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姑且先說來聽聽啊!”羅半夏決定將計就計。
“你們已經嚐試提出了四種不同的解答。第一種解答是最直白的,認為這是一起意外,牧笛子的死完全是倒黴。第二種解答,嫌疑落在了簡三郎頭上,能想到這一層也是自然,畢竟他是最容易在其中動手腳的那個人。第三種解答嘛,完全是這位小姑娘警察異想天開,竟認為子彈是遠距離射來的,這種不符合事實的推理,立刻就遭到了致命的打擊。”
聽到這裏,羅半夏的臉色陰沉,很不好看。
“剛才,芋頭同誌提出了第四種解答,這或許是目前為止最可靠的一種了吧。隻可惜,它的可行性已經被我推翻。”
“別瞎掰了,根本就不可能有其他的解答了。”杜文薑咬牙切齒地說。
“那就讓你聽聽我這第五種解答吧!”
茂威汀的目光緩緩地從每一個人身上掠過,吊足了人們的胃口之後,他終於開口說道:“俄羅斯輪盤賭這種遊戲之所以刺激,在於它的絕對公平性和以命賭命。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士兵們吃敗仗後垂頭喪氣,到了晚上就拿這個遊戲來助興,可以說是亡命徒之間的賭命。可是,在無數次的生死博弈之後,有人慢慢地找到了作弊的方法。”
“作弊的方法?你是說……增加命中或不命中概率的方法嗎?”羅半夏吃驚地叫道。
茂威汀用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調戲說:“孺子可教也。沒錯,有的人為了逃脫死亡,便對手槍進行改裝,在子彈孔裏麵塞入一定重量的金屬片,就可以決定輪盤最後停下來的位置。”
“哦,加重某一個子彈孔之後,依賴重力的作用,這個孔停留在輪盤最底下的概率就會大大提高。”簡三郎的反應很快。
“沒錯!所以,在這個案子裏麵,隻要讓子彈所在的那個孔成為排在第二個打出去的就可以了。”
“可是,我們並沒有在手槍上找到你所說的金屬片之類的。”羅半夏說。
“小姑娘,你真是太可愛了。”茂威汀輕笑道,“金屬片之流是舊時代的做法了,現在隻要直接改裝輪盤或者定製一個一頭比較重的輪盤不就行了嗎?警方居然都想不到去檢查這一點嗎?”
“你!”羅半夏氣得冒煙,他們確實從來沒有想過手槍裏麵可能被動過手腳。
“精彩,精彩!”杜文薑憋了半天,總算逮到了報複的機會,“按照你的推理,是有人故意調換了手槍,然後讓牧笛子成為第二個開槍的人?這種謀殺的方法會不會太迂回曲折了呢?”
茂威汀冷冷地一笑,說:“凶手顯然具有戲劇性的人格,他喜歡看熱鬧。”
“可是,凶手是誰呢?哪裏還有機會讓凶手調換手槍?”羅半夏問道。
“那麼明顯的事實,你們都看不見嗎?”茂威汀笑道,“手槍上有四個人的指紋,而簡三郎在表演之前還曾經檢查過手槍。我想,除了檢查手槍的這個環節,應該沒有更好的機會來調換手槍了吧?”
檢查手槍的時候,另外一個跟簡三郎一起檢查的人是……
“新郎!凶手是他?”牧笛子的父母幾乎有種要崩潰的感覺。
“這,這怎麼可能?”簡三郎也目瞪口呆。
“三郎,你仔細想想,應該就能明白,這中間新郎可是有很多的機會可能調換手槍的。”
——確實是這樣沒錯。簡三郎如今想來,言傑曾拿過槍支來回擺弄,隻要趁他稍不注意,就可以調換成另外一把。
這時,新郎言傑麵無表情地站了出來,語氣冰冷地說:“真好笑,這又扯到我的頭上了。我為什麼要幹這種蠢事,平白無故地攪黃自己的婚禮?還有,就算我有機會調換手槍,可是牧笛子是自己上去搶手槍的,這完全是他自主的行為,我不可能算計到吧?”
——他說得沒錯。不論手槍是否被調換過,或者做了什麼手腳,最終,牧笛子都是自己把手槍放到了腦殼上,旁人既無法預測也無法控製。
茂威汀卻又笑了,這一次他笑得很無邪,好像一個看到了西洋鏡的小孩子,“新郎,你的演技果然出眾。隻可惜,人的行為或許是無法預測的,但在特定情形下卻完全可以計算得到。隻要事先對牧笛子透露過這個嚇唬人的遊戲,然後再暗示說,簡三郎的第二槍會射向新娘……”
“射向新娘?”羅半夏思索著這層意思。
“是啊,下麵就是芋頭擅長的領域了。什麼為了不讓愛人受驚,挺身而出,搶過手槍對準自己之類的……”茂威汀笑道,“牧笛子當然以為手槍裏麵沒有子彈,但他也不願意驚嚇到新娘,所以為什麼不利用這個機會,在心愛的女孩麵前,再表現一次大無畏的獻身呢?”
