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聞很輕鬆地道:“那時我剛好在家,就約了他們到我家小區樓下見麵。他們問我案發那天晚上在哪兒,我回憶著說應該在外麵閑逛。我明白他們的來意,直接挑明告訴他們,花三百元買狗,不是那小子強賣給我的,而是我自己主動提出的,這點現場所有人都可以證實。另外,我跟那個人無冤無仇,而且收入還不錯,不可能為了三百元懷恨在心,就不要浪費彼此時間了。我給他們看了我的工作證,他們馬上信服了。”盡管郭羽不知道駱聞的工作到底是什麼,不過看他這麼有錢,單位一定是很好的,所以警察看一眼他的工作證,就相信他不可能為了三百元冤枉錢殺人。
駱聞又道:“你呢,你那邊怎麼樣?”
郭羽道:“一切按您說的辦,他們也相信了。”
“他們問了你和朱慧如的關係嗎?”
“問了。我按您說的,先說是普通朋友,在他們的追問下,才說我喜歡她,請替我保密。聽說他們後來還找我同事了解情況,問的大致是我的性格之類的。”
駱聞笑著看他一眼:“你說話的情緒到位嗎?”
郭羽總算笑了出來:“我覺得我表現不錯。”
駱聞點點頭:“那很好,估計接下來就沒事了。”
郭羽有些難以置信:“這……這就結束了嗎?”
“對,我想今後警察應該不會再找你們了。即便還來問,依舊回答這番話就行。對了,朱慧如呢,送外賣去了嗎?”
“是的,我剛來時她在的,後來出去送外賣了。她跟我簡短說了下,她那邊也過關了。”郭羽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
駱聞道:“別笑得這麼明顯。”
“哦,是的。”郭羽連忙收斂了笑容。
這時,門口走進來一個人,不過那人穿著便服,駱聞和郭羽並不知道他是警察。
30
林奇下班後,換上便服,獨自再度來到案發地點,望著散發臭味的小河,心中百感交集。
一起原本稀鬆平常的小流氓被殺案,搞得他異常頭大,各種線索交織在一起,他覺得整個腦子被填滿了。
以往他也處理過幾起流氓混混被殺案,幾乎都是幾天內就順利破案,並抓獲凶手的。一般這種案子,凶手的水平低得很,現場粗陋,線索一大堆,就算是在線索少的情況下,通過人際關係排查和問詢,也會在極短時間內確定嫌疑人,這類嫌疑人的心理素質很低,看到警察找上門,馬上就露出要被抓到的表情。
可是這次案子的對手,顯然不同。
首先,對方舍得用幾萬元當誘餌,吸引路人進來破壞案發現場,這種手法他從未見過,甚至從未聽說過。
其次,凶手在殺人後,還把屍體拖入樹叢,停留在現場至少半小時,精細地用刀在死者身體上割出一圈圈血條。這有什麼目的不可知,但僅憑凶手殺人成功後,還在原地停留半小時以上,足以證明對方心理素質極其好。
凶手把腳印清理了,同時,他還擦去了啤酒罐上的指紋。這動作顯示啤酒罐上本來應該有凶手的指紋,所以他才有必要這麼做。可是這啤酒是徐添丁買來準備勾引朱慧如用的,並不準備招待其他人,朱慧如走後,到底是什麼人來到徐添丁麵前,在什麼情況下碰觸了這些沒喝過的啤酒罐呢?他想象不出任何一種可能的場景。
如果朱慧如是凶手,倒是容易解釋啤酒罐這一點,她在和徐添丁發生爭執時,碰觸過了啤酒罐,事後自然要擦掉指紋。可是徐添丁是在朱慧如離開後才被殺的,監控探頭不會騙人,她和郭羽都有完全的不在場證明,並且郭羽11點左右還去過便利店,連割血條的時間都沒有,他們倆的口供沒看出任何問題。
案發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此,林奇百思不得其解。無奈,他在河邊站了一會兒後,感覺肚子有點餓,轉頭朝城中村方向走去,他知道那裏有很多小飯店。
來到“重慶麵館”外,林奇走了進去,店裏隻有朱福來一人在忙,雖然郭羽也在裏麵坐著,不過給郭羽做筆錄的是林奇的手下,林奇並不認識他。
朱福來看到林奇,認得他是早上的警察,連忙跛著腳走過去,有些驚慌,道:“警察同誌,您是吃點什麼,還是……還是要問……”
郭羽和駱聞聽到“警察”兩個字,都不禁偷偷朝對方瞧去。
林奇道:“來碗肉絲麵吧。”他剛想找個位置坐下,突然想起一件事,抱著碰碰運氣的想法,拿出一把水果刀,道:“老板,幫忙看一下,你見過這種刀嗎?”
