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沃德之謎1(1 / 3)

前情

模糊而昏暗的光線中,突然出現了一雙眼睛。堅毅的眸光中流露出痛苦和憤怒——即便是在彌留之際,那股迫視的力量也讓人無法抗拒。

羅半夏心頭一驚,立刻意識到了那是誰的眼睛。

“爸……”她的喉嚨裏顫巍巍地發出了聲音,眼睛努力地睜了睜,想要把周遭看清楚。

恍惚間,她仿佛仍置身於那個噩夢般的手術室裏。

十年前,時任公安局局長的羅霄雄警官在一次圍剿黑社會的行動中胸部中彈,被兩名年輕警員葉立輝和王涵送到了醫院。彼時,羅半夏才初三。當班主任火急火燎地帶著她趕到手術室外時,對羅霄雄警官的搶救已經結束了。

她記得很清楚,父親的頭部纏著厚厚的繃帶,胸口剛取出子彈,病號服上殘留著一大片血跡。他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唯有眼底的憤怒和不甘久久無法平息。

“爸爸……”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麵頰淌滿了仿佛永遠也流不幹的眼淚。

然而,父親沒有給她留下任何話語。他的瞳孔逐漸渙散,直到漸漸停止了呼吸,就像此時此刻她正麵對的幻象那樣。

“爸爸……”明知是不真實的,羅半夏依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淚眼婆娑地捧住了那張臉,像是要從死神的手中將生命奪回。

可是,周遭的光影莫名地變幻了一下。原本影影綽綽的麵孔,離近了一看,竟然變成了另外一副容貌。

輪廓分明的臉龐,薄薄的眼瞼微閉著,顴骨深深凹陷下去,唇畔帶著涼薄的笑意。

刹那間,羅半夏像是見了鬼一樣,心髒的每一寸縫隙都被疑惑和絕望塞滿。

——為什麼是他?怎麼會是他?

瑞士聯邦首都伯爾尼並不是一座國際化的大都市,就公眾知名度來說,它恐怕還比不上日內瓦或者蘇黎世。然而,這座寧謐安詳的袖珍古城有其獨特的魅力。漫步在圓石鋪就的街道,望著兩旁彼此相連的拱廊、紅瓦白牆的房屋以及16世紀哥特式大教堂,很容易讓人有種置身於中世紀的神秘之感。

兩天前,布拉格柏德酒店的貝拉索經受不住輪番的嚴刑審訊,終於鬆了口。據他交代,NAA組織即將在瑞士展開一個重要行動,事關他們的核心機密。國際刑警組織立即通知夏洛克、羅半夏和茂威汀追蹤到伯爾尼,另外還專門從法國總部派了一名高級官員前來接應。當這名官員在伯爾尼火車站露麵的時候,夏洛克顯得喜出望外。一個熱情而不失禮儀的擁抱後,他向羅半夏介紹道:“這是我的摯友安東尼,我們倆在阿富汗結下了過命的交情。”

安東尼警官身材高大,麵容深邃,灰色的眼珠透露出精明和強幹。他盯著羅半夏看了片刻,說:“這位就是中國來的刑警?”

羅半夏連忙伸出手去,用流利的英語答道:“您好!安東尼警官,我叫羅半夏,非常榮幸參加國際刑警組織的這次行動。”

安東尼警官略微點了點頭,便沒有再多說什麼。一行人坐上安東尼租來的一輛凱迪拉克,驅車前往國際刑警組織在瑞士的分支機構。羅半夏注意到,整個過程中,安東尼警官自始至終沒有跟茂威汀打招呼,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過一眼,仿佛他是一種完全透明的存在。這種置若罔聞的態度不禁讓她有些疑惑。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來到了市郊的一棟二層小別墅。這棟建築外表看起來是普通住宅,走進內部卻別有洞天。純白色的內部裝潢顯露出高冷的格調,虹膜識別、指紋解鎖、VR視覺等高科技設施隨處可見。羅半夏一邊歎服,一邊跟隨他們來到休息區。安東尼警官讓他們在沙發上稍坐片刻,自己走進了旁邊的長官辦公室。

透過百葉窗簾開合的空隙,可以瞥見安東尼正在跟一個印尼人長相的警察低頭交談。不知道為什麼,羅半夏心裏隱隱升騰起不安,扭頭望著茂威汀。他的臉色也有些奇怪,原本白皙的膚色呈現出灰暗的調子,沉靜的麵容中竟有種破釜沉舟般的凜然。

昨夜的夢境再次浮現在羅半夏的腦海裏。父親的臉突然變成了茂威汀——這到底預示著什麼?為什麼她會做那樣的夢?

