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近的幾條連綿山路都盡收眼底,抬棺村就在對麵的山坡上,看上去並不遠,可實際上,從村子走到這裏,他們足足走了三四個小時,眼見已經過了晌午。
轉身的時候,他看到腳邊有一樣東西,彎腰揀了起來,放進口袋裏。他見崔得金也從亭子裏走出來,於是上前問道:“這座亭子應該有個名字吧?”
崔得金說道:“叫收魂亭。”他指著左側一處凹陷的地麵,接著說道:“原來這裏有一塊青石碑,上麵有收魂亭三個字,今年春天鬼子掃蕩到這裏,把石碑給炸了!”
石碑被炸了,但是亭子卻沒有被燒,這種情形完全不符合日軍的作風。苗君儒原來經過一些被日軍洗劫過的村子時,從來沒有見過一棟完好無損的房子。可是他麵前的這座亭子,除自然倒塌的地方外,並未有半點人為破壞的樣子。凹坑距離亭子的石牆麵不過三四米,如果石碑真是被炸的話,炸起石屑肯定會在石牆上留下斑斑點點的痕跡。
他肯定崔得金在說謊,隻是他不願去揭穿,崔得金既然騙他,肯定有騙他的道理,就算他當麵揭穿,也未必能得到真正的答案。他望著那凹坑,說道:“收魂亭,好奇怪的名字。”
崔得金說道:“這還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前麵山腰有一塊石頭和鏡子一樣。遇到暴雨打雷的天氣,石頭上會出現很多人的影子,還有許多很奇怪的聲音,村裏的人都叫那塊石頭為鬼影石。”
那種現象並不值得奇怪,無非是石頭含鐵量高,在特定的自然條件下,那塊石頭具備一定的磁性,把當時的情形和聲音“錄製”了下來,每當雷電天氣,石頭的磁場發生變化,將“錄製”的畫麵和聲音釋放出來。苗君儒在雲南那邊考古的時,也遇到過類似的山穀岩壁。
崔得金見苗君儒眼中有少許不屑之色,便繼續說道:“我知道苗教授見多識廣,以為那塊石頭是個磁場,把古代的人和聲音都錄下來了。可是你不知道,如果雷電天氣有人站在鬼影石的前麵,會把人吸進去。”
苗君儒“哦”了一聲,問道:“你親眼見到有人被吸進去嗎?”
崔得金說道:“我聽別人說的時候,也是像你一樣不相信的,可是我親眼見到兩個人被吸進去了。被吸進去的是他們的裸身,身上的衣物和武器都落在鬼影石前。”
苗君儒問道:“當時那塊石頭前麵有幾個人?”
崔得金說道:“包括我在內,有七八個人。鬼影石的吸力非常大,那兩個人被吸進去時,我們怎麼拉都拉不住。”
苗君儒繼續問道:“是不是他們兩個人距離那塊石頭很近?”
崔得金搖了搖頭,說道:“距離鬼影石最近的是我……”
正說著,亭子另一邊傳來叫聲:“崔幹事,你過來看一下!”
苗君儒和崔得金走過去,見剛挖出的土坑內露出一截圓乎乎黑黝黝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李大虎他們也圍了過來,指指點點地說著。
崔得金說道:“埋在地下的,肯定是古物,苗教授,這方麵你在行,你看是什麼東西?”
這東西露出來的部分大約一尺,呈圓柱形,直徑約20厘米,上下一樣粗細,苗君儒用棍子輕輕敲了敲,感覺是鐵的。若是鐵的東西,埋在地下那麼多年,通常都會氧化生鏽,不可能連一點鏽跡都沒有。他用手拍了拍那東西,說道:“繼續往下挖!”
往下挖了兩三米,仍是老樣子,不知道這根柱子埋了多深。幾個遊擊隊員躺在土坑邊喘著粗氣,不願再繼續挖了。苗君儒跳到坑裏,用手撫摸著柱子,柱子通體光滑,沒有任何雕琢的紋理,看了半天,連他都不知道柱子是什麼材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鐵。
遊擊隊員在其他地方挖了一個坑,把那死去的通訊員埋了。找了一根粗樹枝立在墳前,用刀削出一個平麵,也不知道該在上麵寫些什麼。崔得金想了一會,用刺刀在木板上刻下“無名烈士之墓”幾個字,總算對死者有了一個交代。
幹完這些活,天色已經不早,崔得金說道:“苗教授,還沒走到皇帝穀口,天都已經黑了,我看今天晚上就在這亭子裏歇息吧!”
李大虎也說道:“晚上進去不好,我看就在這亭子裏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動身!”
老地耗子低聲說道:“大當家的,我聽說這個亭子邪門得很,能把大活人變成僵屍,要不,我們再往前麵走一點,找一處避風的地方歇息,你看怎麼樣?”
崔得金說道:“要走你們走吧,我的人留下!”
李大虎哈哈大笑道:“一起來的,怎麼可以分開。兄弟們,別讓八路笑話我們膽小。今晚就住這,這麼多人還怕了一個破亭子不成?老地耗子,要是我變成了僵屍,你一槍把我崩了!苗教授,你不是說會法術的嗎?幫忙看看這亭子,到底邪門在哪裏?”
苗君儒沒有搭話,仍在坑內看著那根柱子,出外考古這麼多年,像這樣的東西還是第一次見到。不服輸的性格和對考古科學的執著,使他顧不上和崔得金搭話,低著頭仔細看著麵前的柱子。看了好一陣子,他跳出土坑,朝四周的山脈看了看,拍了一下腦袋,自顧自地說道:“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崔得金忙問道:“苗教授,你想到了什麼?”
