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案:亂世名醫(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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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朝光緒年間,繡林城裏出了一位名醫,名叫餘秋鴻。

餘氏為中醫世家,餘秋鴻祖上三代皆為宮廷禦醫,餘秋鴻的父親曾任光緒朝太醫院右院判,相當於今天衛生部副部長。後因給老佛爺看病時遭人陷害,被貶還鄉,不久便鬱鬱而終。餘秋鴻自幼習醫,繼承了父親的衣缽,立誌要重入太醫院,光耀門楣。欲進太醫院,除了要精通醫理,通過太醫院逐級考試之外,還需有一名六品以上官員保薦。餘秋鴻因是罪官之子,乏人舉薦,雖然數次考試皆名列前茅,然終未能如願,心中鬱悶,遂在繡林城裏開了一間“鴻生堂”醫館,做了一名坐堂大夫。

餘秋鴻醫術高明,善治各種疑難雜症。有一患兒,耳內流膿,耳痛不止,請城中一位老醫生診之,乃膿耳之症,先以蔓荊子散內服,後外用爛耳散,均不見效,反複發作,纏綿日久,患兒痛苦不堪。其父攜子求診於鴻生堂。餘秋鴻取鱔魚一條,剪斷尾巴,使鱔魚血滴入患兒耳中。患兒耳痛立止,數日而愈,再不複發。老醫生言他乃誤打誤撞,碰巧治好了病人。餘秋鴻笑言,《本草綱目》中早有記載,鱔魚血,治耳痛,滴數點入耳。治鼻衄,滴數點入鼻。治疹後生翳,點少許入目。治赤疵,同蒜汁、墨汁頻塗之,又塗赤遊風。何來誤打誤撞之說?不久後,又有一少年患膿耳出血,求診至老醫生門下。老醫生以鱔魚血滴之,幾日後少年耳中發出惡臭,幾至耳聾。後求診至鴻生堂。餘秋鴻用雞蛋一個,豬肝五錢,俱用香油炒,再以黑芝麻一兩,炒研共搗融,微火烘暖,攤綢上貼於少年耳外,不日即愈。老醫生問其故,餘秋鴻曰,這少年與那患兒雖同為膿耳,但內因卻各不相同,患兒膿耳乃風熱邪毒侵襲所至,隻需疏風清熱,解毒消腫即可;此少年膿耳出血,乃耳內有蟲,所以膿血不止,隻需用油香之物將蟲引出,血蟲出盡,自當痊愈。老醫生道聲後生可畏,佩服得五體投地。餘秋鴻因此名聲鵲起,漸漸成為兩湖一帶最為年輕的中醫聖手。

餘秋鴻手下,有一位年輕的女弟子,名叫杜衡,年方二十,娥眉淡掃,雙眸烏亮,不但長得漂亮,而且勤奮好學,深得餘秋鴻喜歡。說起餘秋鴻與杜衡的師徒際遇,這其中還有一段佳話。

繡林城東五十裏外,有一座雷公山,山中盤踞著一夥草寇,為首的大當家叫鐵雷公,不但武藝高強槍法如神,而且為人凶狠,殺人放火打家劫舍,沒有一樣他沒幹過的。官府多次派人圍剿,都被他據險擊退。朝廷將他列為十大寇之一,凡能將之剿滅者,不但官升三級,更有重賞。

鐵雷公時常在雷公山下的官道上放冷槍,打劫過往客商。後來過往行人皆知鐵雷公的名頭,不敢再走官道,遠遠地繞道而行,山寨裏的“生意”就清淡下來。鐵雷公隻好主動出擊,時常帶著手下喬裝打扮混入城中,打劫商家店鋪。

一日傍晚,餘秋鴻關了診所大門,正在家休息,忽然有兩個人敲開大門,請他出診。救人要緊,餘秋鴻沒有多問,背起藥箱就跟他們走了。行不多遠,但見腳下的路越來越偏僻,就覺得奇怪,正要發問,前麵的一條大漢突然轉身,拔出一把短槍抵住他胸口,說老子是鐵雷公,想請你去雷公山住幾天。餘秋鴻這才知道自己被鐵雷公綁架了。

餘秋鴻被關在雷公山的地牢裏,鐵雷公向他家裏勒索贖金白銀五百兩。餘秋鴻家裏,已隻剩下寡母一人,就算把整個醫館賣了,也湊不夠五百兩銀子。老母親是個毫無主見之人,拿不出贖金,整天隻知以淚洗麵。三日期限已至,還不見有人來交贖金,餘秋鴻就被幾名嘍羅推到一片亂葬崗,正要被砍頭,忽聽後麵有人喊,大當家的要請餘秋鴻去救人。餘秋鴻從鬼門關打個轉身,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他被帶進山寨中的一間小房子裏,屋裏的木床上躺著一位年輕女子,額頭破裂,流血不止,人已昏迷過去。鐵雷公說她不小心把頭碰到牆上,流了不少血。你若把她救活,五百兩贖金減半,如果救不活她,老子要你馬上人頭落地。

餘秋鴻戰戰兢兢上前一診察,還好,那女子隻是失血過多,暈厥過去,並無性命之憂。就說要救醒她不難,隻是想要她身子複原,隻怕得好好調養七八天才行。還有,你得把我的藥箱還給我,我才好救她。鐵雷公揮揮手,立即有人把餘秋鴻的藥箱送了過來。鐵雷公說你就住在隔壁房間,好好伺候她。又指派了兩名嘍羅在門口把守,這才放心離去。

