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忽然有個女孩捂著臉尖叫起來:“詛咒,死神的詛咒!”
眾人心裏一寒,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關於這部電影的恐怖傳說:拍《死神來了》第一部時,女一號常薇璐離奇跳樓自盡;拍第二部時,男一號成雲飛身一跳,上演最真實的死亡鏡頭;現在第三部剛剛殺青,男一號居然雨夜墜樓……電影版的《死神來了》,居然在現實生活中真實上演。下一個,死神會看上誰呢?冰涼的雨水中,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錐心的寒意。
“佟伯,開門,開門!”屋外忽然響起拍門聲,把沉默中的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佟伯急忙跑去開門,進來的是編劇華叔。他沒有打傘,幾乎被淋成一個落湯雞。一邊進門一邊說找了個麻將館打麻將,不成想回來的時候碰上了大雨……話音未落,一抬頭,看見大夥都站在天井裏,地上躺著一具屍體,頓時呆住。
牧芝把事情經過跟他說了,華叔就問:“景導呢?”
牧芝說:“好像有事出去了。”
華叔環視眾人一眼,劇組裏都是一班年輕人,他算是年紀最長的。他很快寧定下來,說:“大夥退後一點,不要移動屍體,保護好現場。”回頭對佟伯說,“快打電話報警。”
4
十多分鍾後,雨勢漸止,一輛警車呼嘯而至,停在石峰山莊門口,從車上跳下幾名警察,為首一人是個胖子,一頂警帽戴在他頭上明顯的小了一號。他一到場,就亮出了警官證,並自我介紹,說他姓彭,是鎮派出所所長。
彭所長先蹲下身查看了死者屍體,見屍體已經冰涼,確實早已身亡,便回頭讓幾名警察控製現場。又找劇組的人問了死者的姓名和身份,了解到劇組來石峰鎮的原因後,才開始詢問事發經過。大家麵麵相覷,都說自己是聽到砰的一聲,出來察看時,才知道有人跳樓了。
彭所長得知死者生前與人同住四樓一室之後,掃了眾人一眼,問:“你們,誰跟他住一個房?”
“我……”正蹲在台階邊瑟瑟發抖的男二號舉了一下手,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我……”
彭所長招手叫他過來,問:“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男二號也還是一名在省城影視藝術學院念書的學生,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嚇,臉色蒼白,說話都有點哆嗦。他說:“我、我今晚吃完晚飯,就到街上閑逛,一直到晚上十點才回房。我回來的時候,舟小揚已經在房間裏,正在沙發上用他的手提電腦看電影。不過我看他兩眼發直,表情木訥,與其說是在看電影,還不如說是在對著電腦屏幕發呆更貼切。我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知道他晚上喝了不少酒,有點反常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大概到了夜裏十點半的時候,天井裏傳來摩托車的聲音,他出來看了一下,回到房間的時候,忽然說了一句:‘他回來了。’我隨口問他,誰回來了?他說景海琛。我心想,景導經常晚出夜歸,這有什麼奇怪?所以也沒往心裏去,見手提電腦裏的電影好看,便也坐下來一起看。但舟小揚卻再也坐不住,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在房間裏不停地走來走去。過了一會,他走出去,在走廊裏站了一會,忽然一聲不響地越過欄杆,從四樓跳了下去……”
“你等會。”彭所長打斷他的話說,“你是說,他是自己跳下來的,並沒有人推他,是不是?”
男二號說:“是的。”
彭所長盯著他問:“為什麼這麼肯定?”
男二號說:“我從開著的房門口正好可以看見他站立的位置呀,我就是看著他自己跳下樓的,當時我驚得呆了一下,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再說我跑出來的時候,走廊裏並沒有其他人。第一個喊‘有人跳樓’的人,就是我。”
彭所長問:“作為同處一室的室友,你知道他為什麼要跳樓自盡嗎?”