朱福來看了一眼水果刀,臉上露出了一絲警覺:“這……這不就是普通的水果刀嗎?問這個做什麼……是……是和案子有關?”
林奇微眯著眼打量他:“嗯,有沒有在哪裏看過這種刀?”
駱聞心中暗笑,隻要朱福來把店裏的水果刀拿給對方,那麼朱慧如的嫌疑就更能徹底排除了。
因為店裏的水果刀是駱聞事後重新買來給朱慧如的,殺人的刀由於刺入了人體肋骨,刀刃上必然有磨損,和新的水果刀在專業人士眼裏是完全不同的。
由朱福來這個毫不相幹的人提供給警察這條線索,最好不過。
誰知朱福來接下去的回答讓駱聞大跌眼鏡:“從沒看到過。”
林奇盯著他的表情半天,最後和氣地笑了笑,在駱聞他們旁邊的一張桌子上找個位子坐了下去。
正當駱聞想不明白朱福來幹嗎要撒謊時,送完外賣的朱慧如回到了店裏,她還沒走到裏麵,林奇就站起身,把她拉到一旁,道:“朱女士,你有沒有見過這種水果刀?”
朱慧如故作不解道:“這和案子有關嗎?這就是普通的水果刀啊。”
“嗯,凶器就是這個,我們正在周邊走訪,碰運氣找找這種水果刀的來源。”林奇看了她一眼。
她微微眯著眼:“嗯……看著挺常見的,哦,對了,好像我哥以前買的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應該放在抽屜裏吧。”
頓時,駱聞緊閉著嘴,臉色很難看。
朱慧如轉身來到抽屜旁,翻找了一陣,很快就拿出了一把一模一樣的水果刀,正是駱聞給她的那把。
駱聞心中歎息,糟了,這下兄妹兩人的答案鬧矛盾了。
林奇接過她的這把刀,簡單看了幾下,刀口嶄新,毫無磨損,憑他的經驗立即就能判斷這把絕不是凶器,不過這兄妹倆的回答……他微微眯眼,道:“你們這把刀好像沒用過?”
朱慧如道:“是啊,以前買來是想削水果的,後來好像就一直扔抽屜裏沒用過。”
“這把刀什麼時候買來的?”
“嗯……一兩個月前了吧,我哥買的,我問下他——哥,你出來一下,這把刀什麼時候買來的?”
駱聞一聽,頓時覺得更糟糕了,朱福來自己買的刀,怎麼會說從沒見過呢?
朱福來從廚房裏出來,臉上表情明顯帶著幾分尷尬,他咳嗽一聲,道:“這刀哪兒找來的?”
朱慧如道:“抽屜裏的呀?”
朱福來連忙道:“哦,對的,這刀是我從對麵小超市買的吧,好像買來有兩個月了,一直放著沒動過,我都忘了。”
“這樣啊。”林奇飽含深意地笑著點點頭,把刀還給了朱慧如,又坐回了位子上。
這時,駱聞吃完麵條,站起身,走到朱慧如旁,道:“老板,多少錢?十元是吧,給。今天麵真不錯,晚點我再叫份外賣。”
31
駱聞打開門後,朱慧如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顯得很緊張。駱聞朝她點下頭,道:“進來吧。”
進門後,朱慧如一直低著頭,不敢坐下。
駱聞給她倒了杯水,耐心道:“怎麼了?你哥今天是什麼情況?”
“我……我也是後來等警察走後才知道的,我哥……我哥說他以為小流氓是我殺的。”
“怎麼會這樣?”駱聞皺起眉頭。
“他說那天晚上我過了這麼久才回來,而且又摔傷了,第二天知道小流氓在那裏死了,被刀捅死的,他說……他其實看到我出去時拿走水果刀了,又見警察找了我,他以為……他以為人是我殺的。所以他想替我掩飾,故意說沒見過這把刀,才……才反而弄巧成拙,都怪我不好,對不起,都怪我不好!”說著,朱慧如抽泣了起來。
駱聞抿著嘴唇,來回走動了幾遍。
“這個警察不像新手,從他的問話狀態可以大致判斷。”他回憶著那個警察當時的言行舉止,如此說道。
朱慧如哽咽道:“早上也是他找的我,我感覺……我感覺他一直在懷疑我。”
“他懷疑你?”駱聞停下腳步,轉過頭,道,“他早上都問了你什麼?”
