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倒是誘人,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不過報社的工作實在悠哉悠哉,整天就嗑瓜子閑話八卦,實在是太適合我了。要不是最近主編抽風,我的小日子一直很滋潤。
“算了吧,你別挖牆腳了,我不會去的。”
“嗤!就你我還挖牆腳啊?我這是扶貧救災!”沈楓又來慘無人道地打擊我了。所謂真正的朋友,就是說話沒遮攔,即便很難聽也不會讓你真正傷心。
也不知是她攻擊力不夠,還是我防禦力太高。
“我告訴你件事啊……”我想起上次看到白薇的事,就跟沈楓轉述了一遍。沈楓聽後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靠!”
我怒道:“我肚子裏有個未成年呢,你說話能不能不帶髒字啊,草!”
沈楓咬牙切齒,如果不是隔著電話她估計過來蹂躪我的臉了。
“有鬼!女人的直覺告訴我,這裏麵一定有鬼!”沈楓篤定地說,“你男人和白薇有鬼!”
我摸了摸下巴,淡定地說:“我原先也有些疑惑,所以我問過他了,他都跟我坦白了啊。不過是高中同學而已。”
沈楓對我極其鄙視。“你丫有夠遲鈍的。他說什麼你都信了?你要偷喝了酒你會告訴他嗎?他要偷了腥還能跟你實話實說?”
“楓楓,你對秦征有偏見。他神色自然,沒說謊。”
“他是九段高手,你是個職業業餘,你被他賣了估計還幫他數錢!”沈楓歎了口氣,“那人太精明了,你個蠢丫頭!”
沈楓對秦征的偏見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我一直以為,秦征那樣的人,不會有女人會討厭他,但沈楓真是個意外。說討厭也算不上,一開始隻是對秦征沒什麼感覺,就把他當X大布景板而已。後來我和秦征接觸多了,整日在她耳邊念叨,她估計也煩了,對秦征就生理性厭惡了。待到我和秦征成雙成對了,她明麵上雖然沒有表現出對秦征的不滿,但私底下對他百般懷疑。
我就說了:“楓楓啊,你這是太愛我而吃醋,還是太看不起我而對我們的感情沒信心?”
她給我一大耳刮子,說了一個字:“滾!”
我跟秦征同居的時候,她又送了我一句話:“周小琪,你要是死就是活活受死的!”
我就是個強受誘受小白受的體質,怎樣?秦征就算是強攻腹黑攻鬼畜攻,還不是被我撲倒了?
好吧,我們互相撲倒,互攻了。
沈楓歎息說:與其說我對秦征信心十足,不如說我對自己信心十足。
走進萬成傳媒大廈一樓之前,我特意整理過自己的衣冠。
職業套裝,利落的短發,五公分高跟鞋,很好很好,看上去挺精神,不三俗也不冷豔。
因為之前預約過,秘書直接領著我進了經理辦公室。在這最繁華的地段,一個人獨占數十平方米的辦公室,委實奢侈啊!
“上次分開之後,我一直想說打個電話給你,後來看你們的報紙如期出了,想必是秦征幫了忙,我也就沒有多事了。上次真是抱歉了。”衛翼彬彬有禮,笑容溫雅。
跟他這樣的人打交道,我都不好意思太過隨意,不過仔細說來,我也沒怎麼跟他打交道過。
“哪裏哪裏,上次是我自己走得急了。這次再找你做專訪,希望不會打擾到你。”我繃著笑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太明顯了,他忽地笑了,露出小白牙。“不用這麼拘謹,都是老同學了。”
其實我挺想說句實話:咱倆不熟。
不過他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太客套了。
我很敬業地問了他一些專業上的問題,看著輕描淡寫,很是費了我一番功夫去查閱資料。不查還不知道,萬成傳媒的影響力比我想象中的大了許多。遠的不說,但說在X市地界,他就一手覆蓋了幾乎全市的傳媒網絡,而且似乎還跟地方某些組織機構有著極其曖昧的關係。這種關係是我們那種小報不敢寫的,屬於業內人士心裏有數,心照不宣的秘密。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這衛翼看上去溫文有禮,說不定幹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資本家,這才是每個毛孔裏都流淌著鮮血與肮髒的資本家!
做完專訪,剛好是下班時間。衛翼的秘書進來報告一聲,衛翼讓她先下班,而後轉頭來跟我說:“前兩次見麵都太匆匆,今天我請你吃飯吧。”
我哈哈笑道:“你接受我的采訪,應該是我請你才是。”
他竟然不推辭!他竟然不推辭!
