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龍婆聖女(2 / 3)

苗君儒聽這個漢子所說的話,帶著濃厚的湘鄂口音,並不是本地人。但這鄱陽湖出去就是長江,上連湖南湖北兩地,自古以來,那邊的人來到鄱陽湖謀生,不足為奇。據他所知,鄱陽湖上的很多漁民,都是湘鄂那一帶的人。

肖三妹的神色有些悲傷,說道:“我們和鬼子相遇,船被鬼子炸了,其他同誌都……”

那漢子的濃眉一皺,眼中含淚罵道:“小鬼子,我饒不了他們!”

肖三妹說道:“報仇的事需從長計議。”她接著向苗君儒介紹道:“苗教授,這位是副隊長耿二虎,大夥都叫他老虎!”

耿二虎抹了一把眼淚,親熱地握住苗君儒的手,說道:“您好,苗教授,上級讓我們接你,總算接到您了!隻要能完成任務,就是搭上我的命也值!”

耿二虎去握吳建新的手時,肖三妹淡淡地說道:“這位先生姓吳,是苗教授在路上遇到的。”

一個遊擊隊員拿著兩條黑帶子走上前,耿二虎擺了擺手道:“都是自家人,我看就算了!”

苗君儒明白這是遊擊隊的規矩,目的就是不讓外人知道他們的營地所在,當下說道:“我看還是蒙上吧,不要破了你們的規矩!”

苗君儒和吳建新上船之後,被人蒙上眼睛。一個多小時之後,他聽到竹篙撐船的水響,感覺船隻在繞來繞去,又過了半個多小時,聽到船上的人打了一個呼哨,岸上也傳來一個同樣的呼哨聲。肖三妹來到苗君儒的麵前,親手解開他眼上的黑布,低聲說道:“到了!”

苗君儒睜開眼,見置身於一大片一人多高的蘆葦蕩中,岸上的蘆葦叢中相繼出現十幾個背著長槍的人。一行人上了岸,肖三妹在前麵帶路,走了約莫半裏地,出現一片開闊地,地上有七八個用蘆葦和樹枝搭成的簡易棚子。

肖三妹領著苗君儒來到中間一個較大的棚子前,有些興奮地朝裏麵說道:“婆婆,我把苗教授接來了!”

一個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丫頭,讓他進來!”

苗君儒低下頭,鑽進了低矮的棚子,見裏麵放著幾件簡單的家什,一個身材瘦小滿頭白發的老太婆坐在角落裏,老太婆滿臉的皺紋,年紀應該在七十歲之上。那一雙渾濁而泛白的眼珠子瞪著苗君儒,使他感覺渾身不自在。在老太婆的身邊,還有一個七八歲大的女孩子,女孩子長得很清秀,一雙充滿靈性的眼睛有些怯生生地看著他。

苗君儒在老太婆麵前盤腿坐下後,眼睛的視線卻停留在小女孩脖子掛著的那串珠子上。隻見那串珠子色黑如墨,每一顆都如雀卵大小,但最下邊卻是一顆大如鴿蛋的青色大珠子,其表麵流光四溢,泛著異樣的光彩。當下忍不住說道:“好一顆萬年難尋的鼉龍珠!”

他與水神幫王凱魂在三峽神女峰底下時,曾經見到一隻鼉龍,王凱魂說那隻鼉龍的體內應有八顆珠子,但那種珠子並不大,不過指甲蓋大小,其色為黃。(有關苗君儒與水神幫的故事,請見拙作《黃帝玉璧》)

老太婆嗬嗬地幹笑了幾聲,裂開隻剩下幾顆黃色牙齒的嘴巴,說道:“不虧是水神幫的長老,一眼就看出來了!”

苗君儒見老太婆一下子就說出了他的另一個身份,想起王凱魂和老道士魯明磊說過的話,忙朝老太婆拱手道:“苗君儒見過龍婆聖女!”

老太婆的嘴角往上微揚,說道:“你我雖沒見過麵,但已知彼此,好歹是同門中人。不知水神幫現在如何了?”

自民國十七年經曆了那件事,成為水神幫長老之後,苗君儒已經十幾年沒有和水神幫的人有聯係。他有些慚愧地笑了笑,照實對老太婆說了。

老太婆笑道:“和我一樣,都是灑脫之人。不聯係也罷,有事他們自然會找你的!”

