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君儒笑道:“你那絆子,差點將我和馬鷂子炸上天。”
羅強驚道:“他回去了?”
苗君儒正色道:“他念著你還是他的兄弟,回去找你!你們兩人之間,好像還有一些誤會,是吧?”
羅強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這幫兄弟,包括我在內,對他都是一片忠心,可他對我們,卻是……”
苗君儒問道:“難道他還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嗎?”
羅強說道:“苗教授,請你坐下來。我覺得有必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這也是我今晚為什麼要冒著危險去翠花樓打探他們的消息,出手救你的原因!”
苗君儒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我洗耳恭聽!”
羅強的臉上出現一抹悲戚,說道:“我是本地人,母親十二歲那年跟隨我姥爺逃荒至此,我姥爺不幸病重身亡,母親不得已賣身葬父,被郭大善人買入家中當丫鬟。幾年後,我母親變成了一個大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和一個在街上賣苦力的小夥子好上了。郭大善人見我母親漂亮,便想將我母親收房。我母親得到消息後,和那小夥子出逃,可他們還沒來得及逃出興平,就被郭大善人帶人抓住。那小夥子當場被打死,我母親本想殉情自盡,卻被郭大善人摟住。”他的眼中閃現淚光,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郭大善人將我母親強行收房,幾個月後我出世,郭大善人才知道我並非他的血脈,便將我母親賣給翠花樓。所以我自小在翠花樓長大,對翠花樓的地形很熟悉。我七歲那年,母親得了髒病,被老板娘趕出了翠花樓,因無錢醫治而活活疼死。臨死前告訴我,我的親生父親姓羅。從此我在街上流浪,靠揀別人吃剩下的東西過活。終於有一天,我遇到一個過路的人,於是我跟著他,成了玄字派下的弟子。我們師徒倆遊蕩江湖,以替人看風水為生。苗教授,其實我們有過一麵之緣的,你記得民國二十三年在南陽一座土地廟裏遇到的那兩個人嗎?還是你救了我師父的命呢!”
苗君儒想了起來,1934年,他帶著幾個學生在南陽一帶考古,找到了一座隋朝的墓葬,受當時環境的影響,他們不能公開進行挖掘。沒有辦法,他們隻能在墓葬的周圍找一處地方暫時住下來,而後再想辦法挖掘。他們來到一座破廟,在廟裏遇到了兩個人,那個年紀頗大的人處於昏迷狀態,呼吸細微而急促,身底下一大灘黑血。旁邊跪著一個少年,正無助地哭泣著。他一看這人的病症,知道是得了傷寒,由於未能及時醫治,引發了下身出血,生命岌岌可危。他拿出野外考古配給的進口的藥物,給那病人灌了進去。隻一個晚上,那個病人便醒了過來,病情明顯有好轉。他與病人交談起來,得知這病人乃是一個遊走江湖的風水先生,那少年時風水先生的徒弟。迫於當時的情況,他們沒法對那座墓葬進行挖掘,所以他在那座破廟中呆了兩天,便帶著學生離開了。臨走還給那風水先生留下了一點藥物。那少年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三個響頭,以報救師之恩。
羅強接著道:“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認出了你,隻可惜我沒辦法和你說話,怕馬大哥知道我和你的關係之後,對你不利!”
苗君儒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你不提的話,我還想不起來呢。你的故事還沒有說完呢,繼續說下去!”
