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李鳴被他嗆得臉色發紅。老錢說:“不過把摩托車停在學校門口拉生意的摩托佬反正就是那麼幾個,你們去問一下,興許能問到點什麼。”
學校大門外邊,果然停著四五輛營運摩托車,車把上都掛著兩個摩托帽,幾個司機正圍坐在牆根下一邊打撲克牌,一邊等著生意上門。
文麗湊過去,蹲在圈子邊說:“幾位大哥,我想向你們打聽個事。”
她掏出手機,打開一張由姚伊燕提供的何慶國的清晰照片給他們看。
“照片上的這個男人,這個月11號下午3點左右,在學校門口叫了一輛‘摩的’。我想打聽一下,當時載他的,是不是你們中的一位?”
幾個“摩的”司機抬頭看了照片,其中一個說:“我認得他,他好像就在這個學校裏邊上班,是吧?”
忽然一個光頭摩托佬拍著腦袋站起來:“11號那天啊,我好像載過他,對,就是他,時間應該是下午,具體幾點鍾記不得了,就是在這學校門口上的車。”
文麗問:“他在哪裏下車?”
光頭說:“在青雲巷。”
“青雲巷什麼地方?”
“巷子口吧。我記得當時剛從建設西路拐進青雲巷,他就叫我停車了。”
“青雲巷?何慶國的家不是住在那裏嗎?”李鳴說,“難道他既沒有去喝酒,也沒有去醫院,而是直接回家了?”
“才下午3點多,遠遠沒有到下班時間,他回家幹什麼呢?他自己有自行車,卻沒有騎,走到學校外麵坐‘摩的’,卻在離自己家那麼遠的巷子口就下了車。這是為什麼呢?”
李鳴說:“如果他肚子痛,生病了,想回家休息,為什麼不直接坐‘摩的’到自己家門口,卻在老遠的地方下車?我怎麼覺得他好像有點鬼鬼祟祟的樣子啊?”
“那麼,這個時候,他老婆姚伊燕正在幹什麼呢?”
離開學校的時候,文麗這麼問了一句。
李鳴撇撇嘴:“明知故問,姚伊燕這時候,不正是在跟朱政幽會嗎?”
話至此處,兩人腦海裏同時蹦出一個詞。
“捉奸?”
丈夫先打電話給老婆說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飯,讓老婆放心大膽地在家裏跟情夫幽會,然後提前下班,從天而降,將一對狗男女捉奸在床,這不正是電視劇裏常演的橋段嗎?
回到重案二組,秦漢川聽了兩人的推斷,搖頭說:“如果他想回家捉奸,為什麼姚伊燕跟朱政在家幽會的時候,他沒有出現?”
文麗眨眨眼睛,回答不上來。
秦漢川說:“很顯然,他這麼做,是另有目的,那一定是一個比捉奸在床更讓他解氣和解恨的目的。”
他在辦公桌上攤開一張城區地圖。
“你們看,這裏是青雲巷,姚伊燕的時裝店大概在這個位置。這是東西走向的建設路,這是南北走向的城區主幹道繡林大道,兩條大街在地圖上組成了一個‘十’字,中間這一豎是繡林大道,這一橫是建設路,左邊這半橫,是建設西路,右邊這半橫,是建設東路。青雲巷連接的是建設西路。‘十’字交叉的中心點,是一個交通大轉盤。”
文麗看看李鳴,李鳴也正在看她,兩人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一絲疑惑。這都什麼時候了,這位大探長居然還在對著地圖給他倆普及地理知識。
“咱們再來看看從姚伊燕的時裝店,到朱政位於南嶽山村的出租屋的路線。出了青雲巷,沿著建設西路向東,從大轉盤這裏橫過繡林大道,繼續往東,就是建設東路。沿建設東路往東走大約5公裏,就可以看見南嶽山了。朱政居住的南嶽山村,就在南嶽山下。”
秦漢川用鉛筆在“十”字中心,也就是建設路和繡林大道交叉的交通轉盤上,畫了一個圈,“我記得這裏好像裝有一個交通監控攝像頭。文麗,你馬上聯係交警大隊,請他們把11日晚上7點以後至深夜12點之間,這個攝像頭拍攝到的視頻資料發過來。我想看看朱政與姚伊燕幽會完後,騎摩托車回家,經過這裏是什麼時間?還有,他回家途中,何慶國有沒有乘坐‘摩的’在後麵跟蹤他?”
