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A固然是利欲熏心,GungNail為了所謂的科學而偽造實驗結果,又算得上多幹淨呢?”吳卓喃喃說道,“我記得麥克白教授臨終前兩年便閉門不出,莫非……”
“啊……”博嵐突然掙紮起來,跌跌撞撞向羅伊走去,“是你殺死了麥克白教授,是你欺騙了大家!”
“砰——”一聲槍響刺破了人們的耳膜,在環形大廳裏縈繞不絕。博嵐瞪大了雙眼,唇角流下了暗紅色的血沫,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你!”羅半夏望著那個所謂的表叔羅伊,正想說什麼,又一聲槍響接踵而來,站在杜可偉身邊的餘林姍應聲栽倒。
茂威汀伸手抓住羅半夏的胳膊,用力把她拉進自己懷裏,然後躲到了一把椅子背後。
“你這個瘋子!”杜可偉衝著羅伊大叫,慌亂地想要扣動手中機關槍的扳機,“你想幹什麼?”
“就讓我了結這一切吧。”羅伊慘然一笑,再次開槍射中了躺在地上的蔣小婕。然後,當他把槍口對準杜可偉的時候,“嗖——”對方的子彈已經先一步穿入了他的胸膛。隻聽到他悶哼了一聲,卻堅持著沒有倒下,顫巍巍地再次舉起了槍,在電光石火的刹那,果斷地扣動了扳機。
“爸爸!”隨著杜文薑的一聲慘叫,杜可偉眉心中彈,當場身亡。
“叔叔!”羅半夏也跑了出去,扶起倒在血泊中的羅伊,內心激蕩著複雜的情緒,“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們這些人的手裏都沾滿了血,應該不得好死。”羅伊嘴唇蒼白,“我早就知道自己會是這樣的結局了。”
“這樣做值得嗎?”羅半夏歎息道。
羅伊慘然一笑,用力掙紮著說道:“小夏,其實那些什麼人體複活、長生不死,對我們而言毫無意義,不過是哄騙政治家、商人們的噱頭罷了。我們真正想做的,隻是探究未知而已。當你凝視過深淵之後,就再也不能把視線從那裏移開了。”
羅半夏抿著嘴,不知道該對這個偏激的科學家做出一個什麼樣的評價。
羅伊的氣息漸漸紊亂,那樣子像極了羅霄雄去世前:“小夏,如果我沒有參加這項研究,或許也能結婚生子,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兒……”
“叔叔!”羅半夏知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但這一刻卻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麥克白教授說得對,人類在宇宙漫長的時光裏,不過是滄海一粟。那麼,這一粟的愛恨情仇、光榮與罪惡又算得了什麼呢?隨著羅伊在劇烈的起伏中咽下最後一口氣,所有關於NAA和GungNail的糾葛仿佛也走向了終結。
突然,耳畔響起了吳卓驚恐的尖叫聲:“不要過來,杜警官,你要幹什麼?”
抬頭望去,隻見杜文薑的眼白布滿了紅血絲,目光如餓狼一般凶狠,手裏端著他父親留下來的機關槍,一步一步向在場的眾人逼近。一時間,外國的官員和記者們狼奔豕突、抱頭鼠竄。
“小文,住手!”羅半夏激動地喊道。
“小夏,你相信我,我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你。”杜文薑的眼底閃動著淚花,“小夏,我隻是想跟你在一起。”
“夠了!小文,不要再掙紮了。許少翔已經供出了你。”隨著一陣隆隆的直升機響,空中傳來了一道擴音喇叭的聲響。
羅半夏聽出來了,那是死黨盧杏兒的聲音。幾乎在同一瞬間,郵輪二層的天花板被打開,一架直升機正低低地懸停在上空。駕駛飛機的夏洛克探員噘著兩片香腸嘴,衝他們蹺起了大拇指。
“哼,來得太慢了。”茂威汀低低地罵了一聲。
“喂,別嫌我們來得慢。”像是聽見了他的責罵,盧杏兒用喇叭大聲反駁道,“我們花了好長時間才撬開了那個許少翔的嘴,知道了你們行進的航線。這個GungNail的叛徒,對於NAA也從來都不忠誠!”