苗君儒指著周圍的山脈說道:“你看,四周的山勢都比較陡峭,但高度都低於這裏,唯獨我們這裏比較平緩,如果皇帝穀真有墓穴的話,從風水學上來說,這裏就是文峰所在。如果文峰太平,則失去其作用,故而在地下埋一根柱子。有了這根筆杆,就成了真正的文峰。曹操雖是一代奸雄,卻是一個有修養的文人,一生崇尚文學,所以他希望後代出文人。”
崔得金問道:“按你的意思,可以肯定葬在皇帝穀裏就是曹操了?”
苗君儒說道:“我隻是這麼推測,還不能肯定!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根柱子的長度應該在三丈以上。不要說我們這幾個人,就是再加上十幾個人,也不見得能夠挖得出來!”
崔得金看著皇帝穀那邊,說道:“從這裏到皇帝穀口,最起碼要走大半天,苗教授,今晚就在這亭子裏住下,養足精神明天一早過去,你看怎麼樣?”
苗君儒見那幾個村民和遊擊隊員分別在旁邊的山林內尋找幹柴,以備晚上燒火取暖用,就算他不答應也沒用。
夜幕降臨的時候,大家吃了一些烤地瓜,圍著火堆各自找地方躺下。苗君儒坐在火堆邊,聽著他們說話,崔得金坐在他的對麵,從挎包中拿出小本子,借著火光用鉛筆頭在本子上寫著。
李大虎和老地耗子低聲說著話,醜蛋和齊桂枝偎依在一起,顯得很親熱。
時已入秋,山區的夜裏很冷,山風從外麵吹來,有些許的寒意,苗君儒緊了緊衣服,和衣躺下,眯上眼睛想著這幾天來發生的事。興許是太累的緣故,想著想著竟睡了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被一種奇怪的聲音驚醒。在野外考古多年,他已經形成了自然的習慣,每當危險來臨之時,便會從睡夢中驚醒。
他睜開眼睛,見火堆已經熄滅了,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幾個村民和遊擊隊員都睡得很沉,亭子內的鼾聲很響。他仔細看了看,並沒有發現崔得金。
亭子外月色如銀,好像有人在說話,聲音顯得壓抑。
他偷偷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側身在陰影裏,見不遠處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正是崔得金,另一個則不知道是什麼人。他們低聲說著話,由於說話的聲音很低,他聽得不是很明白,隱約聽到“……明天……所有人……應該是……很多……”之類的話,不過,這些話裏,有兩個詞引起他的注意,那就是“……藥品……黃金……”
臨走的時候,那個人拍了拍崔得金的肩膀,轉身走了。待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時,崔得金說道:“苗教授,你出來吧!”
苗君儒走了出去,在距離崔得金四五米的地方站定,問道:“李大虎他們呢?”
崔得金說道:“在你睡著的時候,他們就走了。那個土匪頭子還要我跟你說一聲,在前麵的山坳裏等我們!”
苗君儒問道:“剛才那個人是誰?”
崔得金說道:“你沒必要知道!”
苗君儒說道:“你在火堆裏放了迷香,所以他們都睡得那麼死!你堅持要在這住一晚,是為了方便和那個人見麵,是吧?”
崔得金並不反對,而是說道:“苗教授,作為一個考古學者,難道你不想揭開千古之謎麼?”
苗君儒說道:“有些曆史之謎,寧可讓其隱沒於曆史中,也不能讓後人知道真相。你不是做學問的,你不懂!”
崔得金說道:“我是不懂,但是我知道,曹操生前挖了那麼多帝王的陵墓,可是傳到他兒子曹丕的手上時,連賞賜有功將士的錢都沒有了,那麼多黃金和寶物,你猜是藏在什麼地方?”
曹操生前賞賜有功將士,都是很豪爽的,除了黃金白銀外,還有女人和布帛。三國誌上說他為了拉攏關羽,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小說雖然有杜撰之嫌,但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曹操的金銀很多。
相對於曹操,魏文帝曹丕和魏明帝曹叡則很吝嗇,史料上很少有他們賞賜有功之臣的記載,即便是有,也是相當刻薄的。正因為如此,在曹丕死後,一些有功之臣都倒向了平易近人的司馬懿那邊。司馬懿跟著曹操那麼多年,學了不少曹操的性格和籠絡人心的手段,所以《晉書》上說他“帝內忌而外寬,猜忌多權變”。齊王曹芳即位後,實際上掌權的人是司馬懿,司馬懿攻公孫文懿的時候,時值隆冬,天寒地凍,兵士們還穿著夏裝,當時的朝廷已經財政赤字,沒錢給軍士購置冬衣。司馬懿打退了東吳之兵,凱旋還朝後,曹芳會集百官,盛宴慶賀,並對司馬懿並司馬師、司馬昭厚加賞賜。司馬懿父子三人所得到的厚加賞賜,隻不過數百匹薄絹和幾塊封地而已。司馬昭之子司馬炎廢黜曹魏皇帝曹奐而稱帝,建立西晉,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秘密派人挖掘高平陵和尋找真正的高陵。史料中稱司馬炎即位後生活極為簡樸,幾乎是“衣為粗布食為粥”, 並采取一係列經濟措施以發展生產,屢次責令郡縣官勸課農桑,並嚴禁私募佃客。又招募原吳、蜀地區人民北來,充實北方,並廢屯田製,使屯田民成為州郡編戶。晉武帝為什麼要那麼做,歸總就是兩個字“沒錢”。為時僅五十一年的西晉王朝,縱觀其曆史,竟如魏朝一樣,對於有功之臣的賞賜,大都用土地和布帛,極少用金銀。雖說有“石崇與王愷爭豪”的故事流傳下來,可那都是後代的文人根據傳說寫出來的。就如一個即將餓暈了的人,希望得到一大碗肉一樣。貧窮的西晉王朝,多麼希望國內有石崇與王愷那樣的富裕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