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樣靠在那棵樹上,一動也不動,孩子們好奇的盯著他看,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在去往萊特城的山間小道上,一個陌生人靠在樹旁站著,低著頭發呆,十幾米開外圍了一群孩子,就那麼看著,大氣也不敢吭一聲,凱伊今天要去打獵,腰裏別著幾個小型獸夾,正經過這條林間小道,結果給撞見了。
細細的打量了一下陌生人,對方披著一掛做工精細的黑色鬥篷,上麵鑲著精巧的花紋,大大的兜帽套在頭上,麵容完全隱藏在黑色的陰影裏,就連手和腳,都被寬大的袖子和下擺遮得嚴嚴實實。看看正午刺眼的陽光,凱伊想著想著,額頭上竟然有出汗的感覺!他抬起右手擦了擦汗,朝孩子們喊道:“喂,瑪姬阿姨家剛剛做了巧克力,正新鮮著呢,你們這群小鬼還不快去一飽口福?”孩子們便一哄而散了。“趕快回鎮上,不要再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了,小心博都把你們統統吃掉。”他不放心,又補了一句。
“這人肯定需要幫助。”凱伊這樣想著,三步並作兩步走地來到了麵前,那陌生人慢慢地把臉轉了過來,盯著凱伊直看。
凱伊上前自我介紹後,接著問:“你這是要去哪裏?”
陌生人搖搖頭。
“餓了?渴了?”
陌生人又搖了搖頭。
凱伊皺皺眉道:“受傷了??被野獸襲擊還是強盜幹的?”
陌生人再次搖了搖頭。
“那…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嗎?”
“你別管,我是一個死人!”
陌生人終於開口了,一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嘖嘖嘖嘖”凱伊兩手叉著腰,然後搖了搖頭:“唉呀!”來回踱了兩步後有了結論:“嘿嘿”凱伊笑了,他認為陌生人肯定是城裏麵哪家富人的公子,現在不過是在離家出走鬧情緒,於是一把邀著他的肩:“走吧,事情總會好起來的,你在這裏一個人生著悶氣,誰也不會知道,世界依舊在運行著,所以,我們一定要開開心心過完每一天,不然太對不起自己了不是嗎?”說著便邀著他朝家裏走。
“……”
陌生人沒有說話,起初還有點抗拒,凱伊一使勁兒,陌生人就要向前蹚幾步,後來漸漸的習慣了,陌生人就不抵抗了。
“你不是本地人對吧。”凱伊問道
對方不回答。
“嘿嘿,這一帶的人我全都認識。”凱伊得意的翹起了嘴角。
“你也不是壞人。”凱伊接著說。
對方把臉轉了過來,凱伊隻看見一片黑色。
“你這身鬥篷可是價格不菲啊,而且…”凱伊的手悄悄的離開了對方的肩,突然一拍,陌生人就向前蹚了幾步,凱伊笑著說:“打家劫舍可需要一副好體質啊,哈哈哈…”
“你…”陌生人有些惱怒“如此無禮!”雖是責怪,但卻是優雅而有磁性的聲音,無論是男是女,都很容易被吸引。
“好了好了,”凱伊舉起了雙手,嗬嗬一笑:“開個玩笑嘛,嗬嗬。”
“……”對方又不說話了。
“你是城裏人吧?”凱伊再次挑起話題
陌生人沒有回答。
“從哪裏來?”凱伊接著問。
“自然是城裏麵。”陌生人淡淡的說道。
“…算了…”凱伊撇了撇嘴道:“您的尊姓大名?”
陌生人搖了搖頭。
“那…”凱伊看看天上耀眼的太陽,接著問:“能看一看你的臉嗎?”
對方還是搖搖頭。
“哎~真是無趣,你怎麼總是搖頭啊!”
