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動了我的梳妝盒(2 / 3)

做鬼的經驗,葡萄比蘇幕遮豐富。對於蘇幕遮的疑惑,她嘿嘿笑著不回答。但至少肯定了蘇幕遮的猜測。並非有人偷走了藏品,而是藏品自身想要離開展館。

但是藏品本身並沒有這樣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磁場影響周圍人的腦電波,對其行為進行操控。同樣的影響範圍也有限,一般隻有載體周圍三米,距離越近效果越強,如果直接接觸的話,甚至會被上身。

想到這裏,蘇幕遮回去找十三。“調出錄像帶,把白天最接近展品的人圈出來,分別進行調查。”蘇幕遮隻扔下一句話又想走,被十三拉住了。

“什麼意思,你解釋一下啊。”十三有些不滿。

蘇幕遮上下掃了他一眼,挑了下眉梢。“解釋了你聽得懂嗎?”

十三淚流滿麵。這隻狐狸,果然如傳說的一樣不討人類喜歡。

3.

蘇幕遮覺得自己不討人類喜歡,隻是因為他太正直,經常戳別人痛腳。正直這種優良品質,是很難改的。

跟人類比起來,妖怪鬼魂都更喜歡他一點,可能是因為他們都討厭同樣的生物——人類,於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

葡萄跟在他身邊勸他:“喂,別找啦,你幹嘛幫人類啊。”

蘇幕遮頭也不抬道:“我不是幫人類,是幫同類。丟失了九個化妝盒,但是應該隻有其中一個附有物主。另外八個都是為了掩飾,畢竟在能得手九個的情況下卻隻拿走一個,會引發太多猜測。”

葡萄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那個人類自己貪心。”

蘇幕遮掃了她一眼,又道:“現在人類那邊已經開始通過錄像進行比對排查了,一旦確定嫌疑人進行搜捕的話,物主就危險了。因為E組的人肯定這樁案子非人類完成,從小偷身上找不到線索的話,就會從化妝盒上著手。到時候無論化妝盒物主的目的是什麼,都無法達到,甚至可能遭到毀滅。”

葡萄臉色微變,但隨即又堅定道:“不會的,你放心吧,他們找不到。”

“你怎麼那麼肯定?E組的人多少還是有點本事的。”

葡萄猶豫了一番,對蘇幕遮勾勾手指,輕聲說:“你跟我來,別告訴別人哦。”

蘇幕遮點了點頭,確定沒有人尾隨,這才跟著葡萄在無人的院落裏穿梭。走了好一會兒,到一棵樹下,葡萄大驚失色道:“怎麼不在這裏了?”

“不見了?”

“那個姐姐之前是藏在這棵樹裏!”

藏在樹裏,難怪人眼看不到,氣味也能掩去。蘇幕遮環視四周,聽到葡萄焦急的聲音說:“會不會被發現了?我就知道!人類最不可靠了!”

“別急,或許隻是換了個藏身點。”蘇幕遮安慰她一句,“你說詳細點,我們分頭找找。”

葡萄這才和盤托出。“姐姐是住在一個鑽石手袋裏的,她好像很想離開這裏,說是要回家。今天有個男人看展覽的時候站得很近,陽氣又很弱,姐姐就催眠了他,利用他貪財好利的心理,讓他偷走自己。”

蘇幕遮沉思道:“她應該是想控製這個人,讓他把自己帶到想去的地方。你知道是哪裏嗎?”

“我也不清楚,我幾百年沒出過宮了,她說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裏。但是現在到處都有人把守,那個人類也出不去吧。”正說著,卻被蘇幕遮打斷,蘇幕遮腳下一頓,忽地轉了方向,“那邊有動靜!”

紅牆另一邊,兩個人正發生爭執,一人拉住另一個的領口,口中喝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沒見過你!是不是你偷的東西!”正要掏出對講機,卻冷不防對方一拳罩著麵門揮來,登時鼻血噴湧,倒地不起。對方上前又是兩拳把他揍暈了,看到又來了一個,齜牙咧嘴又要撲上來。

蘇幕遮一眼看出對方神誌不清了,沒有纏鬥,輕巧避開對方的拳頭,閃到身後說道:“你有什麼願望,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實現。”

顯然對方不怎麼領情,一拳接一拳揮過來。葡萄穿牆而過,看到兩個人打上了,忙喊道:“姐姐,他是來幫你的!”

