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想清楚一點,到底什麼人有機會往手槍裏裝子彈。”羅半夏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威脅把戲,“你總不想在這裏多待上幾天吧?”
——威脅起到了效果。
生平最討厭循規蹈矩的簡三郎立刻覺得頭大到了極點,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了半天,終於說:“手槍是快遞送過來的。我本人簽收,當場就拆開來看過,一共有六粒橡皮子彈,言傑也看了,沒有什麼問題。之後,那把手槍就一直鎖在我家的抽屜裏麵,很安全,不可能有人動過。”
“今天早上,出門接新娘之前,我把手槍從抽屜裏拿出來,卸掉了所有的子彈,然後放在外套的口袋裏麵,一路就到了婚宴的現場。這中間實在是沒有可以做手腳的機會……”
“你沒有脫掉過外套嗎?”
“雖然脫掉過,也一直是拿在我自己手裏的。”
“卸掉的子彈,你放在哪裏了?”羅半夏問道。
“都裝在這個小匣子裏了,你們看吧。”簡三郎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三厘米見方的鐵皮小匣子。
杜文薑接過匣子打開來看,隻見裏麵散亂地排列著幾粒橡皮子彈,跟從牧笛子大腦裏取出來的一模一樣。突然,他怔了怔,隨即把匣子遞給羅半夏,眼神裏麵傳遞出訊息。
羅半夏認真地盯了一會兒,也愣住了,提高音量說道:“簡三郎,你確定沒有人動過這個匣子嗎?”
“當然,它一直都放在我的口袋裏麵。”
“那麼,為什麼這裏麵隻剩下五粒橡皮子彈了呢?”羅半夏遞過了匣子。
可疑的黑衣男
“這肯定是栽贓!是栽贓!”
即使玩世不恭如簡三郎,此時此刻也坐不住了,他臉紅脖子粗地爭辯著。
“簡三郎,是你自己一口咬定沒有人動過手槍和這個裝子彈的匣子。”羅半夏的輕鬆語調顯得近乎殘忍,“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該死!”簡三郎如墜雲裏霧裏,仿佛已經搞不清自己還是不是清白的了。
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警員朱建良走了進來。
“羅警官,在現場發現一名可疑分子,從他身上搜出了一把一模一樣的俄羅斯製IZH-79手槍。”
“什麼?一模一樣的手槍?”這下輪到羅半夏傻眼了,“快把他帶進來。”
一身黑色的風衣。一米八幾的個子,如山一般矗立在門口,英俊的臉上卻是一臉陰鬱。
——這不是婚宴大廳上見到的那個黑衣男子嗎?
羅半夏的心髒“怦怦”跳動著加快。每當有危險或者“獵物”出現的時候,她就會有這樣的反應。
請這名男子落座之後,杜文薑開門見山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眼神犀利地掃過他的臉頰,竟帶來一種刀鋒刺過的痛感:“茂威汀。”
——好奇怪的名字,不像是中國人。果然是混血兒嗎?
“你身上怎麼會有這把槍?”杜文薑揚了揚搜繳到的證物。
“用來防身。”
“普通公民不允許佩槍。”
“這隻是一把仿製的玩具槍。”叫作茂威汀的男子語氣異常平靜。
經過鑒證科的檢查,確認茂威汀身上的這把槍和簡三郎的槍是同一個型號,由同一個廠家生產的。
“就算如此,近距離射擊也會造成傷害。”杜文薑嚴厲地說,“這起案件的被害人,就是因為槍口距離太陽穴太近,才被打穿了腦袋。”
茂威汀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頭也沒有抬一下。他那種靜默凜然的態度,好像在抗議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羅半夏凝神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腦海中出現了新的想法:“或許不需要那麼近……小朱,你去請鑒證科的人計算一下,要造成那種程度的傷害,手槍大概需要在多近的距離射擊?”
“小夏,你是什麼意思?”
“之前我們不是一直糾結於俄羅斯輪盤賭的隨機性嗎?我們先入為主地認為,子彈是從牧笛子手裏的那把手槍裏麵射出來的,概率隻有五分之一。”羅半夏分析道,“可是,假如子彈不是從那把手槍裏射出來的呢?”