我看錯他了!我以為開保時捷的男人都有一顆敏感的、善解人意的心,我終於知道我錯了,他不但厚顏接受了我虛情假意的邀請,還很不客氣地把車開到某間一看就貴死人的酒店。
我恍惚看到一群鈔票往南飛,一會兒排成個S,一會兒排成個B。
我錢包裏那幾張鈔票估計是保不住了,幸虧秦征讓我帶了他的信用卡副卡。
這家酒店的頂樓是旋轉餐廳,正對著燈火琉璃的江景,氣氛極佳,菜也很美味,就是裝飾太多,真正能吃入腹的不多。下次讓秦征請我來好了,反正他有的是錢。
“沒想到你們最終還是在一起了。”衛翼忽地一聲感慨,聽得我不太愉快。雖然他離開那時我也沒想到會有這個後來,但到底發生了,他就不能給句好聽的,比如說“我早就知道你們郎才女貌會有情人終成眷屬”什麼的。
我麵帶微笑:“這就是緣分啊!”
他笑了笑,“上次聽說你懷孕了,我還有些吃驚。你們什麼時候結的婚,怎麼大家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因為我們根本還沒結婚……
“咳咳……秦征他近來有些忙,過陣子會正式辦個婚宴,到時候一定會請老同學的。”我笑眯眯地回答。如果不是他笑得太坦然,我會懷疑他對我因愛不得而生恨,故意來埋汰我的。這種事,開保時捷的人應該不屑於做吧?
“對了,你跟白薇什麼時候辦喜事?”我把話題撥回他身上。
他低下頭,右手握著酒杯,輕輕晃了晃紅酒,低笑道:“都還年輕,不著急。”
我隨口應道:“哪能不急啊,女人一過二十五就江河日下了,你不快點求婚,小心煮熟的白米飯餿了。”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對了,白薇還是我的老鄉呢!”我恍然想起這事,“真是看不出來,她說話一點口音都沒有,也看不大出來。”
“她高中畢業就去了美國,所以沒什麼鄉音了吧。”衛翼態度自然,“我之前還想介紹你們認識,兩次都忘了。她和秦征還是高中同學呢。”
“是啊,秦征都和我說了。”
衛翼愣了一下,神色古怪,“他都和你說了?”
“是啊。”我點點頭,撥弄了一下盤中餐。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用刀叉吃果然很辛苦。“難怪上次看到他們一起吃飯。我們背井離鄉的,難得遇到老鄉,難免兩眼淚汪汪啊……”
衛翼怔怔看著我,嘴角緩緩勾出一個淡淡的、溫暖的笑容。“老鄉嗎……如果不是因為這兩個字,當年你會接受我嗎?”
“什麼?”我嚇了一跳,抬頭瞪他。擦,不帶這麼捉弄人吧,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了,我肚子還有個第三者呢,本來跟他吃飯挺心安理得的,被他這句話一攪和,我都差點問心有愧了!
衛翼輕巧地轉移話題,就像之前沒有說過那句話。“你懷孕了還在報社工作,會不會太辛苦?”
“還好,我也打算辭了工作了。”我見他神色若常,又寬了下心,“我跟家裏人說了,下個月就回家養胎。”
衛翼笑道:“那你之前還說婚宴會請同學?難道不在X市辦嗎?”
“我也不清楚了,總歸是會辦的吧。”我輕咬著叉子心想,就我爸媽那鋪張的性子,至少會在老家大擺筵席,至於在X市,也就幾個同學同事了,都是年輕人,簡單一點就好。反正秦征也不喜歡熱鬧。
差不多吃了八成飽,衛翼叫人過來買單,我肉疼地交出了信用卡。原來秦征說我對金錢沒有概念,現在我才知道,真正對金錢沒概念的是衛翼。他這一頓就吃去我大半個月的工資啊!
夏末的夜風有些微涼,我哆嗦了一下進了車,衛翼打開收音機,輕緩的音樂悠悠流淌,我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周小琪……”衛翼忽然開口,“如果有人瞞你騙你,你還會再信他愛他嗎?”