但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不信任,對方的行動沒什麼變化。蘇幕遮道了聲:“得罪了。”沒見身形如何動,兩隻手已經牢牢抓住了對方的肩膀,哢嚓一聲卸了他的手臂。

對方啞聲掙紮,一臉痛苦,卻又奮力撞開,上半身撞到紅牆上,竟是生生把脫臼的骨節又撞了回去,讓蘇幕遮詫異了一番,暗道:不是自己的身體,果然不會珍惜……

這裏的動靜鬧太大的話,很快就會被人發現。蘇幕遮無奈之下,隻好下了狠手,但是他還沒動手,對方又動了。

這一回,不是攻擊他,而是從懷裏掏出藏品,手還微微哆嗦,沒拿穩,掉了一個在地上,手上拿的卻是一個金色手袋,一翻就開。

此時蘇幕遮和那人站得極近,立刻感覺到一股吸力自手袋內傳來,葡萄是魂體,一時承受不住便被吸了進去,蘇幕遮錯愕之下,來不及多想便也鑽了進去。

這不能是個普通手袋,一般的手袋哪能有乾坤袋的威力。兩個人被吸入手袋中化為紅豆大小,一麵正對著鏡子。

葡萄看到鏡子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尖叫起來。鏡子裏映著的,是她斷氣時的樣子。臉色青黑,七孔流血,麵貌恐怖,同樣咧著嘴尖叫。

蘇幕遮眼前的鏡子,映著的卻是一團小小的白狐,八條短短的尾巴掃來掃去,一雙烏亮的眼睛眨了一下。

蘇幕遮伸手碰觸了一下冰冷的鏡麵,對麵的狐狸也伸出肉爪來,與他五指相貼。

葡萄蹲在地上瑟瑟發抖道:“好恐怖啊,這是什麼啊……”被自己的鬼樣子嚇到,作為一個鬼,她也太不專業了。

蘇幕遮到底是活了幾千年的老狐狸,見識總算有一些。

“一麵寶鑒,有個風雅的名字,叫作‘人生若隻如初見’。這麵鏡子能映出你最初的模樣,是用來保存回憶的。”

隻不過有些人的回憶不那麼美好。如果葡萄是活著的,那麼鏡子照出來的就會是個嬰兒,但因為她現在是個鬼,那麼照出來的,就會是她剛成鬼時候的模樣。

蘇幕遮看著自己的八條尾巴,心下輕輕一歎。少了的一條,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鏡子裏,一張美豔的臉由遠而近,麵無表情地,向蘇幕遮緩緩逼來。蘇幕遮很快轉過頭,卻什麼都沒有看到,再轉回來,鏡子裏的女人已經站在他身後了。

但是他身後卻什麼也沒有。這個女人隻存在鏡子裏。

“你想去哪裏,我能帶你去。”蘇幕遮說。

那女人沒有說話,隻是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蘇幕遮。那女人梳著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最流行的發型,化著精致的妝容,紅色的旗袍襯出她玲瓏的身材,這樣一副貴婦打扮,眉目間卻難掩哀愁和悲憤。

是個厲鬼,卻是個沒有害過人的厲鬼,否則不會沒有血腥味。

“破開封印,放我出去。”女鬼豔紅的唇瓣微動,聽不到聲音,但是蘇幕遮卻能感覺到她的話,好像那些話是從心底發出。

“封印?”蘇幕遮詫異地環視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像封印的東西。

“在鏡子裏。”女鬼說,“我碰不到,放你進來,你粉碎它。”

話音一落,眼前的鏡麵仿佛成了水麵,影像也模糊了起來。蘇幕遮伸手碰了一下,果然已經化開了,於是提步進入。

鏡中的場景卻又與外間截然不同,蘇幕遮回頭看去時,已經看不到鏡麵,隻看到自己置身一間屋裏,方才的女鬼也不見了。

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裏響起。“殺了那個男人,否則你也出不去。”

“誰?”蘇幕遮問道。

但是在這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回應,而這時候,房門開了。

這是一間主人房,高床軟枕,顯然是富貴之家。雙人床上頭擺著一張夫妻合照,男俊女美,但笑得僵硬,貌合神離。

進來的正是相片上的女子,也是先前的女鬼。但此時的她臉色紅潤,顯得更有生氣,隻是眉心緊皺,進來的時候故意把步子踩得很重,像是發泄一樣。她把手袋往床上一扔,回頭對後腳進來的男人吼道:“我們是怎麼協議的!家庭聚會的時候就算你再怎麼討厭我也要做做樣子!我可不想被那些女人取笑!”

