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怡漸漸明白過來,看看丈夫,又看看妹妹,冷聲笑道:“什麼離婚代價太大,說白了不就是既想離婚又不想分一分錢財產給我麼?既然這樣,那還用得著如此煞費心機地策劃麼,你們幹脆一刀把我殺了,豈不幹淨省事?”
溫晴說:“不,殺人償命的蠢事我們是不會做的。我和天帆經過周密策劃,最後決定先設計將你‘變’成一個精神病人,然後再名正言順地提出離婚。這樣一來,法院就沒有理由不判你們離婚了。你除了我這個親妹妹,就沒有別的至親之人了,法院判決你們離婚之後,我可以作為你的監護人而替你看管你離婚所得的財產,直到你從瘋人院裏病好出來。當然,如果沒有意外,你將再也沒有從瘋人院裏病愈出院的機會了。你將會在那個鬼地方終老一生,做一輩子的精神病人。假如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將是你唯一的遺產繼承人。所以不管你離婚時分到多少財產,到頭來還得還給我們。”
溫晴和沈天帆的計劃是從溫晴搬到姐姐家來住的那天晚上開始實施的。那天半夜裏溫怡聽到的哭泣聲,其實是她用電腦播放出來的。溫怡在臥室門口看見的白衣女鬼,是她穿上帶血的白裙子戴上假發踩著高蹺假扮的。溫怡在電飯鍋裏看見的死老鼠自然也是她做的手腳,等溫怡上樓進到臥室叫丈夫下去察看時,她再趁機把原來的一鍋西米粥放回去。有了這一係列的“病征”,沈天帆帶妻子去精神病院看醫生,就變得名正言順,絲毫不引人懷疑了。
那他們又是怎麼讓精神病院的醫生相信溫怡確實得了精神病的呢?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們在那天她吃的早餐牛奶中放了一點麥角酰二乙胺。麥角酰二乙胺簡稱LSD,是一種致幻劑,人體一旦攝入一定量的LSD,就容易在情緒緊張的時候產生幻覺,自己平時想得最多的是什麼,眼前就會幻想出什麼,自己最害怕什麼樣的情景,眼前就會幻想出現什麼樣的情景。當溫怡進入精神病院時,最擔心的是什麼?最擔心的當然是醫生對她不懷好意,想要陷害她,結果她一進瘋人院便“看見”醫院裏的醫生個個都拿著比打氣筒還大的注射器在等著她,個個醫生都凶神惡煞般地想謀害她,這樣一來她的情緒自然就會激動,上躥下跳,狂呼亂叫,難以自製。醫生看到她這個樣子,再加上沈天帆添油加醋地旁述病情,當然就會把她當成精神病人來對待了。那天晚上飄在窗外的白衣女鬼,也是溫晴的導演再加上LSD作用的結果,他們在溫怡那晚服用的藥片裏加入了一些LSD,然後溫晴從樓頂陽台上用繩子牽著一個紙紮的女鬼放到她的窗前,女鬼肚子裏暗藏著一個微型錄音機,女鬼所講的話,全是事先錄製好的。在女鬼的誘導下,在LSD的作用下,溫怡再一次出現幻覺,爬上了窗台。這樣一來,就為他們第二次把她送進瘋人院製造了借口。溫怡後來在小巷裏幻覺有人追殺自己,也自然是LSD的作用了。
後來省城專家來給溫怡明裏會診暗裏做精神疾病鑒定的時候,沈天帆也使用同樣的手段,蒙騙住了那些老眼昏花的專家,輕而易舉地拿到了他想要的鑒定書。有了這份權威的鑒定書,他們就可以隨時隨地把溫怡送進精神病院。而經過幾次的風波鬧劇,周圍的朋友熟人都已經知道溫怡是個瘋子了,就算她能像現在這樣瞅空從瘋人院溜出來,也將是過街老鼠,人人討厭。就算她日後查到什麼蛛絲馬跡,想要討還公道,別人也不會相信從一個瘋子嘴裏說出的話。
這樣一來,沈天帆和溫晴就真正可以高枕無憂地過上幸福的二人世界了。
殺人執照
聽完沈天帆和溫晴兩人的“供述”,溫怡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尖銳而放肆,刺得兩人耳膜陣陣發痛。溫怡大笑不止,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沈天帆聽出她笑聲有異,臉色微變,退後一步問:“你、你笑什麼?”
