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半夏不知道夏洛克是從哪裏替她借來這一身紅色泳裝,雖然不至於像比基尼那般暴露,但緊致服帖的短裙樣式,依然很好地襯托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當她從泳池邊走過的時候,來自歐洲、北美的帥哥們頻頻回頭,甚至還有人湊上來邀請她喝一杯。
“夏洛克探員!”羅半夏壓低嗓音叫道,“你說那個人會出現的。他到底在哪裏?”
正饒有興致地品味著一盤金槍魚沙拉的夏洛克,噘了噘標誌性的嘴唇,笑道:“這麼著急見他嗎?你救不了他。”
“我隻是想在他被捕之前,把一些事情問清楚!”羅半夏負氣地將手中的冰葡萄酒一飲而盡,“我知道誰也救不了他。他自己造下的孽,隻能自食其果。”
這時,泳池邊的燈光大亮,一位滿頭銀發的老人在眾人簇擁下緩緩走了過來。周圍的幾個記者立刻舉起了相機,閃光燈“哢哢”響個不停。
羅半夏知道,這個老人一定就是沙瑞通教授了。隻見他鶴發童顏,紅光滿麵,顯得十分精神。
“沙瑞通教授,對於昨日蘇黎世理工學院弗恩教授被害一事,您有什麼看法?”一位記者高聲提問道。
老人輕輕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滿了篤定和安詳:“小夥子,不要這麼緊張。陽光之下並無新事。任何企圖阻撓人類進步的無恥之輩,最終將滅亡於曆史的滾滾洪流之中。”
“教授,您跟弗恩教授都被稱為生物學研究領域的前沿激進派。您這樣說,是否暗示弗恩教授是被跟你們學術理念不同的學者加害的?”
沙瑞通教授伸出右手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少安毋躁。很快你們就會知道真相。”
當他跟記者說完這句話之後,便邁著並不輕鬆的步伐走上了人生最後的舞台。事後羅半夏回想起來,當時沙瑞通教授臉上的表情,仿佛昭示著他已經預感到即將發生的事情。
酒店為這場生日晚宴準備了一個水中發言席,是一塊裝飾華麗的浮木。老先生在助手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了上去,半開玩笑道:“這真是一種考驗啊!是誰要整蠱我?”
然後,他在浮木上站定,從岸上的助手那裏接過了話筒,聲音洪亮地說道:“尊敬的來賓,親愛的朋友,女士們、先生們,很高興我至今還作為一名人類,生活在這璀璨華美的星空之下。我們都知道,生命的進化是永無止境的,如果一味抱持著陳舊腐化的態度去麵對世界,我們注定將走向失敗……”
“砰——”突如其來的槍聲如一道煙花劃破了寂靜的夜空。由於眾人都在安靜地聆聽沙瑞通教授的講話,這聲音便顯得尤為突兀而淩厲。
與此同時,沙瑞通教授像一隻被炮彈打中的鳥,向後仰倒,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後,“撲通”一聲墜入了水池當中。霎時間,在全場引發了恐慌性的騷亂,有跳進水池裏救人的,有害怕被射殺四處竄逃的,還有自告奮勇維持秩序的……
羅半夏心煩意亂地拍了一下夏洛克的肩,叫道:“喂,你怎麼不跳下去救人啊?”
夏洛克猛地咽了一下口水,把原本卡在喉嚨裏的半塊奶酪吞了下去:“親愛的小姐,我是一名優雅的探員,收拾殘局這類粗重活從來不是我的工作範圍。”
“你!”羅半夏氣急敗壞地一跺腳,心想這個四肢不勤的英國佬是指望不上了。她自己活動了幾下筋骨,走到泳池邊準備跳下去幫忙。
就在這時,一隻強健的手臂環住了她裸露的腰肢,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將她整個人騰空抱了起來。
“啊……”
等到她雙腳著地,能夠分辨東南西北之時,才發現自己正站在水池旁的樹叢背後。而離她咫尺之遙的是那個想見卻又害怕見到的男人——想見他,是為了向他問清楚所有發生的一切;害怕見他也是因為一旦在這樣的場合見到了他,就意味著一切都清楚了。
“真的是你?”羅半夏下意識說出了這樣一句。
“不是。”茂威汀看起來很憔悴,眼窩深凹,顴骨如峭壁般削了下去。
“為什麼要殺死這些科學家?是NAA讓你這麼幹的嗎?”羅半夏心裏有千百個問題,恨不得一股腦兒拋出來。
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湊近她耳畔低聲道:“聽著,我沒有時間說更多的。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操縱的。”
“操縱?為了什麼?”