“方舒雅,你鬧夠了沒有!”男人不耐煩地皺起眉。

“我鬧?嗬!原來竟然是我在鬧?沈佑寧,你有理,對的都是你!既然你那麼討厭我,當初又為什麼娶我!”方舒雅已經有些歇斯底裏了,緊緊攥著拳頭,手背上青筋浮起,雙手抑製不住地顫抖。

沈佑寧冷笑看著她:“為什麼?這不是該問你嗎?”說完這句話,不再看方舒雅一眼,轉身離開房間。

方舒雅抓起一切伸手能及的東西,用力扔向門口,剛要走進來的女子被枕頭砸了個正著,哎喲叫了一聲。

“舒雅,你怎麼了?”女子歎了口氣。

“去問沈佑寧怎麼了!今天家庭聚會他又沒有出現,蕙蘭,你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對我冷嘲熱諷的!”方舒雅緊咬下唇,痛苦地閉上眼睛,“蕙蘭,其實我也……我也不在乎她們怎麼嘲笑我,隻要他對我好一點……”

“他……也不容易……”蕙蘭輕輕搖了搖頭,歎道,“畢竟淑容和他曾經是那樣的關係,如今卻成了太爺的第六房姨太太。”

方家是大家,幾房子弟,之所以到現在都沒有分家,全是因為有太爺坐鎮。太爺如今八十高齡了,聽了相士的話,納了個十八歲的姨太太,說是八字旺夫,能延年益壽。新中國成立後,實行了一夫一妻製,但是這種不具有法律效力的多妾製在老式家族裏仍然存在著。方家這種有權有勢的家族,重婚又算得了什麼,毀了一個林淑蓉又算得了什麼?

方舒雅早已經習慣了這個家裏的古怪,但是沈佑寧和她不一樣。其實她一開始就知道了,但是仍然控製不住自己,把他拖入她的墳墓裏。他恨她是對的,可是她怎麼能接受……

“蕙蘭,你說,他是不是還愛淑容?”方舒雅緊緊抓著蕙蘭的手,眼中漫上驚慌,“所以他才不去參加家庭聚會,他怕看到淑容。”

蕙蘭輕拍她的手背,“別想太多了,他隻是……隻是不習慣而已……急不得的,慢慢來吧。如果他不愛你,又怎麼會娶你?”

方舒雅苦笑搖頭,眼淚滑落。“你不懂的,結婚有時候可能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恨……”

蘇幕遮從沈佑寧出現的時候,就知道方舒雅要他殺的男人是誰了。他周圍的空間都是微微扭曲的,這是強烈的恨意所造成的。

人生若隻如初見,保存的是主人最強烈的記憶。

隻是記憶而已,蘇幕遮並不介意殺幾個回憶,但是要解開方舒雅的結,還是要弄清楚原因所在。

4.

方舒雅在蕙蘭的安慰下哭著睡去了,蕙蘭幫她蓋上被子,歎了口氣也出門了。蘇幕遮跟在她身後出門,看到一個少女慌慌張張跑來,低聲對蕙蘭說道:“不好了!沈先生和姨太太被抓起來了,舅老爺說他們兩個要私奔,被他抓住了!”

蕙蘭臉色一變,“怎麼可能!快帶我過去!”

“要不要通知舒雅?”

蕙蘭皺了皺眉,搖頭道:“不要刺激她,我們自己解決!”說著兩人匆匆離開。

客廳裏擠滿了人,一大半是來看笑話的,一小半臉色尷尬,仿佛想裝作不認識正中的兩個人。

林淑蓉臉色蒼白地跪在地上,沈佑寧站得筆直,漆黑的雙目不閃不避直視太爺。太爺被氣得不輕,旁邊有人給他擦著藥油。八十歲了,怎麼保養也受不得刺激。

蘇幕遮跟著蕙蘭擠入人群,看到她勉強撐起笑容,上前問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蕙蘭,你是舒雅的大姐,這件事你就不要過問了。”舅老爺一把推開她,又轉頭對沈佑寧聲色俱厲道,“人證物證都在,你還想抵賴嗎!”

沈佑寧冷冷一笑,“什麼人證?什麼物證?”

“我們親眼看到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地在後院,手裏還帶著行李箱和車票,你敢說你不是要帶林淑蓉走!早前有人跟太爺告狀說你們兩個關係曖昧,太爺還不相信,現在證據俱在,你們還有什麼好抵賴的!”