在場的人都怔住了,一時無人接話。黑衣男子的臉上泛著冷光,渾身散發出戾氣。
“是不是這樣?茂威汀先生。事實上,子彈是從你這把手槍裏射出去的吧?”羅半夏站在他麵前,“在牧笛子扣動扳機的一瞬間,躲在暗處的你也射出了相同的子彈。由於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所有人都沒察覺到子彈是從另外一個方向射來的。”
“原來如此。”簡三郎頓時感到一種解脫,同時又以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望著被指控的茂威汀。
黑衣男子仍然一動不動,仿佛已經石化了一般,對於羅半夏的指控不聞不問,毫無反應。就像扔出去的球,遇到了牆壁,被原原本本地彈了回來。
“喂,你怎麼說?承認你殺害了牧笛子嗎?”羅半夏有些沉不住氣了。
“哼。”他冷哼了一聲,“你有證據嗎?”
等了半晌,竟然冒出來這樣一句,激得羅半夏氣不打一處來:“在婚宴廳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懷疑了。你這身黑漆漆的打扮,哪裏像是來參加婚禮的?你這張陰沉的臉,哪裏有一絲絲參加婚禮的喜慶?還不快交代,你到底是什麼人,出於什麼動機?”
“小姑娘,有些不該問的,最好不要問。”茂威汀的嘴角露出一絲獰笑。
“你!”羅半夏正氣得幾乎想上前打人,警員小朱從門外走了進來。
“羅警官,鑒證科的人說,這種橡皮子彈很輕,距離稍遠,力度銳減,隻有抵在腦門邊上才有一定的傷害性。”小朱警員不緊不慢地說,“還有,剛才醫院那邊傳來消息,牧笛子搶救過來了,但是由於大腦受到的傷害太大,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羅半夏自認為傑出的推理落敗了。
杜文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趁機獻上殷勤的安撫。
偵訊室裏籠罩著一股黏稠的鬱悶氣息,好半天都揮之不去。美女警官的臉上陰雲密布,火藥味十足,仿佛誰一出聲就會轟然爆炸。
“小夏,你看這把手槍裏麵,有一粒子彈。”杜文薑鼓了鼓勇氣,說道。
羅半夏轉過頭去,接過那柄手槍,再一次向茂威汀發問道:“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隻在手槍裏麵裝了一粒子彈?”
“這粒子彈,是我撿來的。”
“撿來的?從哪裏撿的?”
茂威汀指了指簡三郎,說:“從他的大衣口袋裏。”
“哈?”簡三郎又好氣又好笑,“你怎麼不說是偷的呢?我說怎麼少了一粒,原來是你這家夥……”
“為什麼?”羅半夏一頭霧水,“你為什麼要偷他衣服口袋裏的子彈?而且為什麼隻偷一粒呢?”
“因為這個人太討厭。”完全答非所問。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簡三郎突然醒悟了,“之前,這個匣子的蓋子鬆開過,估計就是那個時候掉出來一粒子彈,被他偷了去。我記得很清楚,我還特意重新把蓋子蓋嚴實了呢。”
杜文薑無奈地說:“剛才你還說,整個過程沒有做手腳的餘地,現在看來全是漏洞嘛!大衣口袋裏的東西可以隨便被偷,匣子裏的子彈都可能掉出來過……這案子簡直沒法查!”
“不,這倒是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羅半夏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既然這位仁兄可以肆無忌憚地從大衣口袋裏偷子彈,那麼同樣也有人可以把手槍偷出來,裝上子彈再放回去。”
“不用那麼麻煩,直接調換一把裝了子彈的手槍就可以。”茂威汀在一旁鄙夷地說。
“你倒是很清楚嘛!”
男子的臉上掠過一抹挑釁的笑。
“不,這不可能。”簡三郎再一次抹殺了讓自己獲得清白的機會,“因為在表演之前,我跟言傑還私底下檢查過手槍,確認了裏麵沒有任何子彈。”
——羅半夏自認為傑出的推理又落敗了。
多餘的半個指紋
顧佳清今年二十五歲,麵容姣好,文靜端莊。雖然簡三郎說她姿色平平,但事實上她在學生時代可是校花,是一群男生爭相追逐的對象——也就是“那些年,男生們一起追的女孩”。
牧笛子的事件令她的精神受到極大的刺激,她翻來覆去地說著:“怎麼會?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知道言傑跟簡三郎策劃俄羅斯輪盤賭的助興節目的事嗎?”羅半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