溫怡喘了口氣說:“我笑你們兩個的如意算盤實在打得太精了,我笑你們兩個也太粗心大意太低估我這個對手的實力了,我笑你們也太小看那幫從省城來的專家老頭了,你們的導演伎倆那樣拙劣,如果不是我極力配合,賣力地表演,你們又怎能在省城專家麵前蒙混過關,輕而易舉地拿到你們想要的這份鑒定書。”
沈天帆和溫晴都忍不住睜大眼睛,看著她異口同聲地問:“你極力配合?”
溫怡點頭說:“是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其實我早就洞悉你們的奸情了。”她看看江天帆,忽然把一根手指頭豎在嘴巴前,“噓”了一聲,學著他的腔調神情怪異地說:“寶貝兒,別出聲,別讓你姐姐回來聽見了……”
江天帆臉色大變,好像突然被人點中死穴一樣,整個人都跳起來,盯著她顫聲道:“你、你怎麼……那天晚上是你?”
“老天有眼,那天晚上躺在客房床上的人正是我。那天晚上,我本想找溫晴說說話,偏巧她不在,我便坐在她床上等,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見她回來,後來我等得累了,不知不覺地就躺在她床上睡著了。恍恍惚惚中感覺你撲了上來,我還以為是你存心跟我鬧著玩的,可後來聽到你那一聲‘噓’,我整個人就像被雷電擊中了一樣,當時就呆住了。直到你完事之後心滿意足的離去,我才漸漸回過神來。”
江天帆臉肉抽動,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說:“從那以後,你就知道我跟溫晴的隱密關係了?”
溫怡說:“這件事雖然是我親身經曆的,但我還是不敢、也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後來我找到一位私家偵探悄悄調查你和溫晴的關係,拍到了不少你們在一起鬼混的照片,鐵證如山,我這才不得不相信這一切並非幻覺。”
江天帆忽然明白過來,看著她說:“原來那封匿名信,還有那些照片,都是你寄給我的?”
溫怡點點頭,算是承認了。
沈天帆在家裏收到的那封匿名信的確是她寄出的,信封裏裝的正是她請人偷拍到的丈夫和妹妹在一起的照片,還有一封她打印的匿名信。在信中她威脅丈夫說如果你不立即跟照片上這個女孩分手,我就把照片公之於眾,把底片寄給你老婆。溫怡這麼做的本意是想最後給丈夫一次機會,如果他能念及他們夫妻情分,及時警醒,懸崖勒馬,迷途知返,重新回到這個家庭,她就裝做什麼也不知道,就當這件不愉快的事情沒有發生過。誰知沈天帆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惱羞成怒,想當然地以為這封匿名信一定是溫晴的男朋友易小木寫的,以為他想敲詐自己,馬上打電話找人去“修理”了他一頓。結果他手下的人下手太重,把易小木打成了腦挫裂傷,害得人家在醫院躺了十幾天,連班也上不了。
直到沈天帆第二次設計把溫怡送進瘋人院,她才徹底明白丈夫的險惡用心,同時也大徹大悟,知道丈夫身陷婚外情的泥潭,已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她對丈夫是徹底絕望、徹底死心了。但是他們設下種種陰謀詭計,把她由人變成鬼,把她害得如此之慘,她絕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們,她要報複,她要狠狠地報複他們。
但是怎樣才能做到既報複了他們出了心頭這口惡氣,又保全了自己不受到法律的懲罰呢?溫怡從《刑法》上看到精神病人在不能控製自己行為時犯法可以不負刑事責任這條,頓時心中有了主意。於是在以後的日子裏她盡量“配合”他們,把自己表演得更像一個精神病人,幫助他們順利地拿到了對她的《精神疾病司法鑒定書》——有了這份權威的鑒定書,她不就等於拿到了一張合法的“殺人執照”麼?