我打了個哈欠,“從哲學角度來講,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你說得太籠統了,我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答複。”
衛翼輕笑一聲,“你還真是一點沒變。大家都變了,隻有你……”
“這種類似的話,我媽也常說。‘大家都進步了,隻有你還在原地踏步!’”我模仿我媽氣急敗壞的聲音說,逗得衛翼撲哧一笑,“我弟有句話說得還挺有道理的,有些人真是生來就那副樣子。像我媽,估計一生下來就是歐巴桑,像我,估計到死都這副德性,人要是豬,牽到天安門去都不會變成天蓬元帥。所以你也用不著埋汰我……”
衛翼輕聲說:“我不是埋汰你。”
我打了個嗝,有些昏昏欲睡,“好吧,隨便你。我先睡一覺,到了你叫我。”
一路上,歌聲一直在回繞,衛翼好像說了什麼,不過我聽不太清楚,直到一陣涼意襲來,我才緩緩清醒過來。
“麻煩你送她回來了。”秦征的聲音比夜風還涼三分。
不知道什麼時候車已經到了樓下,秦征穿著西裝,似乎是正打算出門,或者是剛從外麵回來。車門被打開了,秦征一手握著我的手臂,另一隻手撐在門上,這時見我醒來,他低下頭來看我,墨黑的瞳仁裏似乎低氣壓環繞。
“到家了,還不出來。”秦征的聲音輕輕的,我仍有些迷糊,哦了一聲,從車裏出來。衛翼坐在駕駛座上,對我們揮了揮手,微笑道:“安全送到,下次再見了。”
秦征點了個頭,沒等車離開就拉著我的手轉身上樓。
我踉蹌了兩步跟上,看著他的背影疑惑地問:“秦征,這麼晚了你還要出門嗎?”
他沒有回答我,我看到他緊繃的下顎,微抿的唇線,看上去——他是真的很生氣。
誰惹惱他了?
難道是我?
吾日三省乎吾身——我沒惹他生氣吧,我沒惹他生氣吧,我沒惹他生氣吧?
“秦征,你在生我的氣嗎?”這麼高深的問題,我還是拋給他好了。
門噠的一聲打開,又砰的一聲被他關上。
我開了客廳的燈,他一言不發地進了臥室,我急忙尾隨進去,看樣子是我的錯差不離了。
我們家的家規不多,隻有兩條。
第一條,秦征永遠不會犯錯。
第二條,如果秦征犯了錯,請參見上一條。
既然不是秦征的錯,那一定就是我的錯了。
他麵色不善,我伏低做小,貼了上去,“秦征,你在生我的氣對吧。你為什麼生氣呢?生什麼氣呢?你說出來吧,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你想讓我認錯你就說嘛。你知道我這個人比較遲鈍,你不說我真的猜不到,你就說嘛……”
話沒說完,就被他堵住了嘴。
微涼的雙唇在我唇上輾轉,呼吸因憤怒而急促,我半張著的嘴來不及合上,便被他長驅直入。
按我多年經驗,能用接吻擁抱滾床單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我放心了,放鬆自己去迎合他的吻,雙手回抱住他的脖子,輕輕撫摸他的後頸,這個男人的頭發出乎意料的細軟,讓我忍不住十指穿梭其間。
他的呼吸總算漸漸平複,狂風暴雨停住了,隻剩下和風細雨,他輕啄著我的唇瓣,在我唇上流連,啞著聲音問:“為什麼不接電話?”
“嗯?”我還浮在半空,沒有反應過來。
他在我麵上輕輕掐了一把,重複了一遍:“為什麼不接電話?”
我齜牙咧嘴,偏過頭咬了下他的指尖。“我沒聽到啊。”這時候才恍然想起,之前為了采訪的時候不受幹擾,我把手機關機了,後來也忘了開機。我急忙掏出手機,把采訪衛翼的事前後都跟他說了。
秦征說:“我的手機收到你的消費短信,打你的手機又沒人接,我還以為你被搶劫了。”
“那也是劫財,不會劫色!”我笑眯眯地安慰他,看到這個看似冷漠的人為我擔心焦慮,心頭頓時蕩漾起來,通體酥麻。
結果他說:“今晚天色太暗,難說。”
我的笑容登時僵住,對上他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知道自己又被他損了。於是冷哼一聲,揚起下巴,“你光天化日還不是照樣劫我的色?”
他將我納進懷裏,下顎抵在我的發心,悶笑一聲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還想抬頭辯駁兩句,又聽他說,“下次別跟衛翼單獨出去吃飯。”
我奇道:“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聽話就是。”
秦家家規,秦征永遠不會犯錯。聽話就是……
知道秦征那麼晚還要急匆匆出去找我,我很是過意不去,睡覺前又與他溫存了一番,快要入睡時,忽地想起衛翼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衛翼今天問我,如果有人瞞我欺騙我,我還會不會愛他相信他。”
他摟著我的手僵了一下,“你怎麼回答?”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啊。”實在困得受不了,我閉上眼睛,最後說了一句,“我相信愛我的人,不會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