陌生人點了點頭。
“啊,被你打敗了!”凱伊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
見對方總是不說話,凱伊又挑起話題。
“那麼,如果閣下是第一次駕到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當向導,這個山穀叫豆角穀,因為豆角長得跟它實在很像。”凱伊聳聳肩,他對這個地名一直不太滿意,他繼續介紹著:“這個地方,有兩邊山脊的保護,風吹不到,水淹不著,全年雨量充沛,氣候宜人,適合各種生物的生長,湖光山色,美不勝收。總之,這麼美的地方,應該有一個好一點的名字,好在前麵沒多遠,就是小鎮麥納斯,可愛的地方,人們對小鎮的印象很深,所以就稱這裏為麥納斯,終於可以不用理會那個愚蠢的豆角了,萬歲!嗬嗬,有時間我可以帶你去鎮上轉轉…”凱伊說著用手肘捅了捅陌生人的腰,悄悄地問:“想不想認識幾個漂亮的女孩子?”
“別!”對方叫出聲來。
“看不出來,你還會害羞啊?哈哈,那再說吧,麥納斯鎮再過去一點,就是五彩湖,是個適合野餐郊遊的地方,現在這個季節,水溫剛剛好,一頭紮進去,哇塞!”凱伊閉上了眼睛,睫毛抖動,一臉安逸的神色,已經陶醉其中了。
“好了,不要說了……”陌生人淡淡的說,似乎對這些安逸享樂一點兒也不感興趣,接著他問凱伊:“我們這是去哪裏?”
凱伊盯著對方說:“你要去哪兒?”
“我…”對方一時語塞,然後搖了搖頭。
“沒地方去吧?”
“……”陌生人不說話了。
“這不就結了?就先到我家去,總不能讓你呆在外麵過夜吧?”凱伊熱情地摟了摟對方的肩。
陌生人又把臉轉了過來,望著凱伊看了老半天,末了淡淡的說“習慣了……”
“現在你遇到我了,可以不用受苦了,哈哈哈哈”凱伊一手插腰,仰麵朝天,嗓子裏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還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呢。
“可是,你不怕給自己的家人帶來危險嗎?”對方冷冷的說道。
“你又不是壞人。”凱伊撇撇嘴道:“我看閣下是嫌棄在下是個窮光蛋吧!”
“噗~”黑衣人笑了出來:“我倒真沒看出來你是個窮光蛋…你過得不是挺開心的?”
“因為窮,所以開心。”凱伊攤攤雙臂,笑了笑。
“頭一次聽說,一無所有,也能如此的開心?”陌生人好奇的問。
“嘿嘿,無所為,而無所不為嘛。”凱伊露出了一個自豪的笑臉。
“你比較有趣。”陌生人好好的打量了凱伊一番,終於發現了凱伊腰裏別著的獸夾,便指了指一旁的山林:“這山上的野獸多嗎?”
“多,有兔子,鹿,山雞,野豬,多了去了,但有時候會有熊。”
“足以維持你一家的生計?”
“別這麼說,”凱伊搖搖頭“無限製的向大自然索取不是很不負責任嗎?過分的捕殺不但會減少動物的數量,剩下的動物也會爭相離開,這就跟治理王國是一樣的。”
“哦?”陌生人悄悄看了看凱伊。
“所以我喜歡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嗬嗬。”
“這麼說,你家裏是農民?”
“對!”凱伊點了點頭道:“我們隻是偶爾牙癢癢了,才上山打打獵,祭祭牙。”
陌生人想了想道:“那麼多農活,一定很累吧,不過兄弟們幫你分擔下來,會不會輕鬆一些?”
“嗬嗬”凱伊輕鬆的笑了笑:“我照顧照顧蔬菜,媽媽照顧照顧花,妹妹有時候給我們打打下手,我們一家三口過的很愜意。”
“……”
陌生人突然止步不前,凱伊也跟著停下,問道:“怎麼了?”
對方搖了搖頭,接著道:“你不是要去打獵嗎?我們先去打獵吧,正好我也想看看打獵是個什麼樣子。”聲音卻是溫和多了。
凱伊拍了拍他的肩道:“還早呢,你不用先到我家休息一下?”