“找到兩名科學家的共同點,或許會有答案。”茂威汀警惕地看了樹叢一眼,敏捷地從她身旁跳開了。
羅半夏連忙伸手企圖攔住他:“站住!如果你是清白的,就留下來跟警方把話說清楚!”
“我還有不能耽擱的事情。”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裏就交給你了。”
“喂——”她還想說什麼,茂威汀已經躍過旁邊的灌木叢,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親愛的美人,你怎麼在這裏?我還以為你跳進水池了呢。”夏洛克戲謔的聲音打斷了羅半夏的怔忪。
“夏洛克,我剛才見到……”
夏洛克神秘地一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哦,小羅羅,什麼都不要對我說。就在剛剛,蘇黎世警方在水池的假山後麵發現了用來狙擊沙瑞通的步槍,型號是M110。”
羅半夏的心髒好像一塊被使勁擰幹的抹布,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真的是他,對嗎?”
“別急著下結論。或許,我們應該先搞清楚,兩位教授為什麼會被殺。”夏洛克翹起了嘴上的小胡子,難得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鐵證如山
米婭警官的效率在一向追求嚴謹細致、精益求精的瑞士人當中堪稱翹楚。沙瑞通教授的命案發生後不到十二個小時,蘇黎世警方就已經把嫌疑人死死鎖定,並且可以說是鐵證如山了。
首先是指紋。雖然在假山後麵發現的那把M110步槍上麵並沒有發現指紋,但湊巧的是,那座假山的某個褶皺處鑲嵌著一隻水晶天鵝,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的米婭警官在天鵝的眼睛上麵發現了一枚完整的指紋——正屬於被通緝的職業殺手斯沃德。
其次是腳印。經過仔細勘驗,發現疑似斯沃德的腳印出現在水晶天鵝附近,說明他是在這裏瞄準被害人進行射擊的。由此也進一步證明,天鵝眼睛上的指紋恐怕是他脫下手套做什麼事情的時候,無意中留下的。
最後是目擊者。除了隱瞞不報的羅半夏之外,現場至少有三個人都報告說看到了斯沃德的身影。最致命的是位於酒店大堂的某個監控攝像頭,清楚完整地拍到了那個男人倉皇逃走的模樣。
“我不同意!”盡管麵對著近乎完美的證據,羅半夏依然向米婭警官提出了反駁,“你們目前掌握的全都是間接證據,光憑這些不足以證明昨晚開槍射擊的人就是他。”
站在酒店水池旁的米婭警官甩動秀發,不慌不忙地說道:“親愛的來自中國的羅警官,不要把我們蘇黎世警察當成隻會按部就班的酒囊飯袋,好嗎?雖然有這麼多證據都指向那名罪犯斯沃德,但我們還是對當晚參加宴會的所有賓客都進行了排查。”
“是嗎?有什麼結果?”夏洛克的眼底閃出一縷亮光。
“你們都看到了。那座假山的旁邊是稀鬆的紅泥土,上麵留下了新鮮的男性皮鞋腳印。”米婭警官說道,“我們當即排查了所有賓客的鞋子,沒有發現哪個人的鞋底沾著那種紅泥。”
“哼,鞋底的紅泥隻要用水洗一下就行了。”羅半夏的語氣頗不友好。
“我們當然考慮了這一情況。”米婭警官胸有成竹地一笑,耐心地解釋道,“這個水池的區域看似開放,實則隻有那邊一扇通往宴會廳的玻璃門,其餘都是封閉空間。而在這個空間裏,有水的地方就隻有那個水池本身了。當時,為了救沙瑞通教授,跳下水池的總共有三個人,分別是他的助手艾尼爾和酒店的兩名保安。經過調查,這三人在教授發表演講的時候,都有明確的站在水池岸邊的證明。”
羅半夏重重地歎了口氣,仿佛有一股無名之火在心底煎熬著,幾乎要將她的神智都蒸發幹淨了。這時,夏洛克探員在一旁摸了摸自己的兩撇小胡子,笑道:“那麼,能不能麻煩您,讓我們見一見沙瑞通教授的那名助手呢?”