這時,安東尼警官的目光往這邊投了過來,隨即他走到百葉窗前,將整個窗簾完全放了下來。如此,外麵的人便看不到辦公室裏麵的情形了。茂威汀的喉嚨裏悶哼了一聲,挨著羅半夏那邊的胳膊的肌肉明顯僵硬起來。

大約過了不到兩分鍾,門口響起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一隊荷槍實彈的特警衝了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們團團包圍。

“這是幹什麼?”羅半夏驚叫地望向夏洛克。

矮胖的探員顯然也有點莫名其妙,對著屋裏的安東尼吼道:“喂,夥計,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安東尼警官從裏麵走了出來,麵色陰沉得如同龍卷風來襲前的天色。跟在他身後的那個印尼人手裏拿著一疊資料,衝他們狡猾地一笑:“沒有誤會。我們要抓的正是這位因多起謀殺罪被全球通緝的罪犯——斯沃德。”

說著,他把資料遞給夏洛克,然後吹了一聲口哨。

幾名特警撲上來,以極其利落的身法,將茂威汀銬上手銬帶走了。

演講會上的暗殺

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是瑞士最負盛名的世界頂尖大學,連續多年位居歐洲大陸高校翹首。這裏誕生了包括愛因斯坦在內的無數諾貝爾獎得主以及各國政商學界的重要人物,曆來享有“歐陸第一名校”的美譽。

夜幕降臨,羅半夏站在這所百年老校的主樓前,望著裏麵燈火輝煌的大廳,腦袋裏一片空白。

根據國際刑警組織歐洲分支機構多年來跟蹤調查的資料,茂威汀的本名叫作斯沃德,是令歐洲警界屢抓不獲的職業殺手。他曾經狙殺過一大批歐美的政要、富商和知名人物。

“這,這一定是哪裏搞錯了!”夏洛克試圖向安東尼警官申訴。

然而,瑞士方麵拿出斯沃德的身份資料,還跟茂威汀進行了人臉比對,重合度高達 95%。夏洛克終於無可話說,帶著羅半夏離開了那個隱蔽的機構。

“小羅羅,你相信嗎?他是一個冷血的職業殺手。”夏洛克扭頭問著羅半夏。

情感上她當然不願意相信,但理智卻令她無法繼續自欺欺人。是的,茂威汀曾經親口承認自己殺過人,而且“殺過不止一個”,他身上處處透露出一個職業殺手才有的冷酷和無情。高珊妮的父親高啟明也說過,茂威汀是他的“利劍”。

至此,所有的線索都連在了一起——當年NAA組織雇用茂威汀射殺了她的父親,目的就是除掉正在追查電話殺人事件的警察,防止那幾名SPLIT藥物的實驗體被發現。

“看來,你已經深信不疑了。”未等羅半夏回答,夏洛克噘起兩片嘴唇,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難道,還有別的可能性嗎?”羅半夏頹然地反問道。

夏洛克眼中閃過一絲促狹,旋即又被黝深的陰影所覆蓋:“發生了錯位。整個齒輪的鏈條出現了斷裂和脫節……”

“什麼意思?”羅半夏第一次覺得這位倫敦警察廳的“神奇探員”如此高深莫測。“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放心!以我對威汀的了解,他會自己看著辦的。”夏洛克又換成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情,“現在,我們要先找到出問題的那節鏈條。”

他們倆來到主樓二層的一個大型教室,這裏正在舉辦一場別開生麵的研究成果報告會。五百多名來自歐洲各地的學者和研究生齊聚一堂,教室內座無虛席,連兩邊和後排的走廊上都站滿了人。大家正悉心聆聽著化學與生物科學係教授弗恩先生的演講。

