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殺罪3·十三宗罪 第14案:死神來了(1 / 3)

不久前,我們報社娛樂版的記者同事告訴我,說咱們繡林市來了一個劇組,在拍一部叫《死神來了》的驚悚電影。我不是追星族,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誰知過了十來天,我們報紙娛樂版忽然登出一條《驚悚電影〈死神來了〉劇組遭遇死神詛咒》的新聞。看完新聞,我更迷惑了,這世界上難道真有“死神的詛咒”嗎?帶著這個疑問,我采訪了這個案子的經辦人,我的好朋友——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夏劍鋒。夏劍鋒告訴我,《死神來了》劇組確實被“死神”盯上了,這個“死神”就是人類的仇恨!

1

驚悚電影《死神來了》劇組拍攝完最後一個鏡頭時,大家都顯得很興奮。導演景海琛說晚上請大家吃大餐,算是給大家擺慶功宴。大夥齊聲高喊:“導演萬歲!”

景海琛原本是省城影視藝術學院導演係的一名教授,幾年前下海,拍了幾部文藝片,一直沒有火起來。去年他拍了一部低成本的驚悚電影《死神來了》,演員都是省城影視藝術學院話劇社的學生,講述的是一個電影劇組被死神詛咒,不斷有人神秘死亡的驚悚故事。在為期一個多月的拍攝過程中,劇組就不斷傳出有靈異事件發生。影片殺青之際,女主演、省城影視藝術學院大一女生常薇璐忽然離奇跳樓自盡,更是令這部驚悚電影從片內到片外,都充滿了驚悚懸疑色彩。電影未映先火,吊足了觀眾胃口。上映之後,票房大賺,被譽為去年最火的一部驚悚電影。

景海琛趁熱打鐵,又拍攝了《死神來了》第二部。無獨有偶,就在劇組拍攝最後一個鏡頭——男主演成雲跳樓的場景時,因為吊威亞出現失誤,成雲竟然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直接從五樓樓頂“飛”了下來,當場斃命。這亡命一跳,被眾多娛樂報紙譽為“史上最真實的死亡鏡頭”。

看到《死神來了》係列驚悚電影如此賣座,景海琛決定自己投資,自己做製片人和導演,拍攝《死神來了》第三部。他相信這第三部,一定會比前兩部更火。

景海琛之所以對自己投資拍攝的這部驚悚電影如此有信心,除了前兩部電影餘熱尚在,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演員陣容。在這部電影裏,他除了請到省城影視藝術學院表演專業的學生參與演出外,還請到了現正躥紅的恐怖片明星牧芝擔綱女主演。

今年27歲的牧芝,還在省城影視藝術學院念書時,就已經認識了景海琛教授。畢業後參演第一部電影,就是在景海琛的文藝片裏演女一號。後來她跟一位名導演合作,連續主演了幾部驚悚電影,受到觀眾好評,被譽為新一代驚悚片女皇。按理說以她現在的名氣,是不可能出演一部小製作的驚悚電影的。她答應參演《死神來了》,並不是看景導的麵子“友情演出”,而是因為有把柄握在景海琛手裏。

原來在牧芝出道之初,為了能在景海琛的電影裏演女一號,曾經被景海琛“潛規則”過。後來牧芝演驚悚片成名後,便再也沒有跟景海琛合作過。這次景海琛用超低的片酬請她出演驚悚電影《死神來了》第三部的女一號,她自然不願意。不想景海琛卻拿出一張光盤,播放給她看。光盤裏儲存的,正是她當初被景海琛“潛規則”的高清鏡頭。景海琛說隻要她參演這部驚悚電影,影片殺青後,他就把光盤給她,並且保證沒有複製,以後也不會再找她的麻煩。要不然,他就把這段視頻放到網上,叫她身敗名裂。牧芝被逼無奈,隻好忍辱答應。

景海琛將《死神來了》第三部的拍攝地點選在了離省城數百裏之遙的一個偏遠小鎮——繡林市石峰鎮。這是一個風景優美的旅遊小鎮,鎮子後麵有一座石峰山,山勢奇詭,林木陰森,據說大清朝的時候,曾國藩曾在此坑殺數萬太平天國士兵,山中陰氣積聚,常有靈異事件發生。《死神來了》第三部所有的故事情節,都是在這座神秘的石峰山中展開,詭異的環境,更是增加了影片的驚悚效果。劇組全體人員忙碌了近兩個月,電影總算殺青了,大夥都鬆了口氣。在片場吃了兩個月的盒飯,導演終於大發慈悲,要請全體演職人員吃大餐,大夥自然十分高興。

