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民笑了笑,道:“怎麼樣,帶你出去,在攝像機前還你清白吧?”
江德輝整個人頓時軟了下來,顫聲道:“能不能……你們能不能讓我老婆先回去?”
趙鐵民笑著攤開手,做出一副束手無策的表情:“你老婆是自己要過來的,可不是我們抓來的,我們公安沒權力要求她去這兒去那兒,沒辦法啊。”
“我……我……”他徹底不知所措。
“你肯交代嗎?”趙鐵民笑了笑,“配合一點的話,我們還會顧全你的隱私。看你老婆的樣子,看來她壓根不知道你會做出這些事吧?”
江德輝整個臉漲得通紅:“我……我,求你們千萬不要說出去,我……我什麼都交代。”
“很好,”趙鐵民對旁邊一名審訊員道,“把手機還給他,讓他跟他老婆打個電話。”
江德輝接過電話,深吸了一口氣,又歎了口氣,隨後撥給他老婆,借口說他有筆經濟案子,恐怕這幾天得待在公安局了,讓她不要鬧,先回去。
等他打完電話,趙鐵民站起身,跟兩名手下道:“問仔細了,等下把口供整理好拿給我。”說完走了出去。
33
趙鐵民回到辦公室不久,楊學軍進來道:“江德輝老婆接了個電話,後來不知怎麼回事,就自己跟記者說了一通,帶他們離開了。”
趙鐵民笑而不語,其實記者不離開他也能接受,近幾個月的猥褻案搞得滿城風雨,今天當著記者的麵做案情通報也不錯。不過考慮到案件偵查期尚有諸多不便透露的地方,所以才讓江德輝打發他老婆走人。
楊學軍又道:“剛剛兩名女受害人來看過,確認是他。不過我看他那時已經在交代了,口供錄得很順利,不知道怎的他突然就開口了。”
趙鐵民也不多做解釋,今天這家夥口供交代得這麼順利,一方麵還得感謝他老婆,居然帶著記者過來,顯然他很怕萬一電視台把他這個人播出去,犯的是這種案,他都沒法做人了。
現在唯一的麻煩在於,雖然江德輝已經確認是猥褻案的主角,可他到底是不是連環命案的凶手呢?
嚴良一早就下結論說他不是,趙鐵民心中各種情緒交雜,如果這麼個家夥就是連環命案的凶手,警察卻幾年沒抓到他,真像天方夜譚;可如果他不是連環命案的凶手,那麼接下來破案的方向還有哪條路可走呢?
很快,刑審隊的人帶著筆錄過來了:“江德輝對各起猥褻案供認不諱,隻是……隻是他完全不承認他殺了人。”
真的不是他?
趙鐵民抿抿嘴,道:“他的指紋取了嗎?”
“取了,比對後發現他的指紋跟凶器上遺留的不符。”
趙鐵民接過筆錄,翻到案發當晚的那段情況記錄,仔細看了一遍。
當晚,江德輝應酬完幾位客戶後已是晚上11點多,他獨自驅車來到文一西路,下車後戴上帽子做偽裝,在附近伺機尋找獨行的女性下手。其後遇到了那名在酒吧上班的女子,把她挾持到綠化帶中,持刀威脅並進行猥褻。他在射精之後,正拉上褲子準備恐嚇幾句再離開,突然看到前麵的一排樹後站著一個男人,相距二三十米,加上天黑光線不好,無法看清容貌,但他記得這個男人大概是背著一個斜挎包。男子手上似乎還拿著什麼東西,但他看不清。他發現男子正慢慢向他走來,顯然是看到他了。此時他很害怕,來不及恐嚇女子,便連忙轉頭逃走了。
趙鐵民腦海中將當時的情節回放了一遍,難怪,當時他找受害女子錄口供時,就覺得口供不對勁。後來仔細分析後,發現之前的猥褻案結束時,歹徒都口頭恐嚇一番,隨後很囂張地大搖大擺地離開。而最後一次時,歹徒卻是匆忙逃走的。
原來是江德輝看到了真正的凶手,而且凶手還向他走來。