男二號搖頭說:“不知道,盡管他平時看起來有點憂鬱,但還不至於到想不開要跳樓的地步。再說他的夢想是當演員,現在拍攝的第一部電影剛剛殺青,自己都還沒有看到自己主演的作品,就這麼匆忙地跳樓自盡,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彭所長點點頭,表示讚同他的想法。男二號四下裏瞧瞧,忽然目光閃爍,心神不安地壓低聲音說:“所以我說,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死神的詛咒,他被死神詛咒了,逃也逃不掉。”
“死神?詛咒?”彭所長愣了一下。
男二號就把《死神來了》劇組被死神詛咒,接二連三出事的傳言跟他說了。彭所長撇撇嘴道:“少跟我扯這些沒用的。這個案子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暫時隻能按自殺事件處理,等會我們叫殯儀館的車過來拉屍體。明天我把案子上報到市局,請刑偵大隊的同事再跟進一下。對了,你們劇組的人,都在這裏吧?誰是負責人?”
男二號說:“我們劇組的負責人是景導,導演景海琛。”
彭所長望著劇組的人問:“這裏哪個是他?”
男二號說:“他出去了,剛才我們已經打過他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除了他,所有的人都在這裏了。”
彭所長點點頭說:“行,我記下了。等你們導演回來你告訴他,叫他明天一早到派出所說明一下情況。”
不大一會,殯儀館的靈車開了過來,舟小揚的屍體被抬上車,拉走了。彭所長也揮揮手,帶著幾名手下上了警車。
牧芝站在天井裏,呆呆地看著地上的血跡,總覺得這位彭所長把這件案子了結得簡單了些。但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自己卻也說不上來。
5
牧芝回到自己房間,已近淩晨兩點。她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舟小揚墜樓身亡,一動不動趴在血泊中的場景,就像一幀高清照片,定格在她腦海裏。
她早就聽說過《死神來了》劇組被死神詛咒的傳聞,但從未放在心上,現在男一號舟小揚無緣無故跳樓自盡,血淋淋的屍體就躺在她眼前,她才驀然驚覺,這個劇組的確像是被死神詛咒過一樣,處處充滿了詭異。還有一件事,同樣也讓她大惑不解,那就是景海琛的去向。他深夜回來之後,接了個電話,立即又騎著摩托車出去了。他到底去了哪裏?劇組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打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他真的不知道在竹林裏襲擊他的人是她嗎?他還會回來嗎?難道這個不祥的劇組,真的遭到了死神的詛咒嗎?這次死的是男一號,下次被詛咒的將會是誰?會是她這個女一號嗎?她的心被一種神秘而難以言喻的恐懼緊緊懾住,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著。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驚醒,穿著睡衣起床開門,門口站著劇組的女劇務。女劇務說景導出事了,警察在天井等著咱們,趕緊穿好衣服下樓。牧芝的心猛然一跳,急忙換好衣服,連臉也來不及洗,就匆匆跑下樓。
劇組所有的人,除了導演景海琛和昨晚跳樓身亡的男一號舟小揚,其他人都站在了天井裏。天井台階上站著兩名警察,其中一個胖子,正是昨晚來過的彭所長。
彭所長說你們這幫人可真不省心,昨天的案子還沒結呢,今天又逼著我起了個大早床。
原來今天早上有人到山後竹林裏鍛煉身體時,發現草叢中躺著一具屍體,於是立即報警。彭所長帶人趕到現場後發現死者為男性,口袋裏有一疊相同的名片,上麵寫著導演景海琛幾個字,於是他就想這應該是昨晚劇組裏那位不接電話的負責人了。他立即打電話將情況報告給市局,市刑偵大隊的人很快就趕到了現場。他現在要帶劇組的人去現場確認死者身份,並接受問詢。
牧芝的心往下一沉。劇組的人都還沒有從昨晚舟小揚“被死神詛咒”而離奇跳樓的驚恐中恍過神來,現在聽到導演竟然也遭到噩運,不由麵麵相覷,每個人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疑與恐懼。
大家默默地來到山後竹林邊。竹林裏已拉起紅色警戒線,許多警察在警戒線內忙碌著。牧芝看見一輛雅馬哈摩托車停在路邊,車上掛著景海琛的火紅色的雨衣,還有藍色頭盔,都是他昨天深夜騎摩托車離開石峰山莊時穿戴過的。竹林裏的草叢中倒臥著一個人,一名警察正圍著他喀嚓喀嚓地拍照。因為站在警戒線外,相距太遠,並不能看清死者樣貌。
彭所長衝著警戒線內一名臉膛黝黑的中年警察喊:“夏隊,我把劇組的人全都叫來了。”
那個被稱作“夏隊”的警察頭也不回地說:“讓他們在警戒線外等著,叫兩個人進來辨認一下屍體。”
“你過去。”彭所長朝昨晚跟他說過話的男二號指了指,又瞅瞅牧芝,“美女,你也過去吧。”
牧芝和男二號拉高警戒線,彎著腰鑽了進去,走到草叢裏,隻見地上躺著的男人,頭蓋骨已被砸成蓮花狀,旁邊還有一頂帶血的鴨舌帽。牧芝的心怦怦直跳,胃裏一陣痙攣,忍不住蹲在地上使勁嘔吐起來。男二號臉色蒼白,眼睛再也不敢朝屍體的方向看,側過臉對警察說:“是、是他,是景導……”
夏隊把他倆叫到旁邊,一邊扯下手上的白色手套一邊說:“我叫夏劍鋒,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你們叫我夏隊就行了。”看到他倆同時點了一下頭,他又接著說,“我現在問你們,你們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什麼時候?”
