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明白,所謂未免太過貪心的含義。說的正是她這樣的人。
她深深吸了口氣,微微歪起嘴角笑了笑,身子有些不穩。也倒是扯平了,你一向是帶著一張麵具來見我,如今我也是這般,帶著麵具來見你。
夠坦誠。
“如若……”對麵的人淡淡開口,熟悉的嗓音頓時讓齊素渾身一顫。
“以齊將軍為質,此戰便就此消停。”
旁邊有一騎徐徐踏上前了一些,手中端著的是一份明黃帛錦的文書,已經蓋上禦印,顯然並非是誑語。
“我絕不會傷害她。”
仿佛是看出了都督的猶豫,他立刻加上了這一句,緩緩出口,一字一句,異常堅定。
都督座下馬輕輕搖擺頭,被他拉扯住,已經有些心動。
齊素隻感覺旁邊的人嗖地衝出去,飛塵過後,烏丸邦驟然拉緊韁繩,馬揚起前蹄,嘶鳴不已。卻是在對方的城橋之下停住了。
他盯緊了吊橋之下居高臨下的年輕帝王,嘴角依舊是溫溫軟軟的微笑,朝著他,慢慢綻開一個明亮的笑容,“做——夢。”
赤比國溫潤的大皇子揚起脖子,說了這麼一句話,拉轉馬轉身,高抬著下巴徐徐回來。
齊素有些驚懼地看著他身後的那個人,收緊了眼睛,殺氣四溢。
旁邊有侍從遞上弓箭,白玉手指從容接過,瞄準了正在回隊伍的背影。
“不要!”
她幾乎是立刻就抽了馬一鞭子,飛奔向猶自向她微笑的那個人,想要撞開他。
但箭已經射出,速度遠遠超過剛剛起跑的馬匹,她隻看見他後背一緊,嘴角還掛著標誌性的溫軟笑容,身子晃了晃,似乎是想要撐住,隨即卻眯上了眼,緩緩倒下,趴在了馬背之上。
戰馬馱著他飛跑回來,都督連忙下令,全軍撤離。
她張開了手,飛跑著跟上馬的腳步,拉扯住了烏丸邦坐騎的韁繩。受驚的馬被齊素拖著回城,她在馬上扶住他的身體,眼淚劈裏啪啦往下掉。
遲度關上,也緩緩收起了吊橋,齊素在馬上轉身,回頭去看,那身影已經緩緩進城,弓箭背在後背上,是挺直的脊梁。
“曲高歌!”
她幾乎是嘶喊著吼出這一句話,風吹亂頭發,眼裏卻已經又溢出淚水。
吊橋收起,他終究是沒有回頭。
她縱馬在前麵,烏丸邦被放下來,由士兵飛跑抬著進城,血從後背溢出,盔甲都是濕粘的,她扶過的手,盡是血。
卻都不敢用手去抹眼淚,怕越抹越害怕。
距離太近,這一箭,射得極深。
還因為……她騎著馬飛奔過去扶住這一副倒下的軀體之時,聽見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微弱又輕柔,好像是最後的呢喃,就算是死到臨頭,也還帶著一貫有的自負和邪氣,輕輕吐在她耳邊,“我就知道,你會過來。”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挽回一切嗎?
她拚命地擦眼睛,仰頭望著天,想要把淚水倒回去——烏丸邦,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收軍後大皇子被抬到帳篷裏來,軍醫匆匆趕來,簾外士兵重重守候,消息暫時還不能放出去。
斷箭傷及心脈,不敢貿然拔出——但倘若不拔出來,他亦是必死無疑。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齊素恨恨地瞥過去,他朝外躺著,箭在背後,略微靠左,隻差一點,就要刺中心髒。整張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任何血色,眉毛微微蹙成一團,卻早已沒了什麼意識。
“拔吧!”
都督在帳篷內內來回踱步,聽到聲音,猛然抬頭,盯向了她。眼裏是探究與懷疑的神色。
為什麼大皇子會突然衝上去,以及為什麼她要拚了命地去救他——他都不明白。
齊素心裏有數,都督亦不是愚鈍之人,眯著眼望了一陣,便又轉頭,看向了軍醫。
“張醫……”
“我都擔下來。”
齊素上前,握住了病床上一雙垂下來的修長的手,“大皇子……與我是舊識,如若出了事,我都擔下來。”
“這……”
醫士卻還是有些膽怯,旁邊有行醫隨從在背後不停地用紗布止血,沾了藥的棉球擦上去,又不停地換下來,動作迅速,卻讓齊素心悸。
還能撐多久?
撐不了多久了。
“按齊將軍的吩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