朱慧如原原本本地把早上的情況詳細描述了一遍。
“你的回答沒問題,”駱聞很肯定地說,“也許……是不是你當時表現出緊張的樣子了?”
“有……有一點。”
駱聞思索著道:“隻要稍微專業點的刑警,到現在一定已經查過監控了,如此一定知道你和郭羽都有不在場證明,並且從屍體檢查上,會發現你們缺乏足夠的犯罪時間。我看今天這個警察是專業的。嗯……我明白了,他懷疑你隻是感覺上的一種懷疑,並不是基於證據的判斷,應該是你表情不自然引起了他的懷疑。對,是這樣的,如果有任何蛛絲馬跡能證明你與案子有關,他就不會采用這種上門假意找你幫忙提供線索的方式試探,而是直接把你傳喚過去了。沒關係,不用擔心。”
朱慧如擦拭了眼淚:“真的……真的沒關係嗎?”
“證據上他們是沒辦法懷疑你的,不過今天你和你哥截然相反的話,嗯……恐怕會讓警方繼續對你深查下去。”
朱慧如皺眉抱怨著:“都怪我不好,都怪我!還……也許還差點連累到您。”
“怪你什麼?”駱聞笑了笑,“怪你沒告訴你哥,你殺了人,好讓他也統一口徑嗎?多個知情人,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也是多一分危險。如果真要怪,應該怪我,是我想得不夠周全,並未把你哥這個元素考慮進去。”
“不不,您千萬別這麼說。”
駱聞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不用再去思考怎麼會這樣,隻需要去想怎麼處理。放心吧,你和郭羽依舊很安全。也許再過一些時間,當警方發現這案子其實——”他頓了頓,把未說完的話吞了下去,轉口道:“到時自然會徹底放棄對你的懷疑。當然,你的回答沒問題,不過以後尤其需要注意麵對警察問詢時的語氣和神情。也許你躲在房裏多練習幾次,想象著警察最嚴厲的模樣會有幫助。隻要你的口供沒問題,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嗯……不過為了幫你們更早走出這道坎,我該打出第二張牌了。”
“是什麼?”朱慧如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你知道的信息越少越好,”駱聞摸了摸下巴,心中自語,“明天摸排對方住所,後天行動比較好。後天是星期五,郭羽上班,他那頭就不用管了,主要是朱慧如這邊。”
思索已定,他抬起頭問:“你白天通常都幹什麼?我是說除了做生意的吃飯時間點。”
“一般早上起得比較晚,起來後幫哥買菜、收拾東西,準備中午的生意,下午有時候睡一下,有時候去旁邊小商品市場逛逛,就這樣。”
“你平時會看電影嗎?”
“在電腦上看。”
“不,我是說會去電影院看嗎?”
朱慧如搖搖頭:“小時候看過,大了就沒去過了,我們家鄉以前的電影院很早就倒閉了。”
駱聞轉過頭望向旁邊的那條狗,苦笑道:“我也很久沒去過了,也許八年,也許九年了。”
“啊,為什麼您也不去?”朱慧如覺得他條件好,看起來又很空閑的樣子,應該想去就去呀。
駱聞咳嗽一聲,沒有正麵回答她,隻是道:“本想讓你後天一個人或叫上你哥去電影院看電影的,但既然你很多年沒去電影院看過電影了,突然跑去看電影,會顯得不自然。嗯……好吧,你手機給我看下。”
朱慧如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把手機拿了出來。
“這是你們店外賣用的手機吧?你自己有另外私人用的手機嗎?”
朱慧如拿出了另一個手機,手機很普通,但上麵精致地貼滿了閃亮的星星,一看就是小女生的手機。
駱聞拿過來,看了眼,道:“這手機買來花了多少錢?”
她不明所以:“一千二百元,這個……問這個做什麼?”
駱聞返身從包裏拿了一些錢出來,隨後突然用力地把手機擲到了地上。
朱慧如驚訝地“啊”一聲,忙去撿起來。
駱聞把錢遞給她,道:“這裏是兩千元,後天你去買個新手機。記著,你等下回去就告訴你哥,你手機摔壞了,準備這幾天重新買一個。這些錢,你不要讓你哥看到,免得他多慮。另外,你要去市區買,去市中心的手機大賣場,越大的越好,最好叫個小姐妹陪你一起去。多逛一些時間,晚點回來。你大概要在後天中午1點出發。”
“這……這是為什麼?”