慶功宴上,大夥端著酒杯,一個一個輪流向導演敬酒。景海琛來者不拒,喝得滿麵紅光。坐在他身邊的男一號舟小揚更是像跟杯子裏的酒有仇似的,不斷地找景導碰杯敬酒。舟小揚是省城影視藝術學院表演係的大四學生,身形高大,長相帥氣,酒量也不俗,這次能演上男一號,看來真的是對景導感激不盡呢。

麵對這熱鬧場麵,隻有一個人置身事外,坐在角落裏默默地喝著啤酒,這個人就是女一號牧芝。現在不要說叫她上前給景海琛敬酒,哪怕是多看他一眼,她都會覺得惡心。景海琛將她招入劇組之後,色心不死,不但經常在片場騷擾她,還隔三差五叫她到他房裏談劇本,談著談著,就把她摁倒在床上,更有甚者,心血來潮時居然還半夜打電話叫她去外麵竹林裏“打野戰”。稍有不從,就以光盤相威脅。牧芝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劇組裏多待,恨不能馬上從這個肮髒之地消失。

“丫頭,在想什麼呢?”正在牧芝皺眉發呆之際,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扭頭看時,身後已站了一個人,是華叔。

華叔是這部電影的編劇,為人極其古板,一直在片場守著,導演要改動劇本上的一個字,他都要爭論半天。劇組裏人人都怕他。他卻唯獨對牧芝態度極好,喊她的時候也不稱呼她的名字,隻是親熱地叫她“丫頭”。有時碰上景海琛對牧芝暗施“鹹豬手”,別人懾於導演的權威假裝視而不見,生性耿直的華叔卻總會站出來替她解圍。自小生活在單親家庭的牧芝覺得,華叔很像自己想象中的父親。

華叔拖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問:“丫頭,怎麼不去給景導敬酒呀?”

牧芝把頭一偏,賭氣似地說:“不去。”

華叔嗬嗬一笑說:“丫頭,在這個圈子裏吃飯,總還會與他碰麵的,別把臉撕破,過去給他敬一杯酒,說兩句場麵話,就過去了。”

牧芝知道華叔是為了自己好,不忍拂他好意,猶豫一下,就端了杯酒,起身朝景海琛走去。景海琛瞧見她走過來,大聲笑道:“哈,我們的大美女終於耐不住寂寞了。”

牧芝勉強一笑,說:“導演,多謝關照,我敬你一杯。”拿起酒杯與他輕輕碰了一下。

景海琛仰起脖子,很豪氣地將一杯白酒一飲而盡,然後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在她耳邊噴著酒氣小聲道:“今晚九點半,我在山後竹林等你。”

牧芝一怔,心就沉了下去。景海琛曾經用摩托車載她到山後竹林裏“談劇本”,她當然知道他今晚叫她去是什麼意思。她恨不得把手裏的酒杯砸到他頭上。

2

這一場慶功宴,從下午四點,一直鬧到晚上八點多。大夥都喝了不少二鍋頭,從酒店出來,感覺興猶未盡,嚷著要見識見識旅遊小鎮的夜生活,就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地逛夜市去了。牧芝因為心中有事,無心逛街,獨自一人早早地就回了住處。

劇組並沒有住在酒店,而是駐紮在石峰山下一幢四層高的老房子裏。這幢房子叫做石峰山莊,四麵高樓相連,呈“口”字形結構,中間圍著一個小天井。山莊麵南背北,前水後山,暗合“山水聚會,藏風得水”之意。據說本是九十年代初期一位省級高官建造的私人別墅,後來這位高官因為貪汙受賄,東窗事發,在山莊裏跳樓自盡。原本是藏風得水的風水寶地,一夜之間變成了凶宅。後來這座山莊被政府拍賣,一位煤礦礦主以低價購得。這位礦主正好是景海琛的同學,聽說景海琛要到石峰山拍電影,就主動提出將這幢舊別墅樓借給劇組居住。景海琛省了一筆住宿開支,自然求之不得。石峰山莊其實已多年無人居住,隻有大門裏邊的小房間裏住著一位看門老頭佟伯。

牧芝回到石峰山莊時,佟伯正穿著背心和褲衩坐在拱形大門前聽收音機。牧芝跟佟伯打過招呼,就上樓去了。她住在北麵三樓最中間的一間大房子裏。按照景海琛的安排,除了導演和女一號獨住單間外,劇組其他的人,都是兩人共處一室,分散住在三樓和四樓。

牧芝回到房間,洗完澡,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夜裏九點十分。她坐在床邊猶豫好久,景海琛約她晚上九點半到山後竹林“談劇本”,其目的可想而知。去吧,她實在不甘心再次受辱;不去吧,又有把柄握在景海琛手中,要是真的把他惹惱了,將光盤裏的內容在網上公布出來,她的星途便算是徹底葬送了。考慮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再去見景海琛一次。她在心裏暗下決心:一定要借這個機會,跟他作個徹底了斷!