羅強繼續說道:“其實我跟著第一個師傅,並沒有跟多久,我14歲的時候,師傅將我留在臨潼一個叫半指仙的風水先生那裏當義子。我19歲的時候,半指仙替我娶了一房媳婦,那騷貨明的是我媳婦,實際是半指仙的相好。我一氣之下殺了一對狗男女。我獨自一人回到興平,想殺掉郭大善人,替我父母報仇。後來我又想,僅僅殺掉郭大善人,還不足以平息我的仇恨,必須讓姓郭的整個家族敗落。我看過郭家的祖墳,是上好的青龍穴,後代雖然出不了大官和貴人,但可保子孫後代平安,且吃喝不愁。我會看風水,自然也懂得如何破風水,就在我準備破掉郭家的祖墳風水時,遇到了我的同門師叔,就是你見過的客來香酒樓劉掌櫃,他是玄字派的掌門人。他告訴我,郭家的祖墳是玄字派的前輩看的風水,並下了血咒,誰要是破此風水,必遭天譴。要想對付郭家,其實還有別的辦法。他勸我去投軍,誰曾想我投軍不到半年,部隊被打散。我帶著幾個兄弟做了土匪。為了生活,我不得已違背師訓,幹起了盜墓的生涯。我不敢讓師門知道我盜墓,所有從地下挖出來的貨,都是找兄弟去出手。5年前,我遭官兵圍剿,手下的兄弟死的死逃的逃,我一個人逃到川康,被一個小土司抓住,說我是漢人的奸細,要剝我的人皮蒙大鼓,馬大哥帶人打進寨子,碰巧救了我。從那以後,我就入了他的夥!川康地區山高林密,誰都奈何不了我們,可畢竟是窮鄉僻壤,當土匪的日子也不好過。三年前,馬大哥聽了我話,帶著兄弟來到興平。按著我的指引,挖了一座大墓,手下的弟兄們都發了一筆不小的財!”
苗君儒想起在馬嵬村那廟中見到的玉帶,忍不住問道:“你們挖開的那座大墓,大約在什麼位置,挖出了多少東西?”
羅強說道:“那座大墓其實就在石屋的後山,分上下兩層,上層已經被人盜過了,下層還沒有人進去過,但奇怪的是,裏麵的東西並沒有多少。那棺材的外棺是石頭的,內棺是金絲楠木,我們撬開棺材,見裏麵有一棺材的水,屍身還沒腐爛呢。一個兄弟用棍子把屍身挑出來,屍身上的蟒袍登時就爛了,不過那一條玉帶和屍體手裏拿著的那塊玉板倒是不錯。我們從裏麵弄出了半箱金銀錠子,一箱玉器珠寶,還有十幾幅名人字畫。裏麵還有不少古書,兄弟們覺得那些書不值錢,一把火給燒了。”
苗君儒聽到這裏,連連叫了幾聲“可惜”,石棺裏麵套木棺,在唐代的墓葬中並不足為奇,奇怪的是那木棺中的水,能保屍體千年不腐,是很好的考古研究課題呀!還有那些墓葬裏麵的書籍,說不定是唐代的孤本,比起珠寶玉器起來,不知要貴重多少倍呢!一夥大字不識幾個的土匪,哪裏懂得什麼才是真正值錢的東西呢!至於羅強所說的屍體手裏拿著的玉板,應該就是他見過的那塊白玉朝笏。想當年,楊國忠借唐玄宗對其妹妹楊玉環之寵,巧為鑽營,終於一步步登上權力的巔峰,成為大唐的相國。隨著地位的升遷,楊國忠在生活上也變得極為奢侈腐化。每逢陪玄宗、貴妃遊幸華清宮,楊氏諸姐妹總是先在楊國忠家彙集,競相比賽裝飾車馬,他們用黃金、翡翠做裝飾,用珍珠、美玉做點綴。出行時,楊國忠還持劍南節度使的旌節(皇帝授予特使的權力象征)在前麵耀武揚威。楊國忠的專權誤國,最終導致了他和兒子楊暄一起,以及另兩個妹妹,在馬嵬驛兵變中被殺。馬嵬驛兵變正值盛夏,天氣炎熱,依當時的環境,屍體隻是草草掩埋,幾天內應該就會生腐。雖然後來唐玄宗另外擇地厚葬,但屍身絕對不可能如羅強所說的還沒腐爛。難道羅強所挖的墓葬是別人的?如此一來,那塊屬於楊暄的白玉朝笏,又怎麼會到了那口棺材中的?於是他問道:“你確定棺材中的人沒有腐爛?”
