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聞抿嘴笑了笑,卻沒說什麼。
“我印象中的你,總是熱衷於工作,並沒多少生活情趣。如今你都養起狗來了,是因為你一個人太孤獨了。其實如果有個人走進你的生活,就會好很多。”
駱聞搖搖頭:“養狗和孤獨沒有關係。”他目光看向照片,“以前我女兒也養過一條狗,和這條很像,所以我看到它時,一時心血來潮,就養下了。”
空氣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這次駱聞咳嗽一聲,打破尷尬,道:“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一起去吃飯吧,請你盡情點菜。”
兩人在離小區不遠處的一個精致的飯店包廂裏聊了約三小時,多年未見,他們有說不完的話題,以前的警察生涯對這兩人來說都已成了過去時,彼此講著各自生活中遇到的有趣的事,駱聞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吃完飯,兩人沿著馬路往回走。
快到小區時,嚴良道:“你這裏離學校很近,我以後可以多找你。對了,你工作忙嗎?”
駱聞笑道:“挺輕鬆的,基本不太去公司,隻要你有空,我隨時奉陪。”
“哦,你在公司都做些什麼?我看你的職務,應該挺忙才對。”
駱聞嗬嗬一笑:“你知道我手裏有一些專利,包括幾個微測量鑒定技術的專利,我借給公司算是項目入股的形式吧,具體的事情不用我幹。另外我的幾項資質頭銜也比較緊缺,公司在很多項目申報上需要。正因為工作輕鬆,所以我才來杭市的。”
嚴良點點頭:“這樣倒也不錯,相比起來,我在學校教書,有時候遇到課題什麼的,就遠沒你那麼自由了。”
走到小區門口,兩人準備分手,駱聞道:“你送了我一袋小狗用品,我卻沒什麼能招待你的,實在不好意思。”
嚴良哈哈大笑:“不用這麼見外吧,今天的單是你買的。”
“我知道你空閑時喜歡小酌幾口,我是完全不會喝酒的。我突然想起來前幾天單位一位客戶送了我一瓶拉菲,我也不知道真假,就交給你鑒定吧。酒還放在車裏,現在去拿。”
“嗯……拉菲!你可真夠慷慨。”嚴良咂嘴。
兩人走進小區,走到了一輛漂亮的奧迪Q7前,駱聞靠近車身時,自動感應鎖響了一下,他打開後備廂拿酒。
嚴良看到駱聞的座駕是一輛奧迪Q7時,微微驚訝地張了下嘴。
駱聞拿出酒,交給嚴良,笑著問:“這拉菲是真的假的?”
“嗯……應該是真的吧,我也不會看。”他接過紅酒,瞧了幾眼,如撿到寶貝般捧在手裏,又好奇地問,“你以前好像不會開車嘛,辭職後才學的?”
“是的,現在駕駛成了國民技能了,大街小巷都是車,以前工作時不想浪費時間學車,辭職後空閑了,就去學了。”
“哦,這車是你自己買的,還是你們公司給你配的?”
“自己買的。”
“這要一百多萬元吧,什麼時候買的?”
“嗯……大概快三年了吧,來杭市後買的。”
嚴良哈哈大笑:“你可真夠有錢啊,買這麼貴的車,能換一打我的車了。”
駱聞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可千萬別這麼說,你是老師嘛,開太好的車不合適,學生看到了,容易過於追求物質,會忽略學習的本質。現在的我則沒那麼多限製了。”
“開這麼好的車,果然駱法醫成了駱老板了。可你一向低調,開這車去上班,拉風的狀態會不會不習慣?”
駱聞抿嘴笑了笑:“我並不喜歡開車,去單位我通常坐公交,那樣更方便。”
嚴良臉色微微一變,道:“你上班不開這車,那買來幹嗎?”
駱聞並未注意到嚴良眉宇間多了一分異樣,依舊坦然道:“偶爾私下出門逛逛,開這車……嗯,還不錯。”
“有麵子吧?”
駱聞衝他笑了笑:“也可以這麼說。”
“嗬嗬,是一個人逛,還是帶上某個——”
駱聞白了他一眼:“嚴老師,我建議你不要教數學了,去教想象力更豐富的人文科學吧。在杭市我沒什麼朋友,也隻能一個人逛。”
嚴良哈哈笑起來,點點頭,同時,笑容背後,他的一顆心逐漸沉了下去。隨後,他嗯嗯呃呃地應付了幾句,匆匆跟駱聞道別,邁著有些沉重的步伐,離開了小區。
40
已經晚上9點,趙鐵民依舊留在單位加班。
陳法醫走進辦公室,交給他一份文件,道:“下午那張紙的鑒定結果出來了,紙張、油墨、打印機均和凶手過去留下的字條一致。此外,由於這次的紙就塞在門把手上,保存得很好,我們應用了美國進口的微物質鑒定設備,提取到了紙上的輕度指紋壓力,指壓的痕跡排除張兵父子的指紋,另外找到的指紋與凶手在凶器上留下的完全一致。不過微物質鑒定未能提取到紙張上留存的凶手的汗液等物質,大概是含量太低的緣故。”
趙鐵民拄著頭,思索半晌道:“凶手越來越明目張膽了,短短幾天就殺了兩個人,這次還留字揚言繼續殺人,你覺得他真會這麼做嗎?還是……虛晃一槍,擾亂我們的偵查方向?”
