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委屈地搖了搖頭,說:“言傑也是後來才告訴我的,他們真是太無聊了。”
“當時,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麼不尋常的事情?比如說,有沒有人趁簡三郎不注意,調換了手槍?”
她一雙眼睛瞪得滾圓,詫異地說:“會有這種事嗎?難道說,這不是一樁意外?”
羅半夏聳了聳肩,說:“很難說是意外吧!因為簡三郎堅持說,在他表演之前,手槍裏麵都沒有裝入子彈。”
“天哪!”顧佳清用手捂住了嘴,“也就是說,手槍被調換過?可是,這太不合理了。在那種眾目睽睽的地方,誰能做得到調換簡三郎手裏的槍呢?”
“警方查案的工作,就是把不合理變成合理。”羅半夏冷靜地說,“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隻有想不到的可能性罷了。比如,簡三郎本人就是最大的嫌疑對象,你覺得他有殺害牧笛子的動機嗎?”
顧佳清沉思良久,搖了搖頭。“我跟簡三郎不太熟,他是言傑的一個朋友,平時跟我沒有什麼來往。我實在想不出他會有殺害牧笛子的動機。”
“那麼,牧笛子呢?他為什麼會衝出來開那第二槍?”
“他……”顧佳清有些出神了,好像進入了另一個思維的圈子。
羅半夏追問道:“他最近有出現情緒不穩定的情況嗎?”
顧佳清的眼睛裏麵出現閃爍和回避,“好像是有,他可能是情感上有些不順心吧。”
“情感上?到底是什麼樣的不順心?失戀了,還是暗戀不成?”
“不,不!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我真的不知道。”顧佳清用力地甩著頭。
羅半夏冷冷地看著她錯亂的神情,心想,她應該不是不知道的。
牧笛子安靜地躺在醫院的ICU病房裏麵,臉色蒼白,嘴唇幹裂,然而神情看起來卻十分安詳。
“他醒過來的可能性有多大?”羅半夏低聲問主治醫生薛兆華大夫。
“不好說。顳葉和頂葉部分損傷嚴重,或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薛大夫保守地說,“即便醒來,情形也不容樂觀,或者失憶,或者喪失運動功能,任何情況都有可能。”
“也就是說,我們別指望從他這裏拿到證詞了。”羅半夏失望地低下頭。
薛大夫略帶同情地望著她,說:“據說,這孩子是自己拿槍打爆了頭?”
“沒錯,而且還是為了賭博。”杜文薑不鹹不淡地說,“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啊!”
薛大夫微笑著不說話,轉身離去了。過了好一會兒,他又慢慢悠悠地走過來,說:“依我看,他不是為了賭博,而是為了一個‘情’字。”
“‘情’字?”羅半夏問,“怎麼講?”
薛大夫遞過來一張照片,說:“這是在他西服的內側口袋裏找到的。”
那是一張老照片,上麵有顧佳清、言傑、牧笛子以及其他幾個小夥子。大家看起來都很青澀,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顧佳清站在男孩子們的正中央,笑容如花朵般綻放,清純動人。照片被保存得很好,連邊緣的齒輪都清晰完整,足見持有之人的良苦用心。
杜文薑看完有些動容,低聲說:“這恐怕是他唯一擁有的與她的合影吧?”
——在他的皮夾裏麵,也有一張照片。長長的披肩秀發,青澀的警服形象,乖巧甜美的笑容……那是羅半夏剛到警隊報到時的工作照。
“這麼說,我們的推測沒有錯,牧笛子果然喜歡顧佳清,所以才會奪槍賭命。”
薛大夫在一旁搖了搖頭,說:“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回到警局已是深夜。羅半夏活動了一下筋骨,隻聽見渾身的骨骼發出“咯咯”的響聲。杜文薑輕輕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嬉笑道:“俊男按摩,要不要?”
羅半夏反應敏捷地甩開他的手,雙眼圓瞪,怒目而視。“別胡鬧。”
——不是不知道他的感情。隻是,無數次不著邊際的試探,反而讓真話顯得像玩笑,讓真情顯得像敷衍。況且,她的人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應在男女之情上浪費精力。
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空氣黏稠,紋絲不動。杜文薑今天也像變了個人似的,直愣愣地站在那裏,竟然沒有再厚顏無恥地繼續打鬧。
朱建良警員的出現解救了這一時的沉默。“羅警官,鑒證科傳來新的報告,他們在手槍上麵發現了半個新的指紋。”
“什麼?這種事情……怎麼早沒發現?”羅半夏拍案而起,從小朱手裏奪過報告。
手槍上麵有四組不同的指紋,其中三組完整的指紋分別屬於簡三郎、言傑、牧笛子,另外有半個指紋尚未查清歸屬。
“簡三郎說,在表演開始之前,他跟言傑一起檢查過手槍,因此有他們倆的指紋是正常的,牧笛子拿著手槍打爆了自己的頭,他的指紋也是必有的。”杜文薑分析道,“那麼,另外這半個神秘的指紋究竟是……”
“半個指紋……會不會是那個茂威汀的?”羅半夏咬著嘴唇說。
朱警員搖了搖頭,說:“比對過他的指紋,是他的可能性較低。半個指紋實在讓人頭疼,用來搜索犯罪指紋庫都很難。”
“既然有一絲線索,就要用百倍努力。”羅半夏的目光炯炯有神,“小朱,通知兄弟們,搜集所有參加婚宴賓客的指紋,找出跟這半個指紋最接近的人來。”
杜文薑默默地看著她,眼睛裏的神色卻逐漸不安。
手槍的秘密
“你們可以走了。”羅半夏不甘心地望著眼前的簡三郎和茂威汀,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句話。拘留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仍未找到新的證據。況且,簡三郎的家族背景好像相當雄厚,通過各種渠道申請保釋,連分局的局長也專門打電話過來說情……已經不能熟視無睹了吧?