盧杏兒從機艙裏探出身來,晃了晃手裏的一張紙,說:“杜文薑,你涉嫌參與多起毒品買賣和謀殺案。這是國際刑警組織簽發的紅色通緝令,繳械投降吧。”
杜文薑一愣,隻見盧杏兒已舉起一把M110的狙擊槍對準了他。與此同時,吳卓從身後撲上來,利用一股巧勁兒,輕而易舉地奪走了他手裏的機關槍。
“嗬。”富二代警員發出了一聲冷笑,突然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穿過大廳的門,往船舷邊跑去。隨著“撲通”一聲響,他縱身跳入大西洋,被滾滾浪濤席卷而去。
羅半夏怔怔地望著他消失的門口,鼻尖一酸,“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場多年的噩夢終於驚醒,連日來的委屈化作淚水盡情宣泄。
男人的手臂環抱上來,緊緊地擁住了她,低聲道:“都結束了。一切會有新的開始。”
這聲音聽起來如陽光一般幹燥而溫暖,仿佛能把她心底所有的痛楚和酸澀統統蒸發。她簡直不敢相信,有生之年居然聽見了這個男人親口的安慰。
哭聲漸漸止住,抬起頭望著這個一直待在她身邊的男人。她知道,從此時此刻開始,他們之間再無猜疑、再無隔閡、再無阻滯,他們的心將屬於彼此。
幾乎毫不猶豫地,她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使勁地親了一口。茂威汀一愣,沉沉的眸子隨即像火一樣地燃燒起來,伸手托住她的後腦勺,放肆地親吻那柔軟的紅唇。
在空中的盧杏兒都看不下去了:“喂,夠了啊!這又不是拍電影,你們倆不要再給自己加戲啦!”
一時間,郵輪上的氣氛輕鬆起來。羅半夏的臉蛋紅撲撲的,羞澀得仿佛春日裏剛剛成熟的草莓。
親完芳澤的茂威汀,突然正了正神色,說道:“剛才的推理隻有一部分內容是正確的,但並不是全部真相。”
“什麼?”羅半夏隻覺得兩眼發蒙。
大廳的其他人也都扭過頭來,神色各異地望著他。
“那個推理無法解釋一個現象,那就是發生命案的房間內,家具為什麼會被弄得七倒八歪?”茂威汀像沒事人似的繼續侃侃而談,“如果博嵐通過旋轉吊橋作案,根本沒必要弄倒家具,發出巨響。甚至應該說,弄倒家具反而會不利於她逃離現場。”
日本記者不服氣地說:“橫豎都是你說的,那個密室又要怎麼解釋?”
“弄倒家具的目的是發出巨響,引起別人的注意,從而讓人以為那才是死者被害的時間。”茂威汀笑道,“換句話說,這個密室不過是個簡單的時間密室罷了。”
“你的意思是,家具倒塌的時間,並不是凶手殺人的時間?”羅半夏說。
茂威汀點了點頭,從手機裏調出一張照片:“這是我在‘雙魚座’房間地板上發現的一道劃痕。你們注意看,這痕跡很深,像是被某種重物刮出來的。”
他又調出更多家具的照片:“你們再看,這些家具雖然淩亂,但位置卻比較集中,都在屍體的附近。我們不妨想象一下,如果凶手用一根鐵棍支撐住某件家具,比如茶幾,然後再在上麵層層疊加其他的家具,就可以形成一種暫時的穩定狀態。”
他的話還沒說完,美國記者就激動地接過話茬:“我懂了!凶手把透明尼龍線捆在那根細鐵棍上,然後悄悄離開房間,等到合適的時機再拉動尼龍線,鐵棍一傾斜,家具就會發生山崩一般的坍塌。”
“可是,凶手設置這麼複雜的機關,究竟是為了什麼?”Y國代表不解地問。
“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茂威汀笑道,“其實,早在宣講會開始之前,凶手便跟著B國代表進入房間,將他殺害了。然後,凶手穿上A語言地區特有的民族服裝,偽裝成B國代表進入大廳,讓我們誤以為那個時間被害人還活著。”
“偽裝成被害人?”