文麗有些興奮:“師父,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何慶國殺人的經過了?”
秦漢川丟下鉛筆說:“何慶國之死,朱政之死,這兩宗命案的前後經過,我心裏已然有數。但有些細節,尚需求證。”
交警大隊的視頻文件很快就發過來了。
文麗和李鳴坐在電腦前,把視頻認真看了一遍。
果如秦漢川所料,朱政騎摩托車經過交通轉盤的時間是晚上7點13分,而就在他身後,何慶國乘坐一輛營運摩托,一直在暗中跟蹤他。兩輛摩托車先後駛上了建設東路,往南嶽山方向行去。
秦漢川聽完文麗的報告,並不覺得意外,隻是淡淡地追問了一句:“然後呢?”
“然後?”文麗怔住了。
秦漢川皺起眉頭,瞧了她一眼:“你再認真看看,後麵應該還有更重要的線索。”
文麗隻得又坐回電腦前,把視頻重新看了一遍,果然有新的發現。
夜裏8點52分,何慶國再次進入監控視頻鏡頭,這次他沒有坐“摩的”,而是步行。他從建設東路走過來,走到交通轉盤處,進入了建設西路路口的一家小酒館。大約20分鍾後,9點15分,他從小酒館裏走出來,從神態上看,應該喝了不少酒。
文麗以為他回來時肯定也會乘坐“摩的”,所以第一次看視頻時,一直盯著過往的摩托車,竟然沒有注意到步行的行人。
她把這個新發現告訴秦漢川,秦漢川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很好,與我想象中的基本一致,這也更進一步證明我的推理沒有錯。”
“你的推理?”
“這個案子已經破了。”秦漢川起身說,“李鳴,你去把重案二組的其他同事叫過來,我跟大家說說我的推理,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再請大家補充。”
何慶國是個性格沉悶,謹小懦弱之人,但是再軟懦的男人,也不會心甘情願讓老婆給自己戴上一頂恥辱的“綠帽子”。
他顯然早就知道妻子姚伊燕紅杏出牆,而且還知道妻子經常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把“那個男人”約到家裏來鬼混。當然,他可能並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也不知道對方住在哪裏。
何慶國不想跟妻子離婚,又不甘心長期戴著這頂綠帽子,要想讓妻子重新回到自己身邊,他覺得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那個男人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可以想見,一向謹小慎微的何慶國,為了實施這個計劃,肯定潛心謀劃了好久。
3月11日這天下午,他打電話給他老婆姚伊燕,說有同事請自己出去喝酒,晚上他不回家吃晚飯。他知道正跟那個男人打得火熱的姚伊燕,肯定不會錯過這次絕好的機會,肯定會像往常一樣把那個男人約到家裏來幽會。
何慶國當然沒有真的跟同事出去喝酒,他提前下班,乘坐“摩的”回到青雲巷,在自家門口潛伏下來。
果然,他很快就看見一個騎摩托車的年輕男人進了自己家門,姚伊燕很快就拉下了一樓卷簾門。
晚上7點,幽會完畢的朱政騎上自己的摩托車,從青雲路離去。何慶國叫了一輛“摩的”,悄悄跟在他後麵。7點13分,兩人先後經過交通轉盤,駛向建設東路。
通過暗中跟蹤,何慶國摸清了朱政的住址。
晚上8點左右,天完全黑下來,南嶽山村的村道上已經看不到行人。
何慶國敲開朱政的房門,向他表明身份,並約他下樓談談。他知道,如果隻說是自己想找他談談,對方一定會有所警惕,並有可能拒絕。所以他說,我老婆也在樓下,咱們三個人一起當麵解決問題。
朱政跟著他下樓,何慶國說這事要是被鄰居村人聽了傳出去可不好,我老婆在村後樹林裏等我們。於是朱政跟他一起沿著小路走進樹林。這時養殖場的監控探頭拍到了兩人的身影,時間是夜裏8點過7分左右。
一走進樹林,何慶國就突然掏出匕首,猛然紮進了朱政胸口。
朱政猝不及防,來不及掙紮,就倒地身亡。
何慶國一擊得手,擦幹淨匕首手柄指紋,清理完現場,然後沿著小路離開樹林。
監控探頭拍到他一個人走出樹林的時間是晚上8點24分。
他在村子裏不方便叫“摩的”,於是決定步行回家。
從南嶽山村到交通轉盤,他步行了大約半個小時,於夜裏8點52分出現在交通監控攝像頭的鏡頭內。
他跟姚伊燕說晚上出去喝酒了,所以不能身上不沾一點酒氣回家,於是他走進了建設西路路口一家小酒館。在這裏大約喝了20分鍾酒,然後帶著一些酒意離開。晚上10點,他回到自己家裏。
秦漢川在大家麵前說完自己的推斷,然後補充說:“姚伊燕曾經說過,這天晚上他老公回到家裏,她總感覺他與平時好像有點不一樣,表現得最明顯的是,平時吵架,何慶國從來都是低眉順眼,逆來順受,從不敢回嘴,而這一次,不但對她不依不饒,而且還動手打了她一記耳光。你們說這是為什麼?”
