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邊的晚霞將湖麵映照得通紅,水麵上仿佛著了火一般,人若是一隻鳳凰,此刻便可在這漫天奇景中涅槃重生。
可惜苗君儒不是鳳凰,不過他醒了。一睜眼就看到坐在他身邊的肖三妹、水生和荷花,他揉了揉眼睛,以為這是在夢裏。
肖三妹微笑道:“苗教授,您醒了?”
苗君儒坐起來道:“是你們救了我?”
肖三妹說道:“準確來說,不是我們,是他們!”
苗君儒這才發覺他們坐在一塊類似龜背的地方,正劈風斬浪地向前移動,在旁邊的水中,有幾個露出頭來的人,有男也有女,麵部與常人無異,但他們一個個長發披肩,耳朵比正常人要大出許多,他們時而仰泳,時而側泳,並不時潛入水中,在不遠處的水麵冒出頭來。從他們那充滿好奇與無邪的眼神中,看不到半點邪惡與隱晦。
荷花說道:“他們就是水族!”
荷花所說的水族,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鮫人。史料中有許多關於鮫人的記載,最出名莫過於《搜神記》卷十二中記載:“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他們像魚一樣生活在南海之外,生產的鮫綃,入水不濕,他們哭泣的時候,眼淚會化為珍珠。
鮫人所產的珍珠,為珍珠中的極品,西漢時期就有記載:……南海出鮫綃紗,泉室潛織,一名龍紗,其價百金,所產珍珠,色青白而圓,其價甚昂,有徑寸者,萬金不易……其眼為凝碧珠,價值連城……
更有書中記載:東海有鮫人,可活千年,泣淚成珠,價值連城;膏脂燃燈,萬年不滅;所織鮫綃,輕若鴻羽;其鱗,可治百病,延年益壽。其死後,化為雲雨,升騰於天,落降於海……”
可見鮫人渾身都是寶。
而一些古代墓葬中千年不滅的護墓神燈,便是用鮫人的脂膏做的燈油。
東方所記載的鮫人,便是西方故事中的人魚,但西方隻知有美人魚,卻不知人魚也分男女,即便是女人魚,雖麵部清秀,可配上兩隻大耳朵,如精靈一般模樣,實在說不上“美”。但其美在心智,那種與塵世無染的純真,非世人所能及。
無論東西方的傳說還是記載,人魚隻生活在海裏,卻沒有生活於淡水中的,或許生活在鄱陽湖中的這一群乃是異類。
苗君儒望向前方,見前方的水麵上冒出一個大龜頭,他想起有關朱元璋在鄱陽湖被救一事,興許那個時候朱元璋隻看到露出水麵的巨大龜頭,便以為是一隻巨黿,所以就封巨黿為“元將軍”,卻不知“元將軍”乃是生活在這裏的蛇頸龍。
若苗君儒沒有看到蛇頸龍的全身,也會認為是一隻巨黿。他看著湖麵,顧自說道:“我要是有胡兄弟那麼好的水性就好了,用不著你們三番五次來救我。”
水生笑道:“我阿爸的水性不算什麼,肖姑姑的水性才好呢。她可以藏在水底三天三夜不露頭。”
肖三妹對水生嗔道:“就你多嘴!”
水生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嚇得不敢再說話。
苗君儒心中暗驚,他認識肖三妹這麼久,隻知她是個具有男子氣概的女遊擊隊長,卻不知她的水性居然那麼好。能夠在水下停留半個小時,那已經是精於水性的奇人,而藏在水底三天三夜不露頭,簡直不可思議。古書上雖有那方麵的記載,說什麼人可以像魚一樣在水裏換氣,可不足為信。他兩次見肖三妹在水中,都是有荷花的鼉龍珠保護著,水生的話或許有些誇張,但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地說,如此判斷,肖三妹的水性確實能夠達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不知她靠什麼辦法在水底停留那麼久。
他在思索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望著肖三妹,卻見她並沒有看他,隻將目光投向遠處,不時用手理了理鬢角被風吹亂的頭發,從側麵望去,那恬靜的側影宛若仙子一般,使人心生愛慕卻不敢有絲毫褻瀆之意。
太陽西沉不見,晚霞逐漸暗淡下去,湖麵上起了一層濃霧。苗君儒已經見識過鄱陽湖的異兆,大凡出現濃霧,便會發生變故。
果然,濃霧的上方出現白色的亮光,空氣中傳來刺耳的“嗡嗡”聲,遊在蛇頸龍周圍的人魚一個個像受了驚一般,尾巴打了一個水花,潛入水中不見了。
蛇頸龍的身體晃動起來,巨大的龜頭左右擺動,顯得很痛苦。荷花脖子上的鼉龍珠放射出一個藍光形成的光球,將他們四個人罩在光球裏。苗君儒對荷花道:“快讓它沉入水底!”