羅強說道:“確實沒有腐爛,但我覺得很奇怪,屍體身上穿著蟒袍,腰裏係著玉帶,一副大官打扮得模樣,但卻是一個女人,長得還很漂亮。有一個兄弟說,要不是有那一身惡心的屍水,他還想試試那女屍的滋味呢!”
苗君儒微微點了一下頭,據史料記載,在馬嵬驛兵變中,楊氏一族的人幾乎被殺盡,楊國忠的妻子裴柔和幼子楊晞以及沈國夫人逃至陳倉(今陝西寶雞市),都未能幸免,楊暄的妻子想必也好不到哪裏去。或許楊國忠父子的屍身在兵亂後無處可尋,唐玄宗厚葬時,才以一個可以代替他的人安葬。那棺材中的女屍,能夠手持楊暄的白玉朝笏,即便不是楊暄的妻子,也應該是他的近親。若真如此,墓葬中的書籍就顯得更加珍貴,說不定關於墓葬主人的答案,就在那些書籍中。如今那些書籍都已經毀了,可惜也沒用。安史之亂後,大唐江河日下,能有那麼多東西陪葬,已經相當不錯了。他想起那塊放在木盒中的琉璃墓磚,於是問道:“你們挖開墓室的時候,看清楚墓磚是怎樣的嗎?”
羅強說道:“就是普通的三六九青磚(作者注:三六九分別為墓磚的長寬高,是考古盜墓人對墓磚的專用說法。唐宋時期為磚窯中特地為建造墓室燒製的,元朝之後,這種規格的青磚,也被人用來建造屋基)。不過,那裏的三六九與別的地方不同,上麵有龍紋。裏麵的墓室又分為前後墓室,門洞周圍均砌一層券磚,上有平牙磚門楣,門邊兩側各有一整塊一人高的青磚,上麵刻著護墓神。苗教授,你怎麼對裏麵的磚頭感興趣呢?有時間的話,我帶你再進去就是了!”
苗君儒微笑道:“我們扯遠了,還是繼續說說你和馬鷂子的事吧!”
羅強笑了一下,說道:“後來我們又挖了幾個小墓。依馬大哥的想法,是將財物給兄弟們分了,從此大家都不用將腦袋掛在褲腰上過日子,有了那些財物,可以舒舒服服的過完下半輩子。可是我不同意。我要馬大哥帶著兄弟們來興平,是為我報仇的。如果兄弟們就這麼散掉,我的仇就沒辦法報了。於是我建議先不分財寶,將那些財寶分成幾份,各自藏在不同的地方,等有朝一日兄弟們實在不願幹了,再分也不遲。”
苗君儒問道:“馬鷂子和那些兄弟都聽了你話?”
羅強說道:“也有人不願意,可是我對他們說,陝西這塊土地上,到處都有帝王將相的墳墓,我們要找到一個大的,狠狠發一筆橫財。之後我們確實挖了幾個大墓,可裏麵都是空的。兄弟們都想再挖到一個大墓,所以願意留在這裏。”
苗君儒說道:“以你們的實力,完全可以在一夜之間,將郭大善人一家大大小小殺個精光,也算替你父母報了仇。”
羅強說道:“剛帶他們來興平的時候,我是那麼想的,也和馬大哥商量過怎麼樣對付郭大善人。我知道馬大哥的性格,他最恨被兄弟利用,所以我並沒有將我和郭大善人的恩怨告訴他,隻說郭大善人是興平城的第一富戶,家中金銀財寶成堆。馬大哥原本也有些動心,可是他進城一趟之後,卻改變了主意!”
苗君儒問道:“他為什麼改變了主意?”
羅強說道:“馬大哥說,郭大善人和別的有錢人不同,是個善人,郭家修橋鋪路,出錢救國,還每天施舍逃難到這裏的窮人。我們雖然是土匪,可土匪也要講江湖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