陳法醫撇撇嘴:“也沒什麼好擾亂的吧,我們現在也沒有具體的偵查方向,威脅不到凶手。”
“說得也是,凶手如果單純做點無關的動作,純屬畫蛇添足,給他自己帶來更多的風險。嗯……這麼看來,他確實想殺張兵了。”
陳法醫點頭道:“很有可能。”
“現在他們分局已經派了人,二十四小時跟蹤保護張兵一家,並且跟張兵一家說了事態的嚴重性,他們一家也說了會充分配合警察的工作。理論上凶手根本不會有機會殺人,如果真敢動手,也一定是當場被抓獲的結局。可這凶手處事很謹慎,不知道他接下來到底會怎麼做。”
“會不會下毒?”
“下毒?”
“用某些劇毒物,找機會讓張兵吃下。”
趙鐵民點頭道:“你說得沒錯,這樣的案子以前也出現過,嗯,明天我就提醒一下分局的人。”
陳法醫道:“徐添丁被殺的卷宗我也看過了,分局的現場報告沒問題,我沒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趙鐵民微微眯起眼,想了好久,道:“目前我們唯一真正掌握的線索,就是凶手的指紋。看樣子隻能走海量比對指紋的老路了。短短幾天,死了兩個,張兵又接到謀殺警告,顯然這次辦案我們拖不起了,必須盡快抓到人。明天我再跟領導彙報一下,商量一下該投入多少警力,設計個嚴密的統計方案,把重點區域內該比對指紋的人都錄進去。”
這時,他接到一個電話,拿起一看,是嚴良的:“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想跟你聊聊案子。”
趙鐵民頗為意外嚴良會主動找他聊案子,馬上道:“你有什麼看法嗎?我現在就在單位。”
“好,我馬上過來。”
很快,嚴良到了辦公室,關上門後,開口第一句:“我想介入你的案子,你看怎麼樣?”
趙鐵民對他突然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還有些措手不及,猶豫著道:“你……你的態度?”
嚴良笑了笑,道:“我們畢竟是多年的朋友,我對你的工作表現得漠不關心,你卻還記著我隨口提到的想見駱聞。今天我跟他吃了個飯,回來後頗感幾分慚愧,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給你一點點有用的建議。”
“真的?”趙鐵民有些疑惑地望著他,“你不是一時心血來潮?”
“當然不是,不過如果你拒絕我介入,我也無所謂。”嚴良擺出一副吃定趙鐵民的樣子。
趙鐵民笑起來:“好,當然好。”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最好不要太高調,因為……嗯,你現在不是警察,我找你聊天當然沒問題,公開介入辦案,恐怕……”
“我知道,我有前科。”嚴良很坦然地說。
趙鐵民連忙咳嗽一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誤會。”
“行,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趙鐵民奇怪地打量著他:“你今天跟駱聞見個麵,怎麼像突然換了個人?”
嚴良笑著尋理由搪塞:“大概是聊了很多過去辦案的事,有所感觸吧。”
趙鐵民點點頭,道:“你想怎麼樣介入案子?”
嚴良道:“請把所有的相關卷宗的副本都給我,包括全部的調查細節。”
“這很多,恐怕要浪費你好幾天時間。”
“沒關係,我有時間。”
趙鐵民朝他笑笑:“明天上午,我讓人把資料準備好,給你送過去。”
嚴良點頭,道:“好。對了,還有件事要跟你確認一下。我記得你似乎提過,所有被害人均是刑釋人員?”
“沒錯。”趙鐵民點頭。
不過他隨後又道:“除了最後一個,最後一個隻是個小流氓,被派出所拘留了很多次,不過從沒進過監獄。而且,最後一個案子的作案手法和前麵五起完全不同,這點很古怪。”
最後一個居然不是刑釋人員?作案手法和過去完全不同?怎麼會這樣?
嚴良微微鎖著眉,想了想,隨後告辭離開。
今天與駱聞的這次重逢,原本是好友久別相聚的快樂,如今,嚴良心頭之前的愉悅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隻剩下滿腹的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