了一小段,然後就可以看到我外出購物時常常會去順便散散步的公園。這個公園擁有一個極具希臘的名字,叫作Parthenon?多摩。
散步用人行道。大片的草坪。噴水池。我最熱衷的日常活動之一就是在這個公園散步。尤其是當心情低落的時候,來這裏散步會使我稍微感到一絲絲安慰。
腳步自然的轉向公園邁去。夜晚。一個人都沒有。夜幕上星星在拚命地閃著光。秋風使我剛剛還置身於人潮的熱氣裏的身體冷卻下來甚至還微微的發抖。
總之先醒醒酒吧。我在長椅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