苗君儒恭敬地問道:“不知聖女找我有何吩咐!”

老太婆瞬間恢複了那肅然的表情,沉聲道:“照天意來看,這小鬼子的氣數已盡,可兔子臨死也要蹦幾蹦,大意不得。你是高人,這內中的天機,我就不多說。你既然卷入了這件事,那也是命中注定,但是千萬注意你身邊之人。我當了兩個甲子的水神幫聖女……”

苗君儒大驚,他以為眼前的龍婆聖女不過七八十歲,想不到已經是一百二十多歲的人。龍婆聖女要他注意身邊之人,他的身邊除了那個叫吳建新的軍統特務外,並沒有別人。以吳建新的那點本事,恐怕傷害不了他。

隻聽得厲聲道:“別胡思亂想,我已油盡燈枯,所剩時間不多,算準了你會卷入此事,所以熬著這口氣等你來,聽我把話說完。”

苗君儒想不到自己心念一動,就立刻被龍婆聖女得知,當下隻得靜下心,耐心聽下去。

龍婆聖女用一隻枯槁一般的手撫摸著身邊的小女孩,繼續道:“你是水神幫長老,現當著你的麵,將聖女之位傳給她,也好有個見證,日後找機會讓她歸屬水神幫,算還了我當初離幫之願。”

苗君儒低聲說道:“聖女的吩咐,在下莫敢不從!”

老太婆的聲音遲緩下來:“這場浩劫非同小可,若非水族警示,我還不知。她還有個哥哥,和一個西洋人一起被小鬼子抓進了縣城。隻有通過他們兄妹求得水族相助,你才有勝算的把握,也不枉她爹搭上一條命。世人大多愚昧而貪心,有些事你知道即可,切不可留下禍患……”

說到後來,老太婆竟然不吭聲了。苗君儒正想問“水族”究竟是什麼人,定睛一看,見老太婆雙目緊閉,他伸手一探,見老太婆鼻息全無,顯然已經去世了。

小女孩也發覺有異,扯住老太婆的手哭喊起來:“婆婆,婆婆”。這時,隻見從老太婆的身底下燃起一道藍色的火焰,藍色火焰瞬間將整個人罩住。苗君儒手快,一把將小女孩拖向一旁。肖三妹等人衝到草棚門口,見此情景嚇得都不敢進來。隻片刻功夫,老太婆就在苗君儒的眼前,被那團藍色的火焰燒成了灰燼。

隻有得道之人在仙逝之後,肉軀才會被天火焚毀。苗君儒扶著那抽泣的小女孩,低聲道:“孩子,朝婆婆磕幾個頭吧!”

小女孩聽話地跪在地上,朝那堆灰燼磕了幾個頭。苗君儒脫下身上的衣衫,披在小女孩的身上,順勢將她脖子上的珠子蓋住,接著在她耳邊悄悄道:“婆婆給你的東西,一定不能讓別人看到,否則會死人的!”

小女孩含著眼淚,懂事地點頭。

苗君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荷花!”小女孩的聲音很小。

在鄱陽湖的很多湖灣中,長著許多野生的蓮藕,每當夏季荷花盛開之時,荷花與蓮葉交錯相間,那點點粉紅如同仙女一般婷婷嫋嫋,從滿目蒼翠之中脫穎而出,看得人心醉。

荷花這名字雖然有些俗氣,但極具水鄉特色,清新而不失雅致。苗君儒低聲道:“以後你就是荷花聖女了!”

他找了一塊布,小心地將灰燼包起,走到水邊,將灰燼撒了下去。隻見那灰燼在水中環繞起來,漸漸形成一條魚的形狀,很快便遊走不見了。

肖三妹站在苗君儒的身後問道:“婆婆對你說了什麼?”

苗君儒望著遠處的蘆葦,淡淡地說道:“進城,救人!”

耿二虎驚道:“你說什麼,進城救人?可我們隻有十幾個人,城內的小鬼子有好幾百人呢!”他摸了摸腰間的手槍,看了一眼肖三妹,接著說道:“要是有把握把人救出來,我跟你去,大不了跟小鬼子拚了!”