“我們都看到,近百年來,學院派的科學大廈光鮮亮麗,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正義感和優越感,脅迫著整個人類文明都臣服於它的腳下。”弗恩教授長著一張幹瘦的小臉,滿頭銀色的卷發之下是一雙狂熱的眼睛。“不論官方機構怎樣宣稱,我們必須認識到,事實的真相遠非人們所學到的定理、公式那般簡單,在無數隱蔽的、黑暗的、甚少有人涉足的領域,掩藏著諸多被政治或者陰謀所掩蓋的真正有價值的研究。”

夏洛克倚靠在教室後麵的牆角,興致勃勃地向羅半夏介紹著這位報告人。弗恩教授是國際學術界一位頗有爭議的學者。他的研究十分超前,涉及人類基因圖譜和腦功能等領域,有些實驗甚至還引發了研究倫理的疑議。而且,他學術的觀點十分偏激,他曾經聯合歐美幾個知名教授提出過“人類重塑計劃”,但因為過於前沿以及存在倫理上的模糊性而被有關自然科學基金拒之門外。或許恰恰因為如此,他的擁護群體反而更加龐大,並且據說有很多來路不明的資金在背地裏支持著他的研究。

“自私、貪婪、愚蠢、情緒化……人類性格中那些根深蒂固的劣根性,其實是從一出生就被打上的暗黑烙印。隨著越來越多基因圖譜被揭示,我們幾乎可以斷言,人類是上帝創造的殘次品。”弗恩教授越講越激動,拿起講台上的寶特瓶喝了一口水。這時,他的眉毛古怪地抖動了一下,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抬頭喚來了教室管理員。

“怎麼了?”羅半夏低聲問道,內心隱隱浮現些許不安。

一頭金發的年輕管理員走到講台旁,跟弗恩教授小聲交流了幾句,然後快步跑到南側的窗戶那裏,利索地關上了那扇高大的玻璃窗。

“哇,這屋子夠悶熱的了,還要關窗?”夏洛克扯了扯襯衣的領子,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

然而,沒過十分鍾,令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就發生了。

“愛因斯坦說過,我們所能經曆的最美好的事是神秘,它是所有藝術和科學的源泉。如果我們再循規蹈矩,墨守成規下去,科學將成為一種擺設,不再能引領人類社會……”

“砰——”

弗恩教授的話說到一半,教室裏響起了巨大的炸裂聲。羅半夏最先注意到的是南側那扇玻璃窗被擊碎了,仿佛山體崩塌一般,大塊玻璃從高處掉落下來,砸到附近座席的觀眾身上,引起一陣騷亂和尖叫。

這時,另一個充滿恐懼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教授!弗恩教授中槍了!”

羅半夏的視線被強行拉回到講台上,隻見那裏空空如也,弗恩教授那瘦小的身影已蕩然無存。大家紛紛往講台方向湧動過去,羅半夏和夏洛克被裹挾在人流中,緩慢地接近講台。

金發管理員和三名保安最先衝上講台。在查看了弗恩教授的情況之後,管理員舉起麥克風,大聲維持秩序道:“各位不要再擠了。弗恩教授中槍,我們要馬上報警!現場有沒有人能幫我們維持一下秩序?”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兩名外籍警察夏洛克和羅半夏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嫌疑人越獄

弗恩教授的死狀幾乎可以用慘烈來形容。子彈從他左側的太陽穴穿入,在那裏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燒焦窟窿,左眼珠都從眼眶裏掉了出來,淋漓可怖。羅半夏感到很不真實,剛剛還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的教授,此時此刻竟成了一具被打爆頭、渾身浴血的屍體。

蘇黎世警方很快趕到現場,學院也派出了保安前來協助疏散教室裏的觀眾和維持秩序。負責調查的是一名叫作米婭的女警官,褐色長發、窈窕身姿,一臉精明幹練。

夏洛克獻媚地上前跟米婭警官交流案情:“恐怕有必要對現場所有的觀眾進行偵訊。”

“當然。”米婭麵色沉著,“不過,狙擊手顯然來自外部,我們正在尋找那個狙擊地點。夏洛克探員,難道你沒有察覺嗎?這種狙殺手法很像某個臭名昭著的通緝犯……”

羅半夏的心裏一咯噔,左眼皮莫名地突突跳了起來。

夏洛克輕輕一哂,沒有吭聲。米婭警官卻兀自把下半句的答案說了出來:“就是那個令西方政、商界聞風喪膽的神槍手——斯沃德。傳說他從未失手,彈無虛發,即便射程在千米以外也如探囊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