沙瑞通教授的助手艾尼爾是名非洲裔的男子,黝黑的麵龐讓人分辨不出他的年齡,笑起來時一口大白牙和尖下巴令人印象深刻。
“艾尼爾先生,沙瑞通教授被害前,曾經有記者問他弗恩教授之死,沙瑞通教授回答‘很快你們就會知道真相’,你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羅半夏問道,“會不會真如坊間傳言,他和弗恩教授都是被學術理念不同的學者加害的?”
艾尼爾嘟起嘴,臉上滿是沉痛的表情:“跟教授學術理念不同的人有很多,教授也經常不顧他人顏麵,當場跟對手辯駁。但是,僅僅因為這樣就殺人,實在難以想象。”
“那麼,教授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有什麼異常的情況嗎?”夏洛克問道。
艾尼爾繼續嘟了嘟嘴,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他最近一直在忙著整理以前的研究資料,而且還神神秘秘的,不讓我們參與。”
羅半夏跟夏洛克大眼瞪小眼,一時也無法揣測到沙瑞通教授這種行為背後的含義。
淩晨四點,初秋的空氣中透著微微的涼意。蘇黎世大學附屬醫院的門診大樓隻有星星點點的房間還亮著燈。這家醫院是歐洲規模最大,醫療實力最強的綜合性醫院之一。此刻,在住院部的入口處,一個高大瘦削的黑影如幽靈般慢慢逼近。
“你果然尋到了這裏。”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門口攔住了黑影的去路。
茂威汀抬起頭,墨藍色的瞳孔中露出兩道凶惡的光芒:“艾倫,讓開!我有要緊的事,別逼我動手。”
“動手?你不是已經動手了嗎?”高啟明淡漠地一笑,露出不可捉摸的神情。
“那恐怕要多虧你們幫我造的勢了。”茂威汀報以同樣邪氣的笑容。
高啟明輕輕地搖搖頭,語氣頗為無奈:“斯沃德,難道我們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嗎?如果你不是從弗恩和沙瑞通教授那裏得到了線索,又怎麼會摸到這個地方來?”
“那麼你們呢?你又是怎麼知道這裏的?”茂威汀反詰道。
“哈哈,斯沃德,你也不能太小看我。那次你假裝被那名女警察迷暈,以身犯險地接近何清玄,就是為了從他口中套取更多關於自己身體的秘密。”高啟明不疾不徐地說道,“從何清玄那裏聽說了德國的那個手術,順著這條線追蹤到弗恩和沙瑞通,然後再找到這裏,對你而言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所以,請讓開。我現在就要見到那個麥克白教授的關門弟子!”茂威汀低吼一聲,用力推開高啟明的身體,往住院部裏麵走去。
“威汀哥哥!”一個清脆而焦急的女聲劃破夜空,高珊妮梨花帶雨地跑了出來,從背後攔腰抱住茂威汀喊道,“不要進去。你會後悔的!”
“珊妮。”茂威汀回過頭,聲音裏帶著一絲喑啞,“我必須弄清楚麥克白教授到底對我的腦子動了什麼手術!”
這是他存在的意義,是他苦苦追尋的終極。
“威汀哥哥,你相信我。爸爸他們已經跟那個關門弟子傑克打了很長時間的交道,他的手上並沒有教授留下來的手記,那都是有人散布的煙幕彈。”高珊妮用雙臂死死地箍住他的腰,仿佛要將他牢牢鎖在自己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