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歌進步記1 第一章(1 / 3)

陳楚歌大學畢業回到靠山中學當了一名教師,一個偶然機會,他被靠山鄉黨委書記牛大偉看中,被借調到鄉黨政辦工作,由此開始了他的機關生活……

一個人的名字和他的成功有關係嗎?

陳楚歌的名字是他沒文化的父親取的,自從有了這個名字,他做什麼事都不順,頗有“四麵楚歌、身臨絕境”之感。

而與他的名字僅一字之差的陳凱歌,則是聲名遠播、事業成功的大導演。

陳楚歌不能怪罪父親,因為父親陳保國最初給他取的名字叫“陳楚哥”。當時父親聽村裏一位讀過幾年私塾的老先生誇獎自己這娃“長得眉清目秀,是個楚楚動人的小哥兒”,就取名“楚哥”,也有父親太想有兒子的緣故。後來因為他不爭氣,幾次考不上大學,沒辦法才改名的。也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將“哥”改成“歌”,多了一個“欠”字,他成了“欠批”、“欠揍”的命運棄兒。

陳楚歌感歎上天對自己命運的不公,覺得前途一片渺茫。那一刻,他正佇立在靠山中學自己那間辦公室兼臥房的窗前,遙望著窗外綿延起伏的群山。

天地間一片灰蒙蒙的,四周的樹光禿了,風掠過樹梢,發出尖厲的呼嘯聲。窗戶上有幾處是用紙糊的,在風的作用下“嘭嘭”直響。

屋子裏冷得像冰窟,陳楚歌瑟瑟發抖,覺得自己的思維仿佛都快凝固住了。

他是從這所學校走出去的,現在又回到這裏;他想當記者、編輯,可造化弄人,非讓他幹他最不願意幹的教師行業。如同麵對最不合胃口的飯菜,還要強忍著咽下去。來到這裏半年多了,他不再有夢想,隻有日複一日的絕望。

“陳老師,鄉裏來電話,牛書記讓你馬上去他辦公室一趟。”老校長推門進來,裹挾進來一股寒風。

陳楚歌回過神來,感到吃驚,這個牛書記名叫牛大偉,是靠山鄉的黨委書記,他跟自己素昧平生,會有什麼事?他連忙問道:“說有什麼事嗎?”

“他們沒說,我也沒敢問,你去一下不就知道了。”平常不苟言笑的老校長此刻臉上堆滿笑容。

陳楚歌“哦”了一聲,對老校長說:“那我去了。”

靠山中學距離鄉政府不遠,翻過一座山岡就到了。

牛大偉的辦公室在大樓二層的東麵,陳楚歌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跨進門的時候,隻覺得裏麵溫暖如春,而外麵則天寒地凍。

大班桌後麵一個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漢正仰靠在真皮靠椅上,手裏拿著一個磚頭大的東西跟人說話,見陳楚歌進來,仿佛視而不見,繼續跟人有說有笑。

陳楚歌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那磚頭一樣的東西是什麼,後來才知道是大哥大,也就是電話,不過這電話能拿著跑,就是上茅房也能邊拉屎邊跟人說話談事情。

牛大偉好不容易結束了通話,麵露不悅地看了一眼陳楚歌,問:“你有什麼事?”

陳楚歌心想這人怎麼了,不是你讓我來的嗎?難道你不是牛大偉,是我走錯辦公室了?便說:“您是牛書記吧,我是陳楚歌,聽說您找我?”

牛大偉臉色一下變得親切了,笑容可掬地說:“陳老師呀,瞧我這記性,對,是我找你,快請坐。”他說這話的時候,隻是稍稍挺直下身子,屁股也沒挪動,更別說離開座位和陳楚歌握手了。

陳楚歌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心想總算對上號了,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牛大偉,看他對自己的態度,應該不是什麼壞事。於是便在他麵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畢竟眼前的這個人讓他捉摸不透,屁股也就不敢坐實,向前欠著半個身子。

牛大偉拿起桌上的“中華”香煙,掏出一根遞給陳楚歌,陳楚歌連忙擺手說“不會”,他便自顧自點著了。然後他開始問陳楚歌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家裏都有些什麼人。陳楚歌一一作答,他想牛大偉作為父母官,這些情況讓下麵人查一下不就行了,沒必要和自己拉家常,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到底要做什麼?

沒容他多猜,牛大偉就拋出了底牌:“你願不願意到鄉政府來工作,準確地說是到我身邊工作?”