上次省裏的專家前來“會診”時,溫怡曾聽見他們悄悄告訴沈天帆,大約要等上十來天才會有結果。到今天為止,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月,她估計省裏的鑒定書應該下來了,便決定逃出瘋人院,回家向他們實施自己的報複計劃。
但是怎樣才能從四麵高牆戒備森嚴的瘋人院裏逃出去呢?上次讓她叫“媽”的那個瘋女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告訴她自己又發現了一個新的門,從那裏一定可以逃出去,但要她先拜她為幹媽,她才肯告訴她。溫怡以為像上次一樣又是一個騙局,所以不肯相信。瘋女人有些著急,悄悄告訴她你知道阿芳嫂是怎麼逃出去的嗎?就是我指引的。兩天前瘋人院裏的確有一個叫阿芳嫂的中年婦女逃走了,至今未找到。溫怡病急亂投醫,將信將疑地拜了瘋女人為幹媽。瘋女人高興得手舞足蹈,下午趁醫院值班醫生圍在一起打麻將之機,悄悄將她帶到瘋人院後邊。原來那後麵的圍牆年久失修,前幾天刮大風下大雨,真的坍塌了一個一米來寬的大豁口。溫怡大喜之下,要帶那瘋女人一起逃走。瘋女人說,她女兒說好要來這裏看她的,她怕自己走了女兒來這裏找不到她,她要在這裏等她女兒。溫怡不久前才知道她女兒早就出車禍死了,她出去之後沒人照顧反而害了她,所以便不再堅持要她一起逃走。為了感謝她,溫怡把手腕上一塊手表褪下來送給了她。
她逃出瘋人院後,先到一家舊貨店當了自己手上戴著的結婚戒指,拿到錢後到一家小藥店買了一些氰化鉀,然後走小路繞道回到花苑小區。她是在下午四點多鍾的時候趁小區保安不注意悄悄溜回家的,她拿出自己身上的鑰匙自己開了門,見家裏沒有人,才鬆了口氣。她先到妹妹住的客房裏,搜出她扮鬼用的一套行頭,除了高蹺之外她全都給自己穿戴上了,也把自己裝扮成白衣女鬼的模樣,然後就躲在一向少有人進出的書房裏等待沈天帆和溫晴回來。
當沈天帆和溫晴回家溫存完畢,溫晴擺好飯菜倒好紅酒,然後拉黑電燈到另一間房間裏去尋找蠟燭的時候,她悄悄溜了出來,把毒藥氰化鉀放進了兩杯紅酒中。最後又惡作劇似的在桌子另一邊放了一隻酒杯,倒上酒。然後再悄無聲息地躲進書房,關上房門,靜靜地聆聽著外麵的動靜,直到確認沈天帆和溫晴已經喝下毒酒之後,這才有恃無恐地開門走出來。
溫怡自揭謎底,看著沈天帆和溫晴驚悔交加極度驚恐之下,渾身像篩糠似地顫抖著,額頭上冷汗滾滾而下,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黃,變幻不定,一副死到臨頭的模樣,不由心情大暢,端起麵前那杯紅酒一飲而盡,長久以來憋在心頭的一口惡氣終於一吐而出。她隻覺心頭一陣暢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咱、咱們喝下去的真、真是毒酒?”
沈天帆與溫晴如遭五雷轟頂,雙膝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毒酒
溫怡、沈天帆和溫晴三人表情各異,同時沉默下來,房間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忽然間,靜謐無聲的屋子裏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誰?”雖是一聲輕響,但於三人聽來卻如炸雷在耳,都呼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
一陣冷風吹來,最後一根蠟燭忽閃幾下,終於也熄滅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樓梯下麵狹窄的角落裏傳了出來。三人麵麵相覷,毛骨悚然。難道這間屋子裏除了他們三個人,還真有一個鬼?
過了好久,忽然傳來一聲咳嗽,一條黑影緩緩從樓梯下麵鑽了出來。蠟燭熄滅之後,竟沒有一個人敢挪動腳步去撳亮電燈。月光從窗口映照進來,撒下淡淡的光影。眾人睜大眼睛定睛一看,隻見一個駝著背弓著腰渾身上下被一件黑色的雨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從樓梯那邊緩緩走了過來。
溫怡和溫晴兩姐妹不由同時發出“呀”的一聲驚叫。溫晴扶住沈天帆的手臂,顫聲道:“這、這不是電梯裏的那個駝背老頭嗎?”而溫怡也認了出來,這個雨衣人正是那天在雨夜裏跟蹤她追殺她的人。不是說那隻是一場幻覺麼,怎麼又真有其人呢?
“你、你到底是誰,為何裝神弄鬼嚇唬人?”沈天帆壯著膽子問了一句。
雨衣人走到三人麵前,忽然伸直了腰背,嘿嘿一笑,伸手把頭上的雨帽摘了下來。三人一看,不由大出意外:“易小木?”
雨衣人冷笑一聲說:“不錯,我就是那個丟了女朋友反而還無緣無故挨了一頓打被人打成腦挫裂傷,頭腦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的半瘋半傻的易小木。”
溫怡盯著他的眼睛,隻覺他的目光似乎在哪裏見過,未及細想便明白過來:“前次在大街上跟蹤我的也是你?”