文麗想了一下說:“我想應該是他覺得自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了‘那個男人’,所以他有恃無恐,麵對姚伊燕時,膽子忽然變大了。”
秦漢川點點頭:“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何慶國一定做夢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在謀劃徹底鏟除‘那個男人’的同時,朱政為了長久跟自己愛上的這個女人在一起,也在謀劃著徹底搬走這塊阻攔自己和情人奔向幸福之路的絆腳石。也就是在這一天,他悄悄地在姚伊燕的指甲尖上塗上蛇毒。他知道姚伊燕每次跟自己幽會之後,都會找何慶國吵架,每次吵架都會動手將對方抓傷。結果完全如他所料,何慶國回家半個小時後,就死在了老婆的毒爪之下。”
“關於誰是毒殺何慶國的真凶這一點,我有疑議。”文麗說,“何慶國死於他老婆姚伊燕的毒爪之下,這一點沒錯。但是我覺得有三種可能的情況會導致這一結果發生。第一,姚伊燕為了達到擺脫自己與何慶國之間的婚姻的目的,在情夫朱政並不知情的情況下,獨自一人策劃和實施了殺夫計劃;第二,姚伊燕與朱政二人合謀;第三,才是師父您推斷的這種情況,朱政利用姚伊燕的指甲殺人,但姚伊燕並不知情。您憑什麼認定,是朱政一人策劃和實施了謀殺何慶國的計劃,而不是兩人合謀呢?”
“很好,我喜歡大膽提問的孩子。”秦漢川朝她點點頭,眼含嘉許之意。
大家都笑起來。
秦漢川掃了大家一眼,接著說:“有一個細節,我不知道你們是否還記得。何慶國去找朱政的時候,為了叫他下樓,他對朱政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和我老婆都在樓下等你,事情怎麼解決,你看著辦吧。朱政聽到這句話後,就真的跟他下樓了。請你們想一想,如果朱政與姚伊燕已經合謀,並且正在實施殺夫計劃,這說明兩人的感情,已經到了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這個時候,何慶國騙朱政說,我老婆也來了,要跟你徹底解決關係,你說朱政會輕易相信嗎?”
“不會。”
“這就對了。”
“那為什麼不是第一種可能,姚伊燕自己動手殺夫呢?”
秦漢川說:“我排除這個可能,是基於以下幾點考慮。首先,像這種毒性劇烈的蛇毒,不是普通藥店能買到的,必須從專門銷售渠道購買。姚伊燕隻是一個賣衣服的,家裏沒有電腦,不會上網,隻會拿著手機跟別人QQ聊天,她想搞到這種毒藥應該很不容易;第二,正因如此,她如果有心殺夫,完全可以找到比使用蛇毒更簡便的方法;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丈夫死於她的毒爪之下,警方首先懷疑的就是她。她幾乎沒有脫罪的可能。如果你是她,你會用這麼笨的法子去殺人嗎?”
文麗搖頭說:“我應該不會。”
秦漢川笑了:“姚伊燕不見得比你蠢,你不會做的事情,她肯定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