陳楚歌愣了一下,能來鄉政府上班他當然求之不得。他一時不明白這樣的好事怎麼會突然降臨在自己身上,又擔心學校那邊不放人,便懵裏懵懂地說道:“這個……不知道老校長會不會同意?”

牛大偉笑了,將還有大半截的香煙掐滅在煙灰缸內,說:“老子發話了,他敢放半個屁?明天你就過來上班,先借調,然後我再幫你辦正式調入手續。”

真是喜從天降!陳楚歌想自己長這麼大夠倒黴的了,這到底是哪方菩薩保佑自己時來運轉、遇難呈祥?他心裏高興,嘴上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隻好在心裏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牛書記,感謝牛書記八輩子祖宗!

“不知我何德何能,蒙書記如此錯愛?”陳楚歌心想入黨要交申請書,入教要先皈依,就是上山當土匪也要殺個人作投名狀。自己跟牛大偉非親非故,他為何要幫自己?

牛大偉又笑了笑,說:“這個你就不消多問了。記住,以後跟我說話,不要弄得文縐縐的,讓人酸掉牙!”

陳楚歌滿臉通紅,訕訕地說:“謹遵書記教誨!”

牛大偉臉露不悅,說:“怎麼又來了?你呀,雖說是個大學生,但社會經驗一點沒有,必須從頭學起。今天我送你一句話,你要銘記在心。一個單位好比一棵吊滿猴子的大樹,往下看,全是笑臉;往上看,全是屁股;往左右看,全是耳目。如何在這棵樹上占有自己的位置並不斷往上爬,靠你自己悟了。”

陳楚歌被安排在鄉黨政辦工作,和郝正仁、孫梅三個人共一個辦公室,就在牛大偉辦公室隔壁,郝正仁是黨政辦主任,孫梅是內勤。

陳楚歌對這裏並不陌生,大學畢業的時候,同學們互相留了聯係方式,因他家在山區沒通程控電話,就留了鄉政府的電話。陳楚歌所有同學中,張春江和他的關係最鐵。兩人臨別的時候,張春江拉著陳楚歌的手說:“楚歌,這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麵,無論你走到哪裏,咱們都要保持聯係。”他們倆還約定不管誰工作先定下來,都要第一時間通知對方。所以他隔三差五來這裏打聽有沒有自己的電話。

郝正仁將陳楚歌安排到孫梅的對麵,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自己新添了一套辦公桌椅放在窗戶邊上,並把電話機移了過去。

陳楚歌看了眼電話機,回想起半年前他和郝主任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

那次陳楚歌因為工作遲遲不得落實,和父親上了一次縣城托人,回來時在鄉政府下車後,他獨自來到鄉黨政辦,向孫梅打聽有沒有自己的電話。

辦公室裏除了孫梅外,還有一個男人,大約四十來歲,邊看報紙邊抽煙,對他進來視而不見,這個人就是郝正仁。

孫梅向他介紹說:“這是我們黨政辦郝主任。”

陳楚歌知道“百家姓”裏有姓郝的,但現實生活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下頗有點讓他為難。平時見人喊“王校長好”“趙老師好”“張大爺好”習慣了,現在叫“郝主任好”有些拗口,他靈機一動省略了“郝”字,叫了一聲“主任好”,反正屋子裏就兩個人,他是主任,孫梅就不可能是,自己這樣叫就是指他了。陳楚歌邊叫邊伸出手去,準備和郝主任握手。

郝主任鼻子裏哼了一聲,屁股沒有挪動半分,眼睛仍停留在麵前的報紙上,隻是手上的煙越來越短,快要燒著手指了。

陳楚歌從口袋裏掏出玉溪香煙,那是父親為了求人特地買的,還剩下大半包。父親讓他把煙帶上,告訴他要學會劃關係。

陳楚歌敬了一支煙給郝主任,郝主任瞄了眼煙,一直板著的麵孔鬆弛開來,露出一絲笑意。

郝主任手指稍稍動了下,又長又黑的煙灰落到地上,然後他把那短得隻剩指甲殼長的煙放在嘴唇上吸了一口,那煙就變成了一團火星。似乎在陳楚歌眨眼之間,郝主任拿起那根玉溪香煙,就著前一根煙的殘燼點著了,一縷縷煙氣又在屋子裏飄蕩起來。

孫梅見陳楚歌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揶揄道:“我們郝主任抽煙可是高手,早上一支火柴點著,到晚上睡覺前不斷火。”