“我不用休息。”對方遙遙頭。
凱伊便又想了想,道:“那好,到了山林裏,一切得聽我的,那裏可能危險多了。”說著還心有餘悸地握了握手中的劍柄。於是兩人轉身,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麥納斯的山林已經生長了很久很久,幾乎所有的樹木都高聳到半空中,少說也有幾十米高,林中環境幽深,樹葉基本上已經遮住了陽光,按理說這種森林應該非常陰暗,地麵上灌木跟雜草也應該很少才對,可是這裏正相反,森林裏彌漫著一種柔柔的光,地麵上更是灌木繁茂,雜草叢生。各種鳥類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各種野獸咿咿哇哇吼個沒完,隻是不見其蹤。倒是一路上各種蟲子跟蛇類給凱伊他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為了不打草驚蛇,凱伊跟黑衣人躡手躡腳的在森林裏艱難的跋涉著…
久久不開口,黑衣人突然問道:“你每次都一個人進山?”
凱伊馬上回過頭來,把食指豎在嘴前,壓低了聲音道:“噓!你想驚走我們的晚餐嗎?”
“哦!”黑衣人趕緊控製住自己的音量:“每次都這麼麻煩?”
“哎!這就是窮人吃肉的方法。”凱伊歎歎氣。
這時突然一隻外形漂亮的鳥從黑衣人麵前經過,甚是好看,黑衣人指著飛走的鳥兒大叫了起來:“哇!這是什麼?快看!”
“噓!”凱伊再次回頭,已經有些壓不住聲音了:“晚餐!晚餐!”
“唔…”黑衣人再次壓低了聲音道:“剛才那鳥太好看了啊!”
“好看不能拿來當飯吃!”凱伊皺皺眉:“安靜!”
兩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褐色的樹幹上突然出現了一道深深的爪痕,跟周圍和諧的環境比起來十分刺眼,這讓黑衣人停了下來,他指著那道張牙舞爪的疤痕小聲道:“看!”
“嗯…”凱伊壓低了聲音告訴黑衣人道:“那是博都留下的。”
“博都?”
“博都是一頭暴躁的公熊,那家夥長得跟樹樁子一樣粗,比兩個人加起來還要高,一掌能把你我統統拍飛,這個畜生已經吃了我們鎮好多年輕的獵人了,幾個人一起上都毫無勝算。不過你不用擔心,博都已經好一陣子沒來過了,那個爪痕是它好久以前留下的。”
“你親眼所見?”
“當然,我就是當事人,還好本大爺身手敏捷,不然今天恐怕已經變成肥料了。”凱伊說著又握了握手中劍柄。
“這種事,可以叫軍人來嘛,你們應該在萊特城的管轄範圍內啊?”
“不要說的很輕鬆似的,”凱伊看了看黑衣人道:“鎮長前一陣子又去過一次,他們一貫的滿口答應,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這群混蛋!”
“噓~!”凱伊提醒了黑衣人,接著說道:“這有什麼辦法?謝天謝地博都已經走了,老天保佑它不要再來才好。”
兩人走著走著,凱伊停了下來,他發現草地上有一些黑色的小圓粒,橢圓形,大小約半厘米到一厘米。於是他湊近,嗅了嗅,小聲道:“新鮮的!”並回頭朝黑衣人笑了笑“我們的晚餐有著落了!”
“啊?”黑衣人似懂非懂,他好奇地盯著這些黑色的小圓粒,駐足觀望中,凱伊已經離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黑衣人才跟了上來,他小聲的說道:“剛才那東西好像巧克力啊!”
“你真厲害!能把那東西聯想成巧克力!”凱伊回頭,張著嘴,吃驚的望著對方道:“你的幽默感挺另類啊?”
“不能吃啊?”黑衣人細聲細氣的問。
凱伊驚恐的盯著對方:“你吃了?”
黑衣人趕緊搖搖頭
“你們城裏人沒養過兔子,還沒見過兔子屎嗎!?”凱伊說完轉過頭去,繼續前行。
“……”趁著凱伊轉過身去,黑衣人趕緊把嘴裏的黑色圓粒吐掉。
“話說回來,”凱伊小聲問了問:“你剛剛幹什麼去了?”