“不錯,那封恐嚇信以及那場高壓鍋的爆炸都是凶手精心設計的,目的是讓所有來賓能夠及時回到自己的房間,從而上演那一幕家具倒塌、屍體被發現的劇情。”茂威汀的目光漸漸固定在某個人的身上,“而這個時候,凶手就在最不可能犯案的地方待著,一開始便被調查人員從嫌疑人名單中排除了。”
“這個凶手到底是誰?你剛才為什麼不說?”幾個國家的官員都惱火地揚起了拳頭。
“如果剛才說出來的話,又怎麼能讓NAA和GungNail互咬呢?對吧,吳卓?”
被點到名的年輕男人猛地抬起頭,木訥地應了一聲:“嗯?”
“家具倒塌的時候,你跟另外兩名記者一起坐在大廳,不在場證明堪稱完美。但如果使用我剛才所說的那個方法,那麼在大廳裏拉動尼龍線,反而是最方便的呢。”
“哈,開什麼玩笑!就因為這個,你懷疑我?那他們呢?”吳卓一臉無辜地指了指身邊的另外兩名記者。
茂威汀的眼神漸漸變得淩厲:“隻有你會說A語言。我記得,那名假B國代表在宣講會中還提了問題,仿佛是想故意刷存在感一樣。穿上色彩鮮豔的大袍,戴上假絡腮胡,再配上罩住頭發的頭巾帽,要偽裝成B國代表極其容易。而這些國家的代表之間本來就互不認識,為你偷天換日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說到這裏,羅半夏也想起來了。在高壓鍋爆炸之後,她曾經見到吳卓從廁所裏走出來——他應該就是在那裏更換衣服的。先以吳卓的麵貌跟她打招呼,再到廁所換成B國人的裝束,接著在爆炸之後再恢複吳卓的身份。這場一人分飾兩角的戲,吳卓演得可謂滴水不漏。
“可我還是不明白,吳卓為什麼要殺死B國人呢?況且,如果在宣講會之前,B國人沒有進入自己的房間而是一直待在大廳的話,他又該怎麼辦呢?”
“這沒關係。吳卓是無差別殺人,他隻要能夠等到一個穿著A語言地區民族服裝的人進入房間就可以了。這裏有那麼多A語言地區的代表,守株待兔的成功機會很高。最不濟他還可以用自己流利的A語言說服某個代表進入房間。”茂威汀微勾嘴唇,“對他而言,殺死誰都是一樣的。因為他的目的就是攪黃NAA的這樁買賣,為顧佳清報仇。”
“哈哈哈……”吳卓突然笑出聲來,好像解脫一般。他伸出雙手,坦然對羅半夏說:“是啊,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半夏,把我銬起來吧。隻要我心裏對得住佳清,下半輩子待在哪裏都無所謂了。”
“吳卓。”羅半夏蹙著眉,心微微有些疼。
他終於還是為顧佳清走上了這條路。仿佛一切的開端,又回到了一切的終點。
尾聲
回國之後,羅半夏重新投入了繁忙的刑事偵查工作中。由於夏洛克在報告中對她在國外的表現給予高度評價,局裏麵還給她記了一個三等功。但最讓她高興的還是,如茂威汀所說,一切有了新的開始。
朝九晚五,每天回家都可以看到那個男人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雖然他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完全沒有生活自理能力,可是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甘之如飴。
盧杏兒從警局辭了職,跑到P大生物係的何晟教授那裏當助手,開始了探索生命奧秘的科研人員生涯。唯有對於茂威汀,她一直耿耿於懷:“唉,我為他做了那麼多,在他心裏卻連你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小夏,我不是輸給了你,而是輸給了命。他就像是那個專門為你量身定製的框,隻有你才能恰好裝得進去。”
羅半夏聽完哈哈大笑:“杏兒,總有一天你也會遇到那個裝得進你的框。”