陳楚歌心裏嘀咕,高手是高手,隻不過是省火柴的高手,也是費香煙的高手,省下十包火柴也不抵一根香煙的錢。

郝主任見孫梅誇他,也有些賣弄地說:“有人說抽一生的煙,燙一生的手;喝一生的酒,丟一生的醜。依我說那不是真抽煙真喝酒的,抽煙的最高境界就是火不滅,喝酒的最高境界就是醉不了。”

陳楚歌又掏出一支煙遞上,郝主任嘴裏說:“我這手上有,好煙你留著應酬人。”手卻毫不含糊地接了過去。

孫梅告訴陳楚歌張春江給他打過電話,並將張春江留下的聯係方式遞給了他。

陳楚歌手裏拿著張春江的電話號碼,眼睛不時瞟向桌上的電話機。他想我這一支煙也值小半斤豬肉錢,兩支就快一斤了,怎麼著你也行個方便讓我回個電話吧。

郝主任懂得陳楚歌的意思,扭頭對他說:“要用電話吧,打吧,不過你打的是長途,按規定是不允許打的,我就破例給你行個方便,但通話時間不能長。”

陳楚歌連連稱謝,然後撥通了張春江的電話:“春江,我是楚歌,你工作的事落實了嗎?”

“你怎麼到現在才給我回電話?”

“我這兩天沒到鄉裏來,不知道你給我來過電話了。”

“我的事情塵埃落定了,分配在省博物館辦公室,你打的這個電話就是我辦公室電話。”

“祝賀你啊!”陳楚歌聽說張春江分配在省博物館辦公室工作,雖然他不知道省博物館具體有什麼職能,但畢竟是帶“省”字頭銜的,一定是個大單位,心裏由衷地替他高興。

“別祝賀了,一提到這個破單位我就有氣。雖說是在省城,但沒什麼權力,連個清水衙門都算不上。楚歌啊,我們都想得太單純了。原指望安排一個好單位,然後幹一番事業,可現在我就如同傳達室的老大爺,能有什麼作為?拳頭打在沙袋上至少還有痛感,可打在棉花上一點反應都沒有,我現在是有力無處使啊!”

張春江牢騷滿腹,陳楚歌瞟了眼郝主任,見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便說:“春江,我這是長途,不能跟你多說。”

“你掛斷,我給你打過去,咱倆今天好好嘮嘮嗑。”

陳楚歌掛斷電話,很快張春江打過來了。他拿起話筒,張春江在那頭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的事呢。”

陳楚歌歎了一口氣說:“我沒有你命好,到現在還沒定下來,等有了消息我會打電話通知你的。”

陳楚歌的話像是戳了張春江的痛處一樣,他在電話那頭差點跳了起來,然後抱怨起來:“什麼命好?別人這樣說說也就罷了,連你小子也這樣諷刺我?憑汪芳的身體條件,我會看上她嗎?還不是因為她爸。我千方百計巴結她,恨不得給她提鞋倒夜壺舔腳丫子,就是想讓她爸給安排個好工作,可這個老家夥也太三隻眼看人了,把自己女兒安排進省電視台,把我塞進什麼博物館,好像我命該和那些死人打交道似的。我在她們家一點地位都沒有,起得比雞還早,睡得比狗還晚,吃得比豬還差,做什麼事情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他們一家人不高興。鞋子合不合腳,隻有腳知道,你是體會不到的。”

陳楚歌看見郝主任朝自己擠眉弄眼,不時用手指著電話,心想電話是張春江那頭打來的,又不要你掏錢,你擔心什麼?

郝主任見自己暗示無效,說:“你們煲電話粥嗎?這是工作電話,要是上麵有個什麼事情聯係不上,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了。”

陳楚歌隻好稱自己有事,不得已和張春江結束了通話,張春江在那頭還埋怨他好不容易聯係上了,這樣就匆匆結束太遺憾了。

陳楚歌向郝主任道了“謝謝”,臨走又遞了一支香煙。

回去的時候,陳楚歌邊走邊琢磨著張春江的話,心想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要是處在自己的境地說不定怎麼哭爹罵娘呢。汪芳那個老爸也不應該,女婿又不是外人,再說春江對他女兒那麼好,也不至於把他弄到博物館去,在那裏他能幹什麼?研究死人的事情?

陳楚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替張春江鳴不平,突然想到自己有這個資格嗎?那是人家的家務事,自己操的哪門子閑心?再說自己的事情還八字沒有一撇呢,真是自己屁眼淌生血還給別人醫痔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