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看我長得像個杯具,其實我很有來頭,說出來不怕嚇死你,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是魔界第一魔神,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什麼?你問我是怎麼被關進這裏的?切!我才不是被關進來的,我是自己無聊躲進來睡覺的!這一睡就不知道多少年了,上一次有個叫阿拉丁還是阿拉登的男人吵醒我,看他可憐,我還幫他娶到了公主……嗯……你身上有他的氣息,一定是他的後代了!幸會幸會,我就是燈神啦!別這麼崇拜地看著我!”他低頭看了看那個髒兮兮的“神燈”,皺著眉頭說,“你祖先也太不像話了,怎麼把我的蓋子給丟了!”

雖然我沒有照鏡子,但可以想象我的眼神絕對算不上崇拜,最多隻是呆滯而已。可能他們魔界的人表達崇拜的方式比較呆滯,這讓他對我產生了某些無傷大雅的誤解。對他的第一句話,我在心裏默默反駁——其實你長得一點都不像杯具,比較像鍍金的夜壺。

這種夜壺我小時候在我阿公床底下看到過,一個長長的壺嘴,形狀上跟茶壺其實差不多,隻是大小有些許差異。我看著眼前這個“神燈”,心裏琢磨著——不會就是我小時候看到過的那個吧……蓋子說不定被阿公扔掉了……

想到它可能在曆史上的某個時期被人當作夜壺,我對他不禁心生同情,然後把他放到地上。

“那個……你是說,我的祖先是阿拉丁?”這個貌似是一千零一夜裏的故事了。

“這個我就不清楚啦,不過既然神燈在你手上,那想必是這樣了!”燈神沉思著摸了摸下巴,“我又睡了多久呢……他既然沒有叫醒我,那下半輩子應該是過得很幸福,都不用我幫忙了。喂,你。”他抬起頭,挑了下眉毛看我,“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這裏我很有必要描述一下這個夜壺神,然後你們就會理解為什麼我不對他提出任何要求了。客觀來說,這個夜壺神長得還是比較符合人類的審美觀的,看上去像混血兒,蜜色肌膚,五官立體,年輕俊美,褐色的頭發微卷著,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不耐煩地催著我許願。我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金燦燦的,鑲金綴玉,隻是下半身化為煙狀縮進壺口,他那模樣十足十像個暴發戶,再結合他的言行,我隻能用一個數字來形容他,那就是——二,如果非要再加兩個字,那就是——不靠譜。

我嗬嗬幹笑兩聲,婉拒道:“謝謝您啊,不需要。”

他臉色一變,仔細打量了我兩眼,居然露出滿意的神色:“不愧是阿拉登的後代,繼承了他無欲無求、自力更生的優良品質。”他又掃了四周一眼,問道,“你這屋子也太小了,真的不用我給你蓋一座皇宮嗎?”

我倒抽一口涼氣,堅決地說:“真、的、不、用!”

我家這房子可是市中心兩萬元一平方米買的啊,雖然隻有小小的一百平方米,但是他在這裏蓋宮殿……我可不想當史上最牛釘子戶,這可真是一顆要命的大圖釘……

“那……”他真是個盡職盡責的好燈神,仔細看了我兩眼,又說,“要不要我把你變得漂亮一點,變得豐滿一點?”他不怎麼掩飾,目光掃過我胸口時露出鄙夷的表情。

老媽在客廳裏喊:“丁丁啊,你在房間裏嘀嘀咕咕什麼呢?快出來吃飯啊!”

我扭頭吼了一聲:“背單詞呢!馬上來!”吼完扭頭衝燈神說,“你先歇著吧,我目前萬事如意,沒什麼要你幫忙的!”然後放下那盞燈,轉身就走。

事實上,我的腦袋還不怎麼清醒,眼前發生的一切我極有理由懷疑是熬夜複習過度產生的幻覺,我知道我們祖上是從阿拉伯移民過來的,據說還是什麼阿拉伯的流亡皇子,但阿拉登……不對,是阿拉丁,這種隻是民間苦逼男子幻想的產物吧!