但幸福之餘,她偶爾也會有感到不放心的時候。尤其是最近,英國的夏洛克探員那邊發來了一些消息,GungNail和NAA這兩個組織的殘餘勢力,包括安東尼、高啟明、高珊妮這些人,依然在世界各地興風作浪。國際刑警組織發現,在非洲和東南亞的黑市裏,有秘密販售SPLIT藥物的跡象。
“應該是高啟明。”晚飯的時候,茂威汀有些陰鬱,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你是說,高啟明掌握著SPLIT藥物的配方,並且在秘密地進行大規模生產嗎?”羅半夏心頭一沉。
茂威汀眸光閃動,直直地盯著她:“我必須要抓到他。”
“我跟你一起去!”羅半夏急切地說道。
“不,這不是你的事。”男人的聲音冷了下來。
羅半夏知道他這副表情分明是要擺脫自己,便揮著拳頭抗議:“怎麼不是我的事?我體內SPLIT藥物的作用隻是暫時被抑製了。高啟明他們肯定有解藥,隻要抓到他們……”
“你有我就夠了。”茂威汀突然鬆開眉頭,伸手把她摟進懷裏。
羅半夏臉一紅:“我才不要當吸血鬼……”
“放心。永久供應,永久免費。”他笑嘻嘻地摸著她的頭,眼神溫和而寧靜。
可是,這個男人回過頭就食言了。第二天清早,當羅半夏沉沉醒來時,發現身邊的床鋪空了,繼而又發現茂威汀隨身的幾件衣服和行李箱統統不見了。她急得直跺腳,發瘋一樣地各處打電話,詢問他的去向,最終還是從夏洛克的嘴裏得到了實情。
“我們已經發現,高啟明逃往了美國。威汀和我都要去協助FBI逮捕他。”夏洛克頗為歉疚地說,“此行非常危險,威汀不想讓你擔心。”
羅半夏連忙驅車趕往機場,車子快得都要飛起來了,窗外的景色像閃電一樣地往後退去。當她趕到停機坪的時候,朱建良警員正在那裏為茂威汀送行。
“羅隊……”
男人聞聲轉過身來,雙眸明亮地看著她。羅半夏再也無法忍耐,眼淚洶湧地溢了出來。她衝上前緊緊地抱住了他,耳畔傳來健壯有力的心跳聲。
即便如麥克白教授所說,人生是充滿了虛無的旅途,她也要緊緊地擁抱這虛無。執迷不悟、垂死掙紮的樣子很難看,但這就是人類的模樣,是人類奮勇抗爭、從不認輸的倔強。
“我知道,我無法阻止你去。”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喑啞,卻又無比的堅定,“但是,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嗯,等我回來。”擁抱著她的雙臂緊了緊。低沉而磁性的聲音響在耳邊,好像一股暖流一直鑽到她心裏去。
“記住,我會一直等你。”她把腦袋埋進他的胸膛,悶哼出聲。
飛機終於在萬般不舍中平穩地駛離了地麵,向萬丈高空呼嘯而去。羅半夏滿心失落地轉過身,對身邊的朱建良說道:“小朱,他會回來的,對嗎?”
“羅隊,茂警官可是FBI的王牌,不用替他擔心。”
羅半夏臉色蒼白地笑了笑,看到手機裏傳來了一條新訊息。發信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拜拜,小夏。原諒我隻能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對你的愛情。至少,以後你祭奠他的時候,總會記得我。”
“這是……”羅半夏隻覺得心驚肉跳、脊背發涼。
“啊!”朱建良驚叫了出來,“剛才,有人說在登機口見到了一個長得很像杜文薑的人,我還說不可能……”
羅半夏猛然抬頭望著晴空萬裏的天空,藍絲絨般幹淨得連一點陰暗的雜質都沒有。然而,她的瞳孔裏仿佛驟然迸射出爆炸般的光亮,滾滾火焰彌漫了整個視野。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