牧芝下樓的時候,正好碰見華叔叼著煙鬥從四樓走下來。“丫頭,出去呀?”華叔向她打招呼。她點點頭說:“天氣太熱,出去散散步。”她不想讓華叔看出什麼,所以撒了個謊。華叔說:“是呢,天氣悶得很,隻怕有大雨下呢。我也想去街上透透氣。”

走出山莊大門時,忽然聽見一陣“哇哇”的聲音,牧芝轉頭看去,隻見男一號舟小揚正用手扶著門口的大石獅子,蹲在地上使勁嘔吐。她皺皺眉頭,心想這孩子真的是喝多了。走過去遞給他一包紙巾。舟小揚頭也沒抬地接過紙巾,擦擦嘴巴,若無其事地往大門裏走去。

從山莊向東步行約十來分鍾,有一片楠竹林,每一株楠竹都有碗口粗細,數十畝竹林連成一片,頗為壯觀。白天的時候,有一些遊人到此觀光拍照,一到晚上,風吹竹葉,發出可疑的沙沙聲,就沒有人敢貿然靠近了。

牧芝沿著一條水泥小道向東走著,路上燈光昏暗,看不見一個行人。來到竹林邊,遠遠的就看見路旁停著一輛摩托車,她認得那是景海琛的坐騎。這輛雅馬哈本是他那位礦主同學棄置在別墅裏的,正好被景海琛派上用場,整天騎著它在片場橫衝直撞。

牧芝從停摩托車的地方走進竹林,果然看見景海琛背對著水泥小道坐在草地上,身子靠著一株楠竹。牧芝叫了一聲“景導”,景海琛居然沒有反應。從背後走近一瞧,才知道他耳朵裏塞著耳機,頭上戴著工作時常戴的鴨舌帽,正在聽手機音樂。難怪聽不見她的叫聲。

她站在他身後,正想大聲再叫,忽然瞥見腳下的草地上裸露出一塊磚頭大小的石頭。她的心猛然一跳。她本來是抱著要跟景海琛作個徹底了斷的心思來的,但她心裏明白,景海琛是個老奸巨滑貪得無厭之人,絕不會就此輕易放過她。如果《死神來了》第三部賺了錢,他會繼續以光盤為要挾,逼她拍第四部、第五部……等待她的,將是無邊噩夢。要想真正徹底了斷此事,那就隻有一個辦法——讓這個可惡的男人立即死去!

這個想法倏地冒出,就再也揮之不去。她看著地上的石頭,努力回憶著,今晚景海琛約自己到竹林裏來,並沒有旁人知道,自己一路走過來,也沒有碰見其他人。如果景海琛死在這裏,絕不會有人懷疑到她頭上。

她酒量有限,晚餐時喝了幾杯啤酒,本已有些微醺之意,此時酒意上湧,酒壯人膽,心中殺意更濃。彎下腰去,撿起地上的石頭,高高舉起,猛然往景海琛頭頂砸去。

景海琛猝不及防,挨了這致命一擊,連哼也不哼一聲,就側著身子,軟軟地歪倒在地,再也不動彈了。

牧芝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顧不得再多看景海琛的屍體一眼,扔下石頭,轉身朝竹林外跑去。

3

牧芝奔回石峰山莊,看門人佟伯正準備關門,兩扇厚重的大木門已合上一邊,她趕緊閃身進門,跑上樓,衝進自己房間,砰一聲關上房門,人就靠在門背後,軟癱下來。她牙關打顫,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又驚又怕,眼淚狂湧而出。

她沒有開燈,就那樣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倚門而坐,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忽然扯起一道慘白的閃電,緊接著一聲驚天劈雷,在頭上炸響。牧芝臉色煞白,抱緊自己雙肩,在黑暗中驚懼地戰栗起來。雷聲過後,嘩啦一聲,瓢潑大雨就鋪天蓋地下了起來。

也不知在黑暗中呆坐了多久,她終於恍過神來,支撐著站起身,摸索著摁了一下電燈開關,倏然亮起的燈光,刺得她兩眼生疼。她抹抹臉上的淚水,到浴室仔仔細細衝了一個澡,又把換下的衣服鞋子全都洗了,確認自己身上再也沒有留下涉足過山後竹林的痕跡,才略略放心。

