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她前麵,有意要為她擋一些風,“這樣也好。”
齊素低著頭匆匆往回走,烏丸邦卻忽而在身後叫住了她。
麵向城門之外,乃是中原的遲度關。
“齊將軍,可曾想過要去中原?”
齊素快步要往回趕的腳步忽而一滯,驟然停下。
聲音發悶,“赤比地廣物博,我又何必想去中原?”
想了也回不去,徒然隻會讓自己更加難受,幹脆不去想。
“齊將軍……”他慢慢轉到了齊素前麵,“當真是這般想法?”
這探疑的語氣頓時讓她有些不悅,她最不喜歡的,便是他要來把這些心機與謀算,都用在她身上。
微惱之下,開口也難免不遜,“末將也不是什麼高人,但控製自己這顆心,還是足夠的——想與不想,恐怕還是我自己說了算。”
他微微笑著的臉猶自盯著她,齊素在出口之後便又有些尷尬,意識到自己的不敬,有些結巴地又補上了一句,“大皇子若是執意要這樣認為……末將也無話可說。”
“你緊張什麼呢?”
他微微挑了挑眉,背手又望向了遠處,輕輕歎了一聲,“我倒是很想去中原的。”
“那裏的姑娘……”他頓了頓,頭側過來,掃過齊素,“很可愛。”
是很可恨吧?
齊素在心底輕輕笑了笑,卻看到身邊的人閉上了眼,張開雙臂,對著城牆之外廣闊的天色,風將他的頭發都吹起來,一張側臉,好看地讓人不忍打擾。
他深深吸了口氣,齊素仿佛是有些意識到,連忙後退,靠在牆壁上,離他又遠了好幾大步,有些氣喘。
他總是說她身上有一股花茶味道,像是害怕被他發現,她又不自覺地拉緊了衣領,想要把自己完全縮進衣服裏,掩蓋掉。烏丸邦卻已經睜眼,招呼她回去,朝她綻放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關外的空氣,真是清新舒暢啊!”
“齊將軍?”
他偏了偏頭,似乎在問她。
齊素有些心慌地點點頭,匆匆上前。
赤比想來是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征戰中原,齊素隻是煩躁烏丸邦的遲遲不離去,卻沒有想到,中原,竟然攻向了赤比。
第一戰,便是肅州。
都督連忙迎戰,兵馬已及肅州城下。
遠紮在遲度關,說是……皇帝親征。
理由……並沒有理由。
她與烏丸邦和都督一道,都騎馬到城下,行到遲度關,城門打開,對麵亦是策馬過來的將領。
兩方羅列成陣施,十六匹的軍馬在前,普通士兵在後,如此相對。
齊素在都督副手,烏丸邦也是裝作普通軍將,在她的旁邊,一同聽候都督調遣。
沒有遣使者來報,卻是大開了城門,軍士相迎,她有些奇怪。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例子。
對方的將領……她並不確定是不是就是新近登基的皇帝,看的出來,很年輕。
膚色亦是曲家特有的蒼白,雙眼濃墨如水,有一股戎裝也遮掩不住的沉靜之氣。看來是不曾經曆沙場。大概免不了又會孤傲許多。
由此便想起了自己初來肅州時的樣子,大概也是這樣。齊素低下頭來,有些想笑,卻瞟見了對方拉著馬的一雙手。
修長如白玉,握著韁繩,關節處泛出淺淺的白色——右手的拇指之上,是一截翠玉的扳指。
綠到要滴水,和這雙手一起,便讓她的心驟然抽起來。
像。
她曾無數次拉過這雙手,厚臉皮地蹭在自己臉上,又被它拍開,“本公子可是你恣意輕薄得麼?”
那一截扳指,她亦曾在燈下細細查看,和她的那幾個玉鐲,乃是同樣的翠玉所打造。她在赤比大婚之日,將它們打碎,還給了那個糟老頭子。如今所有的事串起來,便都變得很顯然。
那一日遇上的流寇,遺落的羊皮卷上的武陵溪,以及京都的傳聞——和氏碧玉璽碎裂,太子手中所持,乃是玉璽龍頭所造的玉扳指,是以視為信物。
流歌啊流歌……隻可笑,這麼多年,我竟然連你的真麵目都不曾看見。
這一張臉,她抬起頭來,直直地望過去,除卻眼中慣有的深邃,從眉到唇,無一不是陌生的。東宮太子曲高歌,原來竟然是你。
他有一股說不清的味道,齊素原先總是不能明白,現下終於得到解釋——這人,藏了巨大的秘密,就像無盡的深洞,看不見底,便分外惑人。
她總是害怕,總感覺接近不的他——那是自然,他是要複國的太子,而齊素,不過是京都中招搖過世的紈絝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