我感覺到校服一角以不自然的姿態向後拉伸,停下腳步,往後看去。燈神兩道濃眉糾結到了一起,委屈地說:“你真的不需要我幫你做任何事嗎?你想想吧,總有你需要的……”

我遇上推銷員了吧,其實他是來賣夜壺的吧,買一送一還包郵哦親!我本來想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又想到爺爺的夜壺……於是收回手,語重心長地說:“你先回去休息,我馬上想,想到了就告訴你!”

他立刻眉開眼笑,咻的一聲縮進……夜壺裏了……

吃飯的時候我問老媽:“媽,那些東西真的要賣掉嗎?賣得出去嗎?裏麵不會有古董吧。”

“我也覺得賣不掉吧……那些東西都是你爸從祖屋搬來的,有些是你爺爺的,有些是你太爺爺的,說古董可能也有,不過我覺得應該也值不了幾個錢,都是些破銅爛鐵,找人鑒定還要付錢呢,要我說,都扔掉算了,放著還占位子……”老媽開始喋喋不休。

我急忙打斷她問:“我可以留一個東西嗎?”

“什麼東西?”老媽不怎麼認真地問了一句,又說,“小件的隨便你,大的就都扔了吧,家裏那麼小,放著還占位子。我早兩年就跟你爸說要買房吧,貸款也要買啊,你爸不聽……”

不知道能不能叫燈神讓老媽變得不那麼嘮叨一點……

吃完飯回屋,我看到燈神正以各個角度研究我的筆記本電腦,見我進來,他露出很天真的表情問我:“這個是什麼?”

我扶額——不是幻覺,這個燈神是真的,不是幻覺,這個燈神真的很二。我強烈懷疑,如果我讓他把我的胸部變得豐滿一點,他會直接塞兩個籃球給我……

我那偉大的祖先阿拉登……阿拉丁,一定是因為受到他的迫害,所以才始終沒有叫醒他,也沒有告訴他的後人自己還有這麼一盞神燈,為的就是避免他的後代子孫也慘遭迫害……我無語凝噎,讓你手賤吧,非要去擦洗那個黃金夜壺……

我在電腦桌前坐下,歎了口氣,問他:“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已經忘記自己的名字了,你直接叫我燈神就好了。”他欣喜地說,“你想到願望了嗎?”

一個疑問在我腦海裏漸漸清晰……為什麼他這麼迫切地要我許願,怎麼看上去好像是他有求於我而不是我有求於他?

“你真的無所不能?什麼願望都能實現?”我狐疑地問。

“當然!”他得意地點頭,“你們人類想要的無非就是權力和財富,這些東西我都能給你們!說吧,你要多少金子,要多少土地?”

“你能讓地球逆轉嗎?能讓時間倒流嗎?”我真心問他。

他撓了撓頭,有些為難:“我沒試過……沒有人類許過這樣的願,你要我試試嗎?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可是,應該是不行的……”

“算了算了。”我擺擺手,“我也隻是隨口一提,對了,你一直是這個樣子嗎?不能從燈裏出來?”

燈神的臉頓時漲紅,“這個……其實是我自己不想出來,才不是被關起來……”

“行了,我什麼都明白了……”我沉痛地看著他,這孩子也挺可憐的,“老實說,我現在隻想好好讀書,金錢土地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欲望,你給我時間好好想想……話說你能不能鑽回去啊,這樣子等下我媽進來看到你會嚇壞的!”讓她以為自己的女兒跟別的男人共處一室,她不得把我掐死了重生。

“你放心吧!”燈神微笑著說,“除了你,別人是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的!”

我按著太陽穴想——關鍵是我也不想看到你好不好?

“我現在要複習功課,你在這裏很影響我的,回你的夜……神燈裏去!”