“你不知道原因,麵對警察的問詢時,說的就完全是實話了,更安全。”駱聞笑了笑。
朱慧如把錢推回去:“不不,您已經幫了我們夠多的了,如果我這麼做是必需的,那我自己花錢買,我不能用您的錢。”
駱聞硬把錢塞給她,道:“拿去吧,這對我沒什麼的。”駱聞在一開始就為他們扔了兩萬五千元了,更不用說兩千元。
朱慧如惶恐不安道:“您……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幫我?”
駱聞露出毫無掩飾的微笑:“你放心,我對你沒有抱任何其他的想法。我這麼做,對你們,我是救了兩個年輕的人對未來的希望,對我自己,也許是……嗬嗬,也許是某種意義上的贖罪,或者也是某種意義上對未來的希望。請見諒,我無法告知你我的故事,但我對你們沒有惡意。在這件事結束後,請忘記我這個人,也不要再向任何人提到我。”他誠懇地朝她點點頭。
朱慧如盡管不知道這位大叔口中的“意義”是什麼意思,不過她看得出,這位中年大叔,肯定不是壞人。如果他抱有其他想法,他早就有機會這麼做了。
32
刑偵支隊辦公區內,趙鐵民正急匆匆地往裏走,到了辦公室門口,楊學軍早就迎了出來,道:“你回來得可真夠快的。”
“廢話,你們把那變態佬抓到了,我一聽電話,就馬上趕過來了。”趙鐵民腳步不停,問道,“人在幾號房?”
“二號審訊室。”
“那家夥招了嗎?”
楊學軍搖頭:“沒有,他嘴巴很硬,抵死不承認,硬說不知道為啥我們要抓他。”
趙鐵民停下腳步,皺眉道:“抓進來了口風還這麼緊,該不會真抓錯人了吧?”
楊學軍笑道:“錯不了,在他車後備廂裏找到了匕首和帽子。我們正聯係幾名女性受害人,讓她們過來確認嫌疑人。”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抓到了?”
“我們查到一段兩頭都有監控的路段,從監控裏看到那個變態佬進去後,沒見他出來,不過他進去沒一會兒,監控就拍到一輛寶馬車開出來了,我們懷疑這是那家夥的車,就去調了車牌資料,根據他的住址馬上就把他抓獲了。”楊學軍表情有幾分得意。
趙鐵民點頭嘉獎:“嗯,你們這次幹得很好。”
“不過,現在還有件事有點麻煩。”
“什麼?”
“剛剛那家夥的老婆到局裏,還帶了電視台的兩個記者,說我們警察亂抓人,光拿了張逮捕令,也沒說原因,莫名其妙把她老公帶過來了,她要來討說法。”
“這樣啊……”趙鐵民眉頭皺了一下,公職人員最煩和媒體打交道,不過他隨即就笑逐顏開了,“你說那家夥不肯招?”
“是,從頭到尾就說幹嗎抓他,不過我看他表情裏透著心虛。”
趙鐵民歡快地道:“你去接待一下他老婆,說等下我帶他過來。”
趙鐵民問楊學軍拿了變態佬的基本資料,此人名叫江德輝,杭市人,四十一歲,家住城西一處高檔小區,開的是輛寶馬,看著是個有錢人。
趙鐵民快步走進審訊室,裏麵的手下跟他打了聲招呼,他點點頭,拉了條凳子坐下,道:“江德輝是吧?這幾個月來多起挾持猥褻女性案是你做的吧?”
江德輝立刻搖頭,道:“怎麼會啊,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趙鐵民笑了笑:“這麼說不是你做的?”
“肯定不是,我怎麼會去做這種事!”
趙鐵民很輕鬆地道:“那很好,你老婆在喊冤,而且還帶了電視台的兩個記者在外麵等你,我帶你出去,等下幾名女性受害人就會到了,讓她們指認一下,如果她們說不是你幹的,我們就馬上放你回去,再當著電視台記者的麵,鄭重向你道歉。”
江德輝聽到“電視台”這三個字時,臉唰一下就白了,再聽到受害人要過來指認時,他嘴巴開始劇烈抖動,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