易小木點點頭說:“是的,那時我還沒挨打,還算得上是一個正常人。我深愛的女朋友突然失蹤,我查到她躲到她姐姐家裏去了,我想把她找回來,可我不知道她姐姐住在哪裏。但我見過她姐姐,知道她姐姐在一中教書,就去一中門口等她下班,希望能跟蹤她找到自己的女朋友。誰知她姐姐是個機靈人,識破了我的陰謀,半路上搭車走了,使我的跟蹤計劃一度失敗。後來我莫名其妙挨了打,被人打成了半個白癡,有時清醒有時迷糊,清醒的時候我就發瘋一樣尋找我的女朋友,糊塗的時候我就想找打我的人、找把我女朋友藏起來的人、找拆散我們的人報仇雪恨。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我終於跟蹤追擊找到了一個殺死把我女朋友藏起來、活生生拆散我們的大仇人的機會。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我照著倒在泥水中的她身上瘋狂亂刺,複仇的快感淹沒了一切……後來我才發現我手裏拿的匕首原來是一截木頭。再後來,我終於查探到了我女朋友之所以離開我的原因,也找到了她‘隱居’的具體地址,我決定把她從那個男人身邊奪回來。今天傍晚時分,我好不容易才混過小區保安的耳目,偷偷上了樓,我在電梯裏碰到了他們,但我不敢動手。他們回到家後因為急著上演激情戲而忘了關緊外麵的防盜門,我就悄悄溜進來,躲在了那個堆放雜物的樓梯下麵。當房間裏的電燈熄滅的時候,我在黑暗中看見我女朋友的姐姐扮成白衣鬼怪從書房裏躡手躡腳跑了出來,把一些藥粉一樣的東西放進了兩杯紅酒中。我也曾聽聞過發生在她身上的一些故事,我隱約猜到了她的惡毒心思,她是想毒死這一對男女。她要毒死那個自己有了老婆卻還去搶別人女朋友的敗類男人我沒意見,但她若想害我的女朋友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了。於是我等她關上書房的門之後就悄悄鑽出來,把我女朋友位子前的那杯毒酒跟她倒的第三杯紅酒換了過來。因為那個男人最近坐骨神經痛,他坐的椅子上放了一個沙發墊子,所以我知道哪一杯是我女朋友的酒哪一杯是那個男人的酒,我想我在掉換毒酒的過程中應該沒有搞錯。我早就說了,我被人打慘了,腦傷現在還沒完全康複,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是清醒還是糊塗,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話是否說得明白透徹,但願你們能聽明白我的意思。”
“什、什麼?你把我的酒與小晴的酒掉換了?”
溫怡看著自己麵前的空酒杯,隻覺一陣天旋地轉。
驀然間,沈天帆似乎覺得自己腹中不適,氣血上湧,好像有鮮血要從口中狂噴而出。他知道毒藥已經發作,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麵無血色,痛苦地長歎一聲,無力地癱倒在地上。溫怡也覺得肚子裏似乎隱隱作痛,知道天意難違,雙眼一閉,兩行清淚緩緩流了下來。
易小木看看麵如死灰閉目等死的沈天帆和溫怡夫婦,嘴角抽動,忽然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再把目光投向死裏逃生一臉蒼白呆在一旁的溫晴時,眼睛裏漸漸已多了幾分溫存。他說:“小晴,你趕緊走吧,要是留在現場,等警察來了,他們會以為是你害死了他們,到那時你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溫晴看他一眼,苦笑一聲,萬念俱灰地說:“走?我現在又能走到哪裏去?”
易小木向她伸出一隻手,說:“管他呢,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說吧。我雖然沒有直接下毒害死他們,但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殺人凶手。如果警察抓到我,估計他們最頭疼的就是要請專家鑒定我在作案時是清醒的還是糊塗的,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清醒的還是迷糊的。隻要我不被警察抓到,不被槍斃,在你還沒找到更好的依靠之前,我總還能照顧你幾天吧。走吧,咱們今夜就離開寧江,離開這個傷心之地是非之地。”
溫怡看著他哀傷而深情的眼睛,心中一動,猶豫一下,最後終於下定決心,牽住了他的手。
兩人略作收拾,就乘上了離開寧江的最後一趟長途列車。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至於溫怡和沈天帆夫妻兩個,在飯廳裏的地板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居然又活過來了。事後他們在冰箱裏找到了兩杯變了顏色的紅酒,他們相信,是易小木用兩杯沒有毒的紅酒換掉了這兩杯毒酒。
但是雖然沒有喝下那兩杯紅酒,卻飲下了一杯生活的毒酒的他們,又還能重新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