可是江德輝當時隻看到凶手向他走來,並未看到凶手殺人的過程。江德輝逃走後,受害女子也沒看到有人走出來,說明凶手見江德輝逃離後,並未追趕,自行走了。
趙鐵民唏噓一聲,心裏感慨,凶手向他走來,顯然是擔心謀殺被發現,江德輝也真夠命大的,如果當時他沒發現凶手向他靠過來,那他現在恐怕已經是個死人了。
從江德輝口中得知,凶手當時背了個斜挎包,可是這也沒多大用處。
之前的監控調查中,沒找出可疑人員,尤其對帶著包等可以存放物件的人員都詳細查了,全部排除了。光知道凶手當時背了個斜挎包,可他平時是怎麼樣的,總不會一直背個斜挎包吧。這點單薄的線索顯然對案子幫助很有限。
除這件事外,江德輝的案子跟命案就沒其他關聯了,江德輝的口供錄得很詳細,沒有隱瞞的成分。他承認威脅女性和在電梯裏大便都是他幹的,他說是因為工作、生活的壓力太大,他特別想幹點刺激的事。但他也知道幹刺激的事有風險,所以他猥褻女性時,並不是強奸,也不是要求對方為他手淫,而隻是當著對方的麵手淫,他以為這麼做情節很輕微,殊不知這同樣觸犯了刑法。他做這些事,顯然是有著嚴重的心理疾病,不過這案子接下來該如何處理,是否該為他進行精神鑒定,這些事趙鐵民可沒心思理會。他現在頭疼極了,命案的偵查工作迎來了最大的瓶頸期。
34
傍晚,麵館斜對麵,一輛警車緩緩停下。
林奇正要開門下車,小李指著麵館門前道:“咦,那不是郭羽嗎?他也進麵館了。”
“他就是郭羽?”林奇盯著一個瘦弱的眼鏡男走進麵館,他並不認識郭羽。不過大概是由於職業習慣,他記憶力很好,他記得昨天傍晚他來到麵館問水果刀時,前麵桌子上坐著的就是這個人。
林奇想了一下,道:“他每天都來這兒吃麵嗎?”
小李搖搖頭:“不知道,不過他說他暗戀朱慧如,大概經常來的吧。”
林奇點點頭,道:“那正好,本來也要找他錄指紋。”
隨即兩人下車,走進麵館。
此時麵館生意正好,裏麵坐滿了人,看到兩個警察進來,其他人都抬頭注目。郭羽獨自坐在最裏麵靠近收銀台的桌子上,看到警察,本能地低下了頭。不過這一幕逃不過林奇的眼睛,林奇望了他一眼,轉而裝作沒看到,走到收銀台。朱慧如強裝熱情地迎上來:“警察同誌,要吃點什麼嗎?”
林奇笑了笑:“不用,稍微再打擾你一下,我們錄個指紋,馬上就走。”
“錄指紋?”朱慧如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林奇哈了口氣,壓低聲音,卻故意又用剛好能讓郭羽聽到的聲音,道:“是啊,我們在現場找到了疑似凶手的指紋,按照調查規定,所有相關人員都要錄指紋比對一下。說來也真巧,你猜我們怎麼找到指紋的?”
朱慧如感覺對方是在試探,隨即道:“不知道啊。”
林奇解釋道:“現場留了幾聽啤酒,我們查過了,易拉罐上沒有指紋,而且有用布擦拭過的痕跡。顯然這是凶手幹的。不過我們在旁邊一棵樹後找到了一個空易拉罐,上麵居然還留了指紋,沒被擦過。原來那棵樹剛好把視線擋住了,想來是天黑凶手沒看到有個易拉罐在樹後的緣故了。”
朱慧如頓時心中一跳,她記得當時她把易拉罐摔地上後,伸手去撿,那位大叔讓她不要撿,說會幫她擦掉上麵的指紋,可是怎麼會有個罐子滾到樹後去了?
當時天太黑,她又緊張,壓根記不得當時的具體細節了。真的有個罐子滾到樹後沒被大叔發現嗎?還是……這隻是警察在試探?
她心中慌亂不已,但臉上兀自強裝鎮定,道:“嗯……那樣應該很快就能把人抓到了吧。指紋現在錄嗎?”