餘秋鴻給那女子敷了止血散,再將創口清洗幹淨,將她額頭受傷的地方包紮好。守護至半夜,那女子終於醒轉,翻身跪在地上,泣道大夫,救命!餘秋鴻忙將她扶起,一問才知,這女子姓杜,叫杜衡,外省人,本是到繡林城投親的,路過雷公山下時被強盜擄上山,鐵雷公見她生得漂亮,就要強留她作壓寨夫人。杜衡誓死不從,以頭撞牆,以死相拒。誰知隻是受了些皮肉之傷,暈厥過去,並未死去,又被餘秋鴻救醒。

餘秋鴻見她可憐,遂起相救之心。過得三日,待杜衡身體恢複過來,他打開自己的藥箱,調配了一種迷魂散,對著門口兩名守衛輕輕一吹,兩人便應聲倒地。他急忙拉著杜衡逃出山寨,下山路上又遇見幾名巡邏的強盜,都被他用迷魂散應付過去。兩人順利下山,逃回城裏。

杜衡進城一打聽,自己要投奔的那位親戚早已搬家,不知去向。舉目無親走投無路之下,隻好留在了鴻生堂醫館。她讀過女子學校,對醫術頗感興趣,於是就拜餘秋鴻為師,跟他學起醫來。杜衡聰慧過人,有過目不忘之能,沒用多久,就將《內經》、《本草綱目》、《傷寒論》、《金匱要略》等醫書典籍熟記於心。餘秋鴻每次出診,也將她帶在身邊,一來可以叫她給自己幫幫手,二來可以讓她有實習的機會。

一來二去,餘秋鴻就喜歡上了這個冰雪聰明的女弟子。杜衡對他的感激之情,自是不必說。兩人情投意合,暗訂終身,隻待杜衡回鄉稟明父母,即可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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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晚上,餘秋鴻和他的女弟子杜衡正在燈下下棋,醫館的大門忽然被人拍響。餘秋鴻開門一看,隻見門口站著一個青衣小帽的少年,認得正是衣鋪街喬記皮貨店的小夥計,以前他曾請自己去喬家給喬家小少爺看過病,所以相識。小夥計朝他拱拱手說,餘先生,我們家二夫人身體抱恙,我們家老爺想請您出一趟診。餘秋鴻點頭說請稍候,轉身回屋換了衣衫,背起藥箱,就帶著杜衡一起,往喬家趕去。

喬老爺名喚喬日知,已經年過半百,一直膝下無子,偌大的家業無人繼承,讓他很是窩心,幾年前娶了房二太太,過門的第二年便生下一個兒子,可把喬老爺樂壞了,直把個兒子當寶貝似的供著。上次小少爺打個噴嚏,就把喬老爺嚇壞了,趕緊著人請餘秋鴻過府瞧瞧。

來到喬家大院,喬老爺正焦急地在門口候著。餘秋鴻拱拱手,問二夫人在哪裏?請帶在下去瞧瞧。喬日知就把他師徒二人請進了裏間的臥房。臥房挺大,剛滿四歲的喬家小少爺並不知道母親病了,正在屋裏玩耍。二夫人躺在裏邊的床上,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眼皮卻在跳動,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迷未醒。

據喬日知介紹,二夫人自打生下兒子後,就落下個頭痛的毛病,平常忍一忍就過去了,也沒太在意,最近一段時間,卻發作頻繁,越發痛得厲害,也請城裏的老大夫來瞧過,開的是胡元止痛散,當時是止痛了,可過後不久又會複發,且一次比一次厲害。這幾天她身上來了月事,頭痛更甚,今晚上床睡覺時,竟突然手足抽搐,暈厥過去。掐了半天人中,也不見醒轉。

餘秋鴻麵色凝重,上前給二夫人把了脈,又看了舌苔,眉頭微展,說還好,隻是偏頭風。又叫過杜衡,讓她再給二夫人診察一次。杜衡仔細地給二夫診了脈,又看了舌苔和手足,然後說二夫人脈來沉弦,舌苔白滑,而且掌心灼熱,乃氣鬱血虛的症候,血虛又致血流不暢而成瘀,內阻血瘀,所以引發偏頭痛。餘秋鴻點點頭,表示讚同,又說你給她開個方子。

杜衡想了一下,便在處方箋上開了一個活血止痛湯的方子:葛根六錢,川芎、鬱金、牛膝、丹參各五錢,當歸、赤芍、澤蘭、防風、蔓荊子、桔梗各四錢。

她見師父看著方子半晌不說話,便又解析道,當歸、赤芍、川芎等養血活血行血,牛膝破瘀通絡,引瘀血下行,桔梗則載藥上行,二者一升一降,通上達下,可起到通達氣血、調和升降之功。

餘秋鴻點點頭說,二夫人病犯偏頭風,月事來時頭痛更甚,除了血虛不濡,還有陽氣上逆所致,血虛陽亢,發作劇烈,以至手足抽搐,痛得暈絕不省人事。他又提筆,在藥方中加了“蜈蚣二條”。言道蜈蚣這味藥,直入肝經,其性走竄,善解血脈痙攣而止痛如神,加入大隊補血藥中發揮它的解痛作用,最為理想。杜衡點點頭,心中暗暗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