男二號搶著說:“是昨晚十點多,當時他騎著摩托車回來了一趟。”
牧芝補充說:“對,他騎著摩托車回到劇組,好像在屋裏接了個電話,似乎是什麼人有急事要見他,所以馬上又騎著摩托車出去了。我看過手機上的時間,當時應該是十點半之後的事了。”她又把自己隱約聽到的景海琛接電話時說的話,對警察說了一遍。
“你提供的線索,對我們非常有幫助。”夏劍鋒一邊點著頭一邊說,“據咱們的痕檢人員勘查,死者係被鈍器擊碎頭骨,也就是咱們平常說的天靈蓋,而致其死亡。凶器已在屍體旁邊找到,是一塊磚頭大小的石頭。估計死者遇襲時戴著鴨舌帽,所以帽子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跡。據法醫初步推斷,死亡時間應該在昨天夜裏九點至十二點之間。我們已經谘詢過氣象局的人,昨晚的大雨是夜裏十點左右下起來的,大約在夜裏十一點半左右停雨。死者的摩托車停在路邊,走進竹林時已經脫下雨衣,這說明當時大雨已經停止。再加上你們在十點半左右見過死者,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景海琛具體死亡時間是在昨夜十一點半至十二點之間。今天早上天快亮的時候,又下過一陣大雨,凶手留在石頭上的指紋及在草地上踏過的足跡,都已經被雨水衝刷幹淨。這對我們偵破此案十分不利。”
當他說到景海琛是被那塊石頭砸死的時,牧芝身子忽然晃了一下,差點摔倒。她徹底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昨晚九點半的時候,在景海琛頭上砸了一下,沒有砸死他,難道兩個小時之後,在相同的地點,居然有人用相同的石頭相同的手法,將他砸死了?
夏劍鋒瞧了她一眼,說:“根據你反應的情況來看,景海琛是昨天夜裏十點半之後離開劇組的,而他的死亡時間則在十一點半之後,這其中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從你們的住處到這片竹林,如果是騎摩托車,最多需時數分鍾。這中間的一個小時時間,景海琛是一直在這竹林裏,還是在其他什麼地方?他手機裏隻有你們後來打給他的未接電話,之前的通話記錄都已經被刪除,所以昨晚到底是誰打電話約他出來見麵,我們一時半會還查不到。你們有這方麵的線索嗎?”
牧芝和男二號同時搖頭。男二號說:“我們隻聽說景導跟石峰山莊的主人是同學,可是那位同學現在正在國外旅遊。除此之外,沒聽說景導在這鎮子上還有其他朋友。”
夏劍鋒點點頭說:“嗯,這一點我們也想到了。所以警方推測,昨晚打電話約他出來的人,極有可能就是殺死他的凶手,而且這個凶手極有可能就是你們劇組的人。”
牧芝聽到這話,身子又晃了一下。男二號摸摸後腦勺說:“可是昨晚十一點半至十二點鍾,景導遇害的這段時間裏,我們劇組的人全都在石峰山莊接愛那位彭所長的調查,誰也不可能有作案時間呀。”
夏劍鋒想了一下,問:“那麼昨天晚上,景海琛接聽那個神秘電話的時候,有誰不在劇組裏?”