“哦……”燈神委屈地點了點頭,默默縮了回去。

《三年高考五年模擬》上還一字未動,很好,這果然不是幻覺……

離高考還有一百天,我撿到了一個燈神,據說是我祖先傳下來的。

“丁丁啊,這次質檢你考得怎麼樣啊?”林婷婷在一邊問,然後不等我回答就說,“哎呀,人家這次考得好差,都沒有進省前五百名……”

我淡定地說:“我也沒進前五百。”

林婷婷眉毛抽了一下。“你多少名?”

我默默收起大姨媽一樣鮮紅的成績單,說:“一萬多。”

林婷婷的眉毛又抽了兩下,幹笑著說:“嗬嗬……哈哈……”

一萬多啊……這個名次,高考懸了,別說本一線了,本二都搶不到好位子。

“丁丁、丁丁!”林婷婷跟下課鈴似的喊我的名字,眼睛抽搐似的往外瞅,“看,金童玉女!”

我往外掃了一眼,看到沈墨白和葉婉怡兩個人從窗前路過,男俊女美,果然是一對璧人。

“這次沈墨白又考了全省前三,聽說清華招生辦私下跟沈墨白接觸了,北大也遞了橄欖枝,反正人家不是清華就是北大了。真羨慕啊……”林婷婷雙手托腮,一臉豔羨,“長得帥又聰明,誰要有這樣的男朋友,估計得成為女生公敵。不過……要有這樣的男朋友,讓我成為公敵我也願意啊……”

我點評道:“虛榮。”

“我就虛榮,怎麼樣?”她斜了我一眼,“不過也就是想想嘛……葉婉怡那麼優秀,同樣聰明漂亮,追了沈墨白三年,不還是沒戲。你說他不會是喜歡男生吧?”

沈墨白才不是……

我收拾書包走人,不理她一個人興奮。

“丁丁,你是不是喜歡那個沈墨白?”燈神突然從書包裏竄了出來,一臉深沉地看著前方沈墨白的背影,“我記得當年阿拉登也是這麼看公主的,隔著茫茫人海啊……”

“停!”我對他怒目而視,被看穿了心思我很是不爽,“回你的神燈裏去!”

燈神默默看了我一眼,低頭撓我的書包,“你對我這麼凶……一點都不尊重我這個神……”

我頭又疼了……其實我是不想帶他來學校的,但是他實在太煩人了!堅持要了解這個世界,說是這樣才能發現我的需求,滿足我的願望,不同意帶他出來他就每天對著牆角畫圈圈碎碎念,像冤魂一樣……不,他本來就是冤魂!

“好吧,我喜歡他,那又怎麼樣!”我自暴自棄地說,“他長得好看,家境好,修養好,讀書好,誰不喜歡他啊!”

燈神精神一振,“那我幫你追他吧!”

我不怎麼信任他,“怎麼追?”

“宮殿、儀仗隊、金銀珠寶、香車美人!”

“你可以去死了……”我呆呆地看著他。

他淚奔:“你又凶我……阿拉登也是這麼追公主的,難道他比公主還高貴?”

沈墨白才不會看重這些東西……

很少有人知道,其實我跟沈墨白曾經是鄰居,在同一個院子裏長大。他從小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樣,可能每個孩子圈裏都會有這麼一兩個不合群的怪物,年紀小小的時候不是掏鳥窩搗蛋,而是學鋼琴學書法學英語。他永遠穿著幹幹淨淨的白襯衫,站在窗明幾淨的書房裏,冷眼看著外麵熱鬧的世界,那眼神就好像在說:“凡人們,你們都是傻叉……”