“對,現在錄。”林奇讓小李拿出一張印紙,讓朱慧如兩隻手都往上麵按。
朱慧如隻好照做。
隨即,林奇又道:“請你哥也來錄一下指紋。”
“我哥也要錄?”朱慧如道。
“對。”
朱慧如轉身進入廚房,說了一陣,朱福來抿著嘴,帶著古怪的表情走出來,隨後略顯緊張地在紙上印上指紋,又充滿關切地望了妹妹一眼,默不作聲地回到廚房去。
林奇微微一笑,給小李使個眼色,小李馬上轉到郭羽那桌,道:“咦,郭羽,你也在?我們調查需要所有相關人員錄一下指紋,麻煩了。”
郭羽有些勉強地朝他笑了笑,把雙手按了上去。
做完這一切,林奇帶著小李離開麵館,他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可疑,這幾個人的神情舉止顯得很可疑。他們似乎很害怕。一切就待今晚的指紋比對了。
警察走後,過了一小時,背著斜挎包的駱聞出現在麵館,他看著菜單正要點麵條,朱慧如走到他身旁,悄聲道:“剛剛警察來過,錄了指紋,我怕——”
駱聞立刻打斷她:“牛肉麵,我有事先回家,麻煩做好送過來。”
十分鍾後,駱聞開門,看到提著外賣的朱慧如,把她迎進來後,馬上關上門,道:“有話請盡快說,這幾天警察對你們高度懷疑,有可能會派便衣跟蹤,如果發現你在這裏停留時間過長,恐怕會產生更多的懷疑。”
朱慧如更顯緊張,結巴得開不了口。
駱聞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大概我的話嚇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沒……沒事。今天,就一個多小時前,昨天的那個警察又來了,他要錄指紋,錄了我、郭羽和我哥的。”
“你哥的?”駱聞微微一皺眉,馬上明白了,“當然,昨天你哥撒謊,他們自然對你哥也起了懷疑。不過這對你們倆沒有關係,畢竟你哥和案子無關,任他們怎麼查他都是和案子無關的。”
朱慧如點點頭,又道:“警察……警察說他們在一棵樹後麵,找到一個易拉罐,上麵留有懷疑是凶手的指紋,他們說……他們說其他易拉罐都擦掉指紋了,唯獨這個,應該是凶手當時視線被樹擋住了,沒看到樹背後還有一個罐子。”
駱聞輕鬆地笑了笑:“就這件事?”
朱慧如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對。”
駱聞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她的顧慮:“你擔心我沒看到那個易拉罐?”
“我……我……”朱慧如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這一切都是這位中年大叔在幫助他們,即便有疏忽,也無法責怪大叔。
駱聞道:“警察這麼問時,你緊張嗎?”
“我……我心裏有點……緊張,臉上應該還好吧。”
駱聞微微皺眉:“我告訴過你,不管他們怎麼調查,你都絕對不能表現出緊張,甚至害怕。”
朱慧如滿臉都是愧疚:“都怪我,都怪我……”眼見要哭出來了。
駱聞道:“不用自責,是我對你們的要求太高了,畢竟普通人麵對警察的質詢,很難做到一點都不緊張。不過一個人麵對警察質詢時,表現不自然,警察也僅僅會當成感覺上的懷疑對象,當他發現證據都表明案子與你們無關時,他就會把你的緊張理解為普通人遇到警察問話時的正常反應。”
“您是說——”朱慧如眼睛亮了起來。
“對,那個指紋不是你的。”
“那會是誰的指紋?”朱慧如疑惑不解,突然,她瞪大了眼睛,“是……是您留了您自己的指紋?”
駱聞苦笑一下,不置可否地道:“你不用多想了,原本你們昨天就該安全了,但昨天凶器調查時的情況引起了警方的懷疑,你們還需要再熬幾天。明天你去市區買手機的事跟你哥說了嗎?”
“說了,他沒有懷疑。”
“那很好,一切照計劃進行。嗯,外賣時間夠長了,你再不走就奇怪了。”駱聞朝她笑著點點頭。
朱慧如從駱聞家中出來,心中依舊在震蕩著,留下的指紋……這位大叔為了排除他們倆的犯罪嫌疑,難道真的是把他自己的指紋留在現場了嗎?那他……那他豈不是冒著巨大的風險?如果某一天查到大叔頭上後,他能如何應對?他……他為什麼要這樣幫助他們?
35
古法醫一臉嚴肅地走進林奇的辦公室,道:“三個人的指紋都和現場留存的指紋不符。”
“都不符?”林奇有些意外地張大嘴。
古法醫冷冰冰地回應他:“廢話,肯定不符。我早就說過了,朱慧如和郭羽不可能是凶手。案發時間是10點50分,監控拍到他們倆在這之前就離開了,從沒監控的路段折返回來的時間也不夠作案,他們倆有有力的不在場證明。”
“那……那朱福來沒有不在場證明吧?”