男二號回憶了一下,說:“好像隻有華叔不在。”
夏劍鋒又問:“昨天晚上,你們劇組回來得最晚的人是誰?”
男二號說:“也是華叔。”
牧芝說:“我記得舟小揚跳樓之後,我們正圍在天井裏束手無策時,華叔就在外麵叫門。舟小揚的手表摔爛後停在了十一點過三分這個時間點上,大約十多分鍾後華叔就回來了。那時應該是十一點十五分左右吧,誤差不會差過三五分鍾。”
夏劍鋒向站在警戒線外麵的劇組人員看了一眼,問:“華叔是幹什麼的?哪一個是華叔?”
牧芝用手指了一下,說:“他是我們的編劇,就是年紀最大的那一個。”
夏劍鋒說:“你去叫他過來,我有話問他。”
6
牧芝把華叔從警戒線外麵叫進來時,華叔嘴裏正叼著他的石楠木煙鬥,煙鬥裏的煙絲早已熄滅,他卻渾然不覺,仍然津津有味地抽著。華叔其實並不老,也就四十多歲年紀,隻是在這班年輕大學生中間,顯得有點鶴立雞群了。
夏劍鋒上下打量華叔一眼,開門見山地問:“昨天晚上,你是最晚回劇組的人,是不是?”
華叔點點頭說:“是的,我回來的時候,除了導演,其他人都在天井裏。”
夏劍鋒話鋒一轉,盯著他問:“昨晚你去了哪裏?”
華叔嗬嗬一笑說:“我這人沒有別的愛好,隻喜歡在閑暇時間摸兩把麻將。昨天我吃過晚飯回劇組洗完澡就出去了,在樓道裏還碰見牧芝這丫頭來著。當時大概是九點多鍾吧。我逛到街上,找了家麻將館,搓了兩個小時麻將,直到深夜十一點多才散場回去。”
夏劍鋒眼裏露出懷疑的目光,看他一眼,說:“那你告訴我,你在鎮上哪家麻將館打麻將?”
華叔皺皺眉頭說:“這可就難說了。我看這裏街上麻將館挺多的,一家挨著一家,我當時也隻是隨意走進一家,並未多加留意,現在已經不記得到底去的是哪一家麻將館了。”
夏劍鋒語氣生硬地道:“這麼說來,你是提供不出昨天晚上九點至十一點,你確實是在打麻將的確切證據囉?”
華叔叼著煙鬥說:“如果你一定要這麼理解,那也可以。”
夏劍鋒道:“我再問你一次,昨天晚上,你有沒有到過竹林?”
華叔用調侃的語氣說:“沒有。這裏是小青年談戀愛的地方,我從來沒有來過。”
夏劍鋒點點頭,又上下瞧了他一眼,忽然盯著他腳上那雙黃皮鞋問:“你穿多大碼的鞋?”
華叔說:“我人瘦腳大,穿44碼的鞋。”
夏劍鋒臉色微微一變,說:“把你右腳的鞋脫下來給我看看。”
華叔眼裏掠過一絲狐疑之色,但還是照著他的話去做了,彎腰脫下一隻皮鞋,遞給他。夏劍鋒叫過旁邊一名痕檢員,要他把鞋子拿去比對一下。
夏劍鋒掃了華叔及旁邊的牧芝一眼,說:“昨晚下過大暴雨,凶手留在現場的痕跡基本都已被雨水衝刷掉了,但是我們仍然在死者摩托車旁的泥土上提取到了一枚鞋印,經初步分析驗證,那是一隻44碼的男士皮鞋腳印。”
華叔聽到這裏,不由得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隻踩在草地上的光腳板,眼裏掠過一絲驚慌之色。不大一會,警方痕檢人員來向夏劍鋒報告,基本可以確認,現場提取到的大碼鞋印,就是這隻黃色皮鞋留下的。夏劍鋒目光如電,直朝華叔望過去。華叔臉色蒼白,目光閃爍,竟不敢與他對視,隻是叼著煙鬥一陣猛吸。
夏劍鋒提醒道:“你的煙鬥裏已經沒有煙絲了?”
華叔一怔,這才注意到煙鬥已經熄火,慌忙拿下煙鬥,要往裏麵裝煙絲。夏劍鋒已經心中有底,用已然洞察一切的口吻道:“說吧,你為什麼要殺景海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