好吧,那樣粗俗的話沈墨白一定不會說也不會想,都是我配的台詞。可事實上看到他站在那裏,我也會自慚形穢。幼兒園的時候,老媽為了讓我贏在起跑線上,給我跟沈墨白報了同一所雙語幼兒園,讓我跟著他,向他學習。那時候我覺得他挺好的,雖然沒怎麼理我,但也不會欺負我,隻是多數時間無視我而已……偶爾我玩了一身泥巴回來,他也會靜靜看了我半晌,然後默默掏出他幹淨的手絹幫我把臉擦幹淨。

可惜他很少跟我說話,更別提談心了。但也幸虧他說的話不多,因為雖不多,卻字字鑽心……

我還記得中考前不久,我抱著複習資料去他家求助,結果做著做著又看起漫畫了……他抽走我手裏的漫畫,居高臨下看著我,麵無表情地說:“我不在乎你浪費自己的時間,但你也可以不在乎浪費別人的時間嗎?”

我落荒而逃,回到家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做練習,辛辛苦苦終於踩著線進了省重點高中,他在一班,我在十三班,整整三年,說過的話一雙手數得清了。見麵的次數倒是不少,因為無論有多少人,他總是最顯眼的那一個,這所謂的見麵,都隻是我見著了他,他沒見著我。

我翻開複習題,歎了口氣,又做不下去了。

“不然他喜歡什麼呢?”燈神比我還煩惱,“怎麼才能讓他喜歡你?我有愛神之箭,射他一下,你看怎麼樣?”

“不要。”我搖頭,“這不是真的喜歡,我才不稀罕。”

“其實他隻是缺少了解你的機會,如果他了解你了,說不定就喜歡上你了!”燈神說。

我挑了下眉看他,“真的?你真的覺得隻要了解我就會喜歡我?”

“嗯,應該是這樣的!”燈神不怎麼真誠地抬頭看著天花板說,“所以你隻要許個願,我就能給你們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算了吧……”他是不知道,我跟沈墨白相處過多長時間,他有多了解我,有多討厭我這攤爛泥……

“你不要這麼輕易放棄啊!”燈神急了。一個遠渡重洋的魔神,把別人的事業當成自己的事業,這是怎樣的國際主義精神啊!白求恩都比他遜色啊!

“那你還不如讓我考上和他一樣的大學!”我擺擺手,又歎了口氣。

“可以啊!”燈神高興起來,摩拳擦掌,“哪所大學?哪所大學?”

我突然意識到……這樣或許真的可以……

對了,這就是我的第一個願望!我暴喝一聲:“我要上清華北大!”

老媽在外麵喊:“死小孩,做什麼白日夢啊!能上本一就不錯了!快點複習!”

我抹了把汗,平靜下來。

燈神激動地說:“你的第一個願望是上清華北大是嗎?這所大學在哪裏?”

我又抹了把汗,用了三分鍾向燈神解釋,這是兩所大學,不是一所……燈神又迷糊了,“那你到底是要上清華,還是上北大?”

這個就取決於沈墨白的選擇了……

燈神理解地拍拍我的肩膀說:“你記得明天問一問啊!”

其實吧,無論是上清華,還是上北大,其根本目的,都是上了沈墨白嘛……

存著這個心思,第二天看沈墨白的時候我的眼神都不怎麼調整得過來,導致他看我的眼神也有些糾結。

“有什麼事?”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葉婉怡在一邊含笑看著我,笑容雖溫和,姿態卻甚高。燈神在我背後問:“要不要解決得掉這個情敵?她很危險哦!你看她比你高、比你漂亮、比你豐滿、比你聰明……”

“閉嘴!”我忍無可忍吼了一句。

對麵兩個人的表情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裂痕。

“啊哈啊哈……”我撓了撓頭,仰頭看天,“我是說,今天天氣真好啊……”

沈墨白眉梢抽了一下,對葉婉怡說:“你先去辦公室,我等一下過去。”

葉婉怡又看了我一眼,這才走開。

然後沈墨白又重複了一遍:“丁丁,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覺得我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竟然還記得我的名字……我還以為我在他眼裏就是一過眼雲煙,原來他還記得我這老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