周圍一片附和聲,十幾雙眼睛閃過的都是陰毒。

“這其中應該是有什麼誤會吧。”蕙蘭賠笑道,“佑寧和舒雅的感情向來好,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淑容又是懂事的人,太爺那麼疼她……”

“蕙蘭!”舅老爺打斷她,冷笑道,“你自然是幫你們三房的人說話,可也別當其他房的人是瞎的。方舒雅仗著太爺寵她,幾次三番跟太爺作對,當初太爺就不讓她嫁這個窮畫家,太爺還病著,她還跟太爺致氣,現在更是讓自己屋裏的人來拐太爺的人了,是不是有意要氣死太爺!”

“咳咳……”太爺猛咳了兩聲,一旁有人瞪了舅老爺兩眼,低聲道:“你說太過了。”

蕙蘭微笑道:“舒雅是在太爺身邊長大的,大家都知道太爺疼舒雅,難道舒雅自己不知道嗎?舅老爺這麼給舒雅編派罪名,她可擔當不起。”

“那怎麼不見她人?她人呢?沒話說躲起來了吧!出了這種丟人的事,我要是她我也躲起來!”舅老爺冷哼道。

“誰叫我?”清冷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來,眾人聽了這聲音皆是一愣,紛紛回頭看去,閃到兩邊,給方舒雅讓出一條道來。

方舒雅臉色不太好,帶著淡淡的倦意,抬了抬眼皮向舅老爺一掃,便走到沈佑寧身邊,仰頭柔聲問道:“出什麼事了,我醒來一個人都沒見著。你不是說去火車站嗎,怎麼還沒走?”

沈佑寧微微一怔,低頭看她。

舅老爺回過神來,滿臉嘲諷道:“你還想給他開脫,還真是賢惠,自家男人帶著別的女人私奔這種事都能忍。”

方舒雅眉梢一挑,眼神如刀,對著舅老爺笑道:“舅老爺你什麼都不說就隨便給人定罪名,這種混淆是非的話說多了,不怕折壽嗎?”不等舅老爺發作,便又道,“前些天,淑容跟我說北方入了冬,孩子們都沒禦寒的衣服,我這才找了一些男衣女衣,本來是今天要送去的,隻是我身體突然不太舒服,就讓淑容幫我跑一趟,舅老爺不信的話,我房間裏還打包了兩大捆冬衣,都是要送出去的。”

“你……”舅老爺咬咬牙,又道,“就送幾件衣服,難道還要姑爺和淑容親自去?”

“誰說親自去?”方舒雅淡淡道,“火車站就可以托人送,隻要付兩張車票就可以了。哦,是了,舅老爺這種沒愛心的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舅老爺實在想不出反駁的話,便隻是冷笑看著她,道:“舒雅真是好肚量,沈佑寧這麼對你,你還維護他,晚上家庭聚會,他可是來都不來!”

方舒雅笑了笑,反手握住沈佑寧,十指相扣,說道:“我和佑寧的感情好,又何必讓你們知道。晚上佑寧沒來,是我讓他去幫我找醫生,他說是他的大學同學。”

舅老爺陰陽怪氣道:“舒雅你是得了多大的病,還得找個專門的醫生。”

“沒什麼病。”方舒雅微笑道,“隻是懷孕了。”

話一出口,便感覺到掌心另一隻手輕輕一顫。方舒雅壓下心頭苦澀,昂首對舅老爺道:“舅老爺看我不順眼,我也是知道的,隻是希望下次有什麼還是衝著我來就好,別氣著太爺。”

被氣到的人是舅老爺,他臉色發白,話也說不完整了。最後還是太爺輕輕拍了一下桌子,說:“夠了。”

客廳裏靜得能數清心跳的拍子。

“都散了吧。”太爺說,末了頓了頓,又說,“舒雅,你來。”

太爺疼方舒雅,不是秘密。所有人都嫉妒方舒雅,也不是秘密。甚至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說法,太爺要把名下的大份遺產留給她。這讓方舒雅的處境更艱難。

隻有兩個人的時候,太爺仿佛蒼老了許多,眼睛看著燈火的方向,說:“舒雅,我知道,他們對你不好,這都怪我。”

方舒雅別過臉,眼眶濕潤。

“這一回,他們沒有冤枉你,我也知道。”太爺其實心裏清明,“我在,能護著你,我走了,舒雅你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