“我剛剛好像在地獄裏走了一遍。”
在一處茂密的草叢中,凱伊輕輕地掰開獸夾,取出一粒黃色的餌料,朝黑衣人神秘的笑笑道:“媽媽做的兔子餌,百試百靈!”說著便把兔餌小心地放在夾中,然後圍上青草枯葉,將之偽裝,之後又在那一片撒了一把餌料,他一共做了五個這樣的陷阱,每個獸夾之間相隔一段間距。
接著凱伊帶著黑衣人悄悄離去,躡手躡腳的藏進了一叢枝繁葉茂的灌木裏,“接下來,我們隻要耐心的等待就好,此間最好不要發出聲音!”凱伊小聲說道。
“嗯”黑衣人點了點頭,指著凱伊的袖子小聲道:“這個好大!”
凱伊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隻巴掌大的毛蜘蛛正從自己的袖子上向上爬,還發出噝噝聲。凱伊麵露驚恐,迅速將之彈飛:“本人最討厭腿多的東西!”
“為什麼討厭?”黑衣人問道。
“你不討厭這東西嗎?渾身毛茸茸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它都沒有咬過你?”黑衣人音量有所提高。
凱伊看了看對方道“喂!安靜!”
“僅僅就是因為看上去危險,讓人害怕,便要去討厭,便要去傷害,這就是人類!”黑衣人越說越大聲了。
於是凱伊趕緊把手伸進陰影,捂住了對方的嘴:“你是怎麼了?”,黑衣人還想說話,凱伊把臉湊近,對他說:“一會兒到了山下,隨你怎麼吵,現在,給我安靜!”這才安靜了下來。見對方不再激動了,凱伊就把手拿下來了,說起來,黑衣人的皮膚十分的滑膩柔軟,手感很不錯,就是沒什麼溫度,冰冰冷冷的,像冰塊。凱伊心裏便暗暗想道:“怎麼比馬蓮的還……這家夥該不會是個女的吧?”
“那個…抱歉,我所經曆過的東西,你無法理解的…”黑衣人幾次欲言又止後,終於把話說了出來。
“沒事沒事,我看你一身行頭就能理解了。”凱伊朝對方友善的笑了笑:“就是別再大聲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見草叢裏有了動靜,凱伊麵露喜色,勾著腰悄悄地走了過去,一分鍾後隻見他興衝衝的提了兩隻奄奄一息的兔子跑來,五個獸夾盡數回到他的腰上,他提著兔子在黑衣人麵前晃了晃,高興的說:“看見了嗎?今天晚上請你吃美味。”
黑衣人卻站在那裏無動於衷。
“哎,真是無趣啊…”凱伊歎歎氣道:“走吧”
“……”黑衣人緩緩的拖動著步子跟上凱伊
“我說,這麼暖和的天氣,你穿得厚厚實實的,不熱嗎?”
黑衣人搖搖頭說:“不熱,也不冷。”
“你還是告訴我名字好不好?每次想叫你都喊不上來。”
黑衣人停住了,似乎有話要說,凱伊也便跟著停了下來看著黑衣人,靜待其言。
“凱伊,我還是不要到你家去了。”
“怎麼了?還在生氣嗎?”
“不是不是!”黑衣人忙擺擺袖口裏的手,接著說:“你的熱情和友善,讓我難忘,可是,我是個不祥之人,會給別人帶來厄運的,所以你和你的家人都要離我遠一點兒。”
“啊?”凱伊的表情醞釀著,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喂!我可是認真的!”黑衣人提醒道。
“那我就更要見識見識了!”凱伊用大拇指指著自己道:“放心!天塌下來我頂著!”
“你…這個家夥……”黑衣人想說什麼,卻說不上來。
兩人沿著原路下山,一路上七七八八的閑聊著,氣氛漸漸地融洽起來,這時又見到大樹上的那一道爪痕,兩個人瞥了瞥又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