肖三妹望著苗君儒:“敵我力量懸殊,你想怎麼救?”

苗君儒正色道:“就憑你們這麼幾個人,根本沒有辦法救人,我們必須智取。”

耿二虎問道:“那你說怎麼個智取法?”

苗君儒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吳建新,微笑:“吳老弟,我和你兩個人進城,你城內的朋友會幫我們的,是吧?”

吳建新聽到這話,身體微微一怔,心知苗君儒早已經看出了他的身份,隻得點點頭。

苗君儒對肖三妹說道:“其他的人在城外等候。”

肖三妹說道:“苗教授,我在城內有親戚,我跟你們進城!”她接著耿二虎說道:“你帶著人在城外等著,千萬不要莽撞!”

耿二虎爽快地笑道:“肖隊長,你就放心吧!”

苗君儒以為他進城後,有吳建新的軍統力量幫助,救出一兩個人應該不難,但是他想錯了。

×××××××××××××××××××××××××××××××××××××××

都昌縣地處江右“五水彙一湖”要衝,居南昌、九江、景德鎮“金三角”中心地帶,南聯五水,北通長江,戰略位置十分突出。日軍在縣城駐紮有一個聯隊的兵力,不但在陸地上,就連每一個出入縣城的水口,都設了卡。

肖三妹想要走水路,但苗君儒卻堅持由陸地進城。按他的想法,日軍在水上的戒備,肯定比陸地上嚴得多。

三個人於黃昏時分到達都昌城下,見守城門口的日偽軍正嚴格地盤查每一個出城的人,但對進城的人卻隻隨便問幾句就放行。肖三妹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換了一身又髒又破的衣服,往頭上撒了一些雜草,又往臉上抹了幾把灰土,咋一看上去,變成了一個又髒又醜的瘋婆子。苗君儒不禁佩服她的聰慧,難怪她年紀輕輕就成為一隊之長,帶著一群大老爺們抗擊日軍。

進城之後,苗君儒對吳建新說道:“你看出來沒有,縣城寬進嚴出,不知日本人耍什麼花招,我們多注意點!”

吳建新說道:“等我找到朋友,問一下就清楚了!”

三個人轉了幾條街,進了一家掛著王記幌子的鋪子。吳建新剛進去,就發覺情況不對,正要退出來,卻已經遲了。他們被幾個持槍的便裝人逼住,而在他們的身後,則站著一隊荷槍實彈的日軍。肖三妹下意識地去掏槍,卻摸了個空,才記起進城之前,把槍埋在了城外的大柳樹下。

吳建新強撐著說道:“老板,我們隻不過進來買點東西,用不著找人打劫吧?雖說這裏不是國統區,可皇軍……”

一個身穿大佐軍服的軍官用流利的中國話說道:“你們好,我是黑澤熊一,你們軍統的這處情報站,昨天被我起獲了。歡迎你們的到來。”

麵對這麼多敵人,反抗隻能是無謂的犧牲,苗君儒拉住肖三妹的手,暗示她不要輕舉妄動。

三個人被押上停在門口的大卡車,來到位於城西的日軍指揮所。黑澤熊一將他們領進一間屋子,見屋子中間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台發報機。

黑澤熊一對吳建新說道:“麻煩告訴你的上級,東西是我們的,別說你們,連美國人都搶不走。不過可以談判,無條件答應我的要求。”

吳建新沉默了片刻,坐到發報機前,熟練地操作起來。肖三妹見吳建新那麼聽話,頓時怒火三丈,大聲罵道:“想不到你這個大老爺們居然這麼怕死,我真替你羞恥!”

黑澤熊一望著肖三妹幹笑道:“我以為是個老女人,沒想到還是一個脾氣粗暴的姑娘。放心吧,我們有很多種對付女人的辦法,絕對不會讓你死得那麼痛快的!”

吳建新發完報,起身退到一旁,對黑澤熊一說道:“按約定,明天中午十二點,上麵會給我回話!”

黑澤熊一笑道:“很好。用你們中國的話說,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喜歡你這樣的人!”

進來兩個人利索地搬走了發報機,接著又上了一桌子的酒菜。黑澤熊一示意他們坐下:“作為朋友,我是很好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