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紮不過隻是半分時刻,她原又是弱女子,殉葬的毒酒毒效異常快,劉公公趕上前來,陳皇後已然斷氣。
她慌亂之中與旁座上抓到的玉璽,此刻滾落下地,磕磕碰碰,頓時摔成碎片。
曲高平擲壺於地,瞪向了上前來的劉公公,眼中狠意嚇人,“陳皇後思帝心切,與毓妃一同殉葬。”
劉公公時年已經五十有餘,自認曆風曆雨,閱人無數,每日亦是陪伴在皇帝身邊,自然是不害怕,但不知為何,看見這一股不要命的眼神和少年人身上突然生出的帝王之氣,他卻即刻就害怕起來。
許……是天意吧!
“陳皇後……思帝心切,與毓妃一同殉葬。”
他艱難地重複了一遍,剛剛轉身,文武百官已然到場。
從德二十年的八月初五。
齊泰猶自記得這一天的混亂場麵,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進殿的地毯之上,就是碎落的玉璽,毓妃已經倒地,嘴角有血跡,陳皇後在高座之上,頭與手,皆是無力垂下,臉色——竟然是和毓妃一樣!
皇後……已經死了。
高座下滾落的是毒酒壺,地毯被燒出一片褐色的汙漬。曲高平胸前的服飾亦是。
情況已經十分明顯,他飛快地掃視殿內,除卻靈柩一旁潑灑的金杯,太子竟然不見了蹤影!
百官之中,立刻爆發出一陣騷亂。
都是密密麻麻的私語聲。
十五歲的少年人卻在此刻異常穩定,上前扶住了靈柩,“先帝遺體在此,誰人敢多言不敬?!”
聲若洪鍾,氣壓天下。
台下竟然在一瞬間鴉雀無聲。
“陳皇後執意追隨先帝而去,太子心悸,當場暴斃,遺詔在此!”
他向前伸出手,抓住的是一張絲帛寫出的遺詔,原本是放在高座的錦盒之內,為示與文武百官,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清清楚楚,鮮明不已,“後賢七皇子……即帝位。”
眼裏此刻放出的,竟然都是殺意。
這個孩子……他要拚了一切!齊泰在一瞬間有些遲疑,將士都守在宮門之外,一身令下,便都會湧進來,屆時就算再搬出先帝又能如何?他終究不是太子。
他幾乎還沒有下定決心,卻隻感覺身邊的人一矮,史文遊竟然已經哐啷跪下。
手扶額前,匍匐在地,是正正統統的帝王之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身後的官員也都有那麼一瞬間的遲疑,但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卻隻看見深藍色的潮水不可遏止地從腳邊一直延伸到殿外,一波到底,統統跪下,呼聲震耳欲聾,“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從殿口看見了宮門之外的天空,湛藍發碧,晴朗地過分,遙遠又不真實。
他鶴立雞群一般,立在這一眾潮水之中,不知所從。
而後終於也跪下,重重地磕頭,“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德二十年,新帝即位,改年號為天綏。
太子失蹤了。
曲高平也是在百官進來之後,方才發現了這件事。
但此時卻沒有時間再去探究,被擁簇著前往金鑾殿坐上龍椅,靈堂很快被打掃地幹淨。
於是在第二天,玉璽的碎片也隨著這一次的打掃,一起消失了。
也許不見地還有很多東西,他沒法一件一件去想,當時太混亂,他也想不起來。
在場的宮女和太監都被一一賜死,劉公公裝瘋賣傻,他亦不敢用隨帝去這樣的理由來敷衍,隻能由他去了。
太子想必是被誰帶走了。被誰帶走,他不知道。
事後再想一想,便覺得可能是秋璣。
什麼人在宮中有這樣龐大的力量和眼線呢?
長公主秋璣十五歲遠嫁番外和親,帝王崩,被遣送回來,便再未出過宮門。長期幽居在長樂宮中,生活糜爛,少有問世事。
直到劉公公裝瘋,得知是被長公主送出宮去,他這才意識到宮中尚有這樣一位複雜的人物存在。
但無論如何,事情已然掀起足夠大的風浪,他隻能平平穩穩地走下去,關於太子和陳皇後的事,風波自然是越小越好,已經漸漸不可能像那一瞬間這樣任性妄為了。
除卻齊泰和史文遊,朝中大換血,知曉此事的官員退隱之後也都是三緘其口,從不敢提起,如果不是如今傳言又翻出來,連他自己都快要忘了。
其實在意的反倒是徐敬,他是知道真相的,高陽卻不知,是自己的皇兄灌酒毒死了陳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