牧芝看看手機,已經是夜裏十點半了,收拾心情,正要上床休息,忽然聽到風雨中傳來一陣“嗵嗵嗵”的聲音,似乎連房子都要一起震動了,側耳一聽,原來是有人在外麵使勁擂著山莊的大門。

這麼晚了,會是誰從外麵回來呢?她心生疑惑,打開房門,從走廊的木欄杆上探身下看,隻見佟伯聽到打門的聲音,光著膀子從門房裏跑出來,嘴裏一個勁地喊:“別敲別敲,來了來了。”從裏麵移開門閂,吱嘎一聲打開大門。隻聽一陣油門轟響,一輛黃色的雅馬哈箭一般從台階斜坡上竄進來,一直衝到天井中央,才熄火停下。

摩托車上的騎手個子高高的,穿著一件十分特別的火紅的雨衣,戴著頭盔,牧芝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正是景海琛嗎?

她身子晃了晃,差點一頭從欄杆上栽下來。這、這怎麼可能?景海琛不是明明已經被我用石頭砸死了嗎?難道他根本沒死?對,肯定是我當時驚慌之下用力太輕,隻是將他打暈過去。想到這裏,她頓覺心頭一輕,畢竟自己還不是殺人犯。但是轉念一想,我用石頭襲擊了他,他會不會報複我呢?嗯,應該不會,當時他坐在竹林裏聽音樂,一直沒有回頭,應該不知道在背後襲擊他的人是我。雖然不必再為自己是殺人凶手的事擔心,可是隨著景海琛的“複活”,她跟他之間的恩怨仍然沒有了結,這可怎麼辦呢?她心中一連轉了好幾個念頭,一顆剛剛放下的心,又不由得懸了起來。

她站在走廊暗影裏向下看,隻見景海琛取下頭盔掛在摩托車上,穿著雨衣戴著雨帽,走進樓梯間,噔噔噔上了三樓。景海琛住在南麵三樓,與牧芝的房間正好隔著天井相對著。景海琛掏出鑰匙打開門,然後又砰一聲關上房門。屋裏很快亮起燈光,將他瘦長的身影映在拉著窗簾的窗戶上。

隻見他進屋後,先取下雨帽,脫下雨衣丟到一邊,然後彎下腰,撣了撣鞋子上的泥水,就在這時,似乎是掛在腰間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接電話。不知是因為下雨,聲音嘈雜,還是信號不好,他說話的聲音很大,牧芝隔著天井,也能勉強聽清。

“喂……嗯,是我……是你呀?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這事非得今天晚上說清楚嗎?……見我?現在呀?好晚了呢……哦,那好吧,你等著,我馬上趕過來……”從斷斷續續地談話內容判斷,似乎是什麼人有緊急事情要立即見他麵談。

景海琛隻得又穿起雨衣戴上雨帽,下樓走到摩托車旁邊,戴上頭盔,自己打開大門,跨上摩托車,屁股一冒煙,又衝進了屋外的雨霧夜色中。等佟伯聽到聲音出來關門時,摩托車早已不見影兒了。

牧芝望著緩緩關上的大門正自發呆,忽然聽到頭頂有些聲音,抬頭一看,卻是男一號舟小揚也在樓上探頭觀望。他住在四樓,正是牧芝頭頂的那間房,與劇組男二號同住。舟小揚似乎沒有看得太清楚,見牧芝也在探頭察看,就俯下身來問:“牧芝姐,剛才是景導回來了嗎?”牧芝點頭說是的,回來又出去了,好像有人打電話找他有急事。舟小揚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很快將身子縮了進去。

牧芝心情複雜地回到自己房裏,一時睡意全無,就坐在床上拿出手機上網玩。屋外雨聲漸小。她剛在網上跟別人玩了幾局鬥地主,就聽得天井裏傳來“砰”的一聲響。幾秒鍾後,樓道裏忽然有人扯著嗓子喊起來:“不好了,有人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牧芝嚇了一跳,急忙奔下床,開門探身下看,隻見天井中央趴著一個人,周圍一片鮮紅的血跡。她心中一緊,趿著拖鞋就跑下了樓。佟伯聽到聲響也跑出來,打開了天井裏的大燈。

牧芝定睛看去,趴在血泊中的人,居然就是剛剛還跟她說過話的男一號舟小揚,不由驚得呆住。劇組裏的其他人聽到聲響,陸陸續續跑下來。雨還在不緊不慢地下著,天井裏濕漉漉的,眾人冒雨圍在舟小揚身邊,一時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隻有佟伯大著膽子上前,扳過舟小揚的臉看了一下,搖著頭說:“腦漿都摔出來了,沒救了。”眾人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