——原來如此。隻要充分了解牧笛子的個性,再通過言語施加暗示和影響,或許真的能夠準確無誤地預測到對方的行動。
“言傑,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顧佳清的臉上既有驚懼又有痛惜。
“我討厭他。”言傑沉默了許久,終於說出了心裏的話,“討厭他盯著你看的眼神,討厭他無時無刻不想著你,討厭他明知我們要結婚還不肯放棄,討厭他要永遠這樣糾纏我們一輩子!我討厭這種三個人的關係,討厭他夾在我們中間,討厭他陰魂不散……”
空蕩蕩的宴會廳裏,隻留下一個男人痛恨的淚水。
愛的挽歌
俄羅斯手槍殺人事件終於告一段落。羅半夏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公寓樓,剛走到門口,就見到一個黑影蹲坐在那裏。
羅半夏吃了一驚,但身為女警,自己的身手讓她並不感到害怕。她使勁跺了跺腳,聲控燈亮起——隻見一個黑衣男子蜷縮著坐在地上,一雙漂亮的眼睛眯著,好像已經睡著了。
——怎麼會是他?他是在跟蹤自己嗎?
“喂,你醒醒!茂威汀,你怎麼坐在這裏?”
在婚宴廳結束了精彩的推理之後,茂威汀曾威脅羅半夏不準將他參與案子的事情說出去,然後就急匆匆地離開了。可是,沒想到會在這裏再見到他。
茂威汀睡眼惺忪地抬頭望著她,眼神裏麵又恢複了那種冷漠與倨傲。
“這是我的公寓。”他這麼說道。
“你的公寓?拜托,這是我的公寓。我住在402,看清楚了嗎?”羅半夏氣急敗壞地叫道,“再說了,如果這是你的公寓,你怎麼沒有鑰匙?”
“忘帶了。”他淡淡地說。
羅半夏越想越可疑,生怕自己如果開了門,這家夥或許會衝進她的房間,幹出些不可想象的壞事。
兩人正僵持不下,樓下傳來了腳步聲,房東那張憨厚的臉出現在他們眼前。
“茂先生,不好意思,給您送鑰匙來了。”
“大叔,這是怎麼回事?這可是我的公寓!”羅半夏急得直跺腳。
“啊!小夏,這位茂先生新租了隔壁的401,以後你們就是鄰居了。”房東說著,打開了隔壁那扇灰塵皚皚的鐵門。
“鄰居?……”羅半夏頓時感到一陣惡寒。
深夜的江畔,人煙稀少。昏黃的路燈旁,佇立著一個高大修長的男子和一個嬌小窈窕的女人。夜風吹起,將他們的衣擺吹得翩翩起舞。
“說吧。為什麼要弄死他?”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冷漠。
“嗬,你不是已經幫助警察斷案了嗎?”女子的聲音清脆好聽,“那個倒黴的男人也承認了一切,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少跟我來這一套。光靠那個男人,能想出這樣複雜的殺人方法嗎?”男人諷刺道,“借刀殺人,是你最擅長的伎倆。”
“不帶這樣冤枉人的,我可是什麼都沒做。”
“你的新郎官怎麼可能鬼迷心竅,幹出這些事來?誰告訴他俄羅斯輪盤賭的作弊方法?誰為他提供改裝手槍的渠道?誰不斷激起他對牧笛子的憤怒?誰幫助他教唆牧笛子去搶手槍?”
“哈哈,就算我真的做過,你也沒有證據。”
“證據嘛……總是可以找到的。”男人說,“警方不是至今還沒有找到手槍上那半枚指紋的主人嗎?如果我提示他們,去核對一下新娘的指紋呢?”
“你!”顧佳清的臉上露出了憤恨的神色,“你不會這麼做的,對不對?”
“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就什麼都會做。”
“好吧,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麼?”
“為什麼要殺死牧笛子?是不是他掌握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
顧佳清仰起頭,對著天空微笑著說:“你也想得太複雜了。他能知道什麼秘密?這不過是一樁男歡女愛的風流韻事罷了。牧笛子那家夥垂涎了我那麼多年,總是找各種機會想要得到我,我實在覺得太煩了,所以想個辦法讓他不要再糾纏。僅此而已。”
“你這些說辭,騙得了誰?我早就知道,組織對牧笛子下了格殺令。”
“既然不相信,還來問我做什麼?”
“你不怕自己跟牧笛子的下場一樣嗎?”
顧佳清回過頭,定定地望著男人,一字一頓地說:“威汀,我們不像你那麼有本事,敢公然對抗組織。我不過是有什麼指令,就遵照執行而已。”
“你真不該殺他!他一定知道了什麼內情!”
“原來如此。你早就知道了我要對付他,所以才帶了一把一模一樣的手槍,想要趁機調換吧?”
“我失算了。”
“馬有失蹄,人有失手。不必太介意。”顧佳清轉過身,用頭巾把臉包裹嚴實,“起風了,別著涼。後會有期。”
男子默默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突然說:“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牧笛子是知道手槍被改裝過的……”
女人駐足了片刻,淡淡地說:“或許,他確實是知道的吧。他也真傻,明知道我隻能按照指令去完成任務。”
“你真的覺得他是個傻子?”
女子回過頭來,嫣然一笑:“當然。這世上,最難得的就是傻子,最可愛的也是傻子。可是,你我都沒有這福分。”
男子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轉過身。
一輪明月映照在那張英俊的臉上,半明半暗,一如這世間善惡種種,無法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