古法醫很是不屑:“我真搞不懂你怎麼會懷疑到朱福來頭上,他是個瘸子,行動不便,現場根本沒留下任何瘸子的特征。當然,你可以說現場被破壞了,那我問你,一個開麵館的有什麼本事把現場破壞得讓我們半點線索都找不出?而且凶手在殺人後用刀細心地在屍體上割出一道道血條,至少花費半小時,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他有這麼好的心理素質?再者,第二天早上凶手在地上撒錢引人破壞現場,開麵館的小民工有這麼聰明嗎?好,就算你說他有,據說地上的錢有好幾萬元,他哪兒舍得花好幾萬元來處理現場?”
“這……”林奇一下被問住了。
“你幹嗎非要揪著這三個人不放呢,好好去找其他線索,別浪費時間了,好嗎?”古法醫今天顯得有點咄咄逼人。
林奇隻好耐心地解釋道:“不,我覺得這三個人很可疑,我認為應該繼續查他們。”他把昨天問凶器時,朱慧如和朱福來截然相反的回答說了一遍。
古法醫冷笑一聲:“就是這樣啊?那明顯是你得了疑心病,代入了主觀情緒,先入為主認為他們有嫌疑了。那把刀買來幾個月了,朱福來忘了是他買的,很正常啊,開個麵館經常買這買那的,他記不清也理所當然。”
“不不不,”林奇直搖頭,“你沒親眼見到他們的神情,他們的表情很可疑。”
“是表現很緊張,說話結結巴巴,像是害怕什麼,又像在躲避調查?”古法醫道。
“咦,你怎麼知道?”林奇好奇地問。
古法醫冷笑一聲:“很多人麵對警察時說話都這樣,我想想就知道,肯定是這樣才讓你覺得他們可疑。我問你,你和你手下三天兩頭找他們,換成任何一個普通人,警察天天上門找,還是調查命案的,他能不緊張嗎?”
“嗯……”林奇反思了一下,“也許是這樣。”
“第一次找他們了解情況時,他們有緊張嗎?”
“第一次不是我去的,是小宋和小李,嗯……據他們倆說對方反應正常。”林奇照實回答。
“那就行了,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了,你這麼個咄咄逼人的警察找上門,換誰不緊張啊?”
林奇尷尬地點點頭,好像是這麼回事。他轉念一想,感覺有點奇怪:“老古,你今天是怎麼了?吃了火藥了?”
“我是嫌你做這種莫名其妙的調查,浪費我時間,害我晚上留在單位加班,我很煩!拜托你,以後核對指紋這種簡單工作,白天拿過來就行了,要麼你自己人看一下也成,比對指紋根本就是些沒技術含量的活,誰都能做。這種事用不著非得要我在報告上簽字吧?”
林奇抱歉道:“好好好,實在對不住老兄你了,以後我絕對改。”
“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你的脾氣什麼時候改過?”古法醫終於笑了一下,道,“不過這案子你也不用操心了,反正憑你的本事也是破不了的。”
林奇頗為尷尬,不悅道:“老古,你對我的能力太沒信心了吧,案子才發生幾天,偵查遇到點麻煩也是正常的事,很多案子不是花上幾個月才破了的嘛,現在不用說這種喪氣話吧。”
古法醫道:“算了吧,就憑你?這案子別說幾個月,就算給你幾年你都破不了。”
林奇頓時紅了臉,很是不滿:“我又不是剛當警察,我的破案率在局裏排第一,老兄!”
古法醫哈哈笑起來:“我知道你破案了得,是分局的破案標兵,那又怎麼樣?你要知道這次的案子是誰幹的,你就不敢這麼說了。”
林奇皺著眉道:“你知道這案子是誰幹的?”
古法醫點點頭:“誰幹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省廳和市局派了大量刑偵專家,大量警力,耗時幾年都抓不到這凶手。”
“怎麼回事?”林奇鄭重地看著他。
古法醫道:“你知道最近趙鐵民在忙什麼?”
“趙隊……”林奇突然睜大眼睛,“你是說……”
古法醫點點頭:“我剛剛無意間翻看了市局下發的要求各分局協查的卷宗,我看裏麵的指紋很熟悉,一比對,那個易拉罐上的指紋,居然是那個抓不到的凶手的。”
林奇頓時挺直了身體,倒抽一口涼氣,咽了下唾沫。
那起連環命案專案組曾經成立四次解散四次,擁有大量經驗豐富的刑偵專家和老刑警這樣的陣容,卻連凶手的影子也摸不著,這次的小流氓被殺案,居然會是那個人幹的!
他感覺喉嚨有點發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