可是,為什麼連這個長相凶惡、形跡可疑的茂威汀也要一同釋放呢?大概是關在同一間偵訊室裏日久生情了,簡三郎竟然信誓旦旦地說,要麼跟茂威汀一起走,要麼就繼續待在警察局裏麵吃免費餐。
——居然還敢威脅警方。羅半夏越想越覺得嘔,眼前的這兩個人簡直像上天派來折磨她的惡魔。
“美女警官,這兩天多謝你的款待啊!”簡三郎嬉皮笑臉地說,“留個電話吧。回頭約會請你吃飯看電影。”
羅半夏瞪了他一眼,沒有理睬,反而對茂威汀說:“茂先生,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根據治安管理所那邊來的報告,你的身份證是假的。”
一身黑色的茂威汀冷冷地看著她,眼神銳利如鋒芒:“小姑娘,我說過,不該問的事不要問。”
“走著瞧。”羅半夏突然露出一個嫵媚的微笑,“我會查清楚的,絕不會放過一個惡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茂威汀不置可否,隻是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簡三郎笑嘻嘻地走過她跟前,回過頭來說:“美女,如果我說他是FBI,你信嗎?”
連續三天,警局抽調了所有能抽調的警力,幾乎跑遍了整個城市,尋訪那些參加婚宴的賓客,並搜集他們的指紋。鑒證科也忙壞了,平時冷清幹淨的幾間屋子,如菜市場一樣擠滿了前來送樣本的人和催結果報告的人。
一份份的階段性報告送到羅半夏麵前。由於半個指紋的鑒定難度極大,目前還隻完成了所有賓客的五分之一,其中跟手槍上那半個指紋最為接近的人也僅有5個相似點,而一般來說判定指紋相同需要10至12個相似點。
羅半夏正懊惱得一籌莫展之際,接到了杜文薑的電話,他讓她趕快到宴會現場去一趟。
“我找到了解開謎題的關鍵。”杜文薑在電話裏這麼說。
來到現場的時候,羅半夏發現杜文薑邀請了新郎言傑、新娘顧佳清、簡三郎、牧笛子的父母、新聞記者吳卓以及婚禮的司儀等相關人士。
“小文,你這是要做什麼?”羅半夏語氣不確定地問。在她看來,杜文薑這番舉動無疑是要上演一場“推理秀”。可是,他的推理能行嗎?
“別叫我小文。”杜文薑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說,“各位,把你們請來,正是要揭開牧笛子在婚禮上自己用槍打爆頭的謎團。”
“怎麼?找到那半枚指紋的主人了?”簡三郎仍是一副半吊子樣。
——怎麼可能?這種大海撈針的方式,幾乎把警局搞到人仰馬翻了。羅半夏默默地搖了搖頭,一臉沮喪。
可是,杜文薑卻顯得神氣活現地說:“不,你們都搞錯了。這半枚指紋給我們的提示根本不是去尋找它的主人,而是另有深意。”
“另有深意?”吳卓好奇地問道。
杜文薑頗為得意,順著他的話說:“沒錯。讓我們先來回顧一下整個案子的過程吧。簡三郎跟新郎言傑共同謀劃了一個助興節目,要在婚宴上表演俄羅斯輪盤賭,給前來祝賀的賓客一個難忘的婚禮。他們從網上購買了一把仿製的俄羅斯左輪手槍,檢查過沒問題之後,就一直鎖在簡三郎家的抽屜裏。根據簡三郎自己的說法,這中間應該不可能有人動過手腳。然後就到了婚宴當天,簡三郎卸掉了所有子彈,並且把那六枚子彈裝在一個小匣子裏麵,跟手槍一起放在外套口袋裏,來到了這個宴會大廳。當婚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從這位司儀的手中搶過話筒,開始按照事先約定好的,表演俄羅斯輪盤賭的鬧劇。這裏需要指出的一點是,在表演之前,簡三郎跟言傑兩人還特地檢查過手槍的情況,確定了裏麵沒有子彈。另外,還有一個家夥,就是那個神秘的黑衣男子茂威汀,出於不知名的原因偷走了簡三郎掉在衣服口袋裏的一粒子彈,這些都是後來才發現的。”
“之後的事情,大家都親眼瞧見了。簡三郎扣動扳機卻安然無恙,而牧笛子突然冒出來奪過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就來了一槍。”說到這裏,杜文薑停頓了一下。因為他注意到牧笛子的父母低下了頭,臉色十分悲痛。
“小文,整個過程我們已經清楚了。可是,這跟那來路不明的半個指紋有什麼關係?”羅半夏仍是十分迷惑。
“小夏,你考慮一下,整個過程和半個指紋之間有什麼不符合邏輯的地方?”
“不符合邏輯的地方……”羅半夏苦苦地思索。
“試想,按照簡三郎的說法,這把手槍上麵應該出現哪些人的指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