說完話,他卻發覺連自己都聽不到,這才想起,當那種“嗡嗡”聲出現時,不但說話聽不到,連開槍聲都會變得無聲。他正要打手勢將自己的意思告訴荷花,隻覺得身體往下一沉,已經沒入的水中。
有鼉龍珠保護,他們四個人就像坐在玻璃缸中一樣,盡管水下的光線不太清晰,但能看到遊在旁邊的幾條人魚,人魚自腰部以下與魚無異,巨大的魚尾輕柔地甩動,推動著身體前行。一條胸部高挺的人魚遊到他們的麵前,朝他們歡快地招手,卻又俏皮地遊開去。男女人魚很好區別,有胸部的即為女,平胸者即為男。
在史書中,也有記載人魚上岸與常人交配的奇事,傳聞女人魚十分美麗,因此會引來很多人族男子的覬覦,通常有人族男子看到女人魚,就會不擇手段的想要抓住,與之交配。女人魚與人交配後極難生育,即使有所生,孩子為人族,雖也生於氣囊中,但不再具有人魚的體質特征,如在水中生產,氣囊破後即會淹死。而男人魚也喜歡找人類女子交媾,由於男人魚長相醜陋、凶狠,身上那股臭臭的味道使人類女子厭惡,但是凶狠的鮫人會隱藏在淺海邊,把靠近海邊的女子拖下水進行交媾,結局自然很悲慘,交媾還未結束,人類女子已經淹死了。
苗君儒所見的男人魚,並不像史書中所描述的那樣長相醜陋而凶狠,反倒麵相祥和,與孩童一般天真無邪,除胸部扁平之外,頜下還多了一縷隨著水流飄逸的胡須。
不遠處有五六個男人魚,拖著一個大木箱子往前遊著,苗君儒認出那隻大箱子,正是那晚看到被日本人抬著的那個箱子,箱子裏裝的是美國兵帶來的奇怪儀器,也不知所謂的奇怪儀器究竟是什麼東西。波爾他們逃離縣城時帶了出來,放在炮艇上,炮艇翻了之後,大箱子沉下水底,被人魚所得。
不知在水下遊了多久,蛇頸龍浮出了水麵,天色已黑,月亮還未上來,夜空中寥寥幾顆殘星,遠近看不到一艘船,唯有風吹水麵和蛇頸龍前行的破浪聲,仿佛到了另外一個毫無人煙的死寂的世界,令人平添了一份悲涼的感覺。
若真的讓原子彈在湖底爆炸,對於蛇頸龍和人魚們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苗君儒打定主意,就是拚上這條命,也要將原子彈撈出來。可是撈出來之後呢?會不會落到日本人的手裏?無論原子彈在什麼地方爆炸,都將是一場屠戮生命的浩劫。龍婆聖女所擔憂,或許就是那顆原子彈。
苗君儒正想著,隻見蛇頸龍的頭頂出現一個形如漁火的亮光,照著遊在附近的幾條人魚,而人魚的額頭上,也出現了亮光,隻不過是淡淡的藍色,若距離遠一些,則如螢火一般。
一條人魚躍出水麵,發出歡快的叫聲。遠處傳來同樣的叫聲,水麵上出現點點螢光,近了一些,苗君儒看清那些螢光都是人魚,有二三十條之多。在人魚的身後有一座島嶼,與其他島嶼不同的是,這座島嶼顯得很高兀,頂上有五根巨大的樹木,奇怪的是樹上並無枝椏,更無枝葉,如五根巨人手指一般直插蒼穹。除此之外,島嶼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樹木,不少藤條隨著樹枝垂到水麵上。島上有三個大山洞,從洞內依稀透出亮光來。
肖三妹呆呆地望著島嶼,口中喃喃道:“是真的,是真的,我見到了?”
苗君儒問道:“是真的什麼?”
肖三妹說道:“我小時候就聽人們說過,鄱陽湖上有一座移動的小島,島上有五根巨人的手指,住著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稱為五指神仙島。以前有見過神仙島的人,想貼近上島,結果都是突然卷起大浪導致船翻人亡,後來的人再見到神仙島,也都遠遠避開,生怕惹神仙不高興,白白丟了性命。”
苗君儒笑道:“你確定這上麵住的是神仙嗎?”
肖三妹不服氣地說道:“那都是老輩人傳下來的話,究竟是不是神仙我不知道,但是我現在至少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
到了最下麵的那個洞口,見洞口站著幾個“人”,準確來說,他們不是人,而是類似大猴子一樣的怪物,隻不過怪物渾身上下都沒毛,皮膚白得瘮人。雖有四肢,可隻有三個指頭,頭部扁平有些畸形,鼻梁凹陷露出兩個朝天鼻孔,眼睛很大,大得很不協調,嘴巴倒是正常。
那幾個怪人看了他們一眼,轉身走進去了。
蛇頸龍仰著巨大的龜頭,發出一聲如野牛般的吼叫,音調如釋重負。一條男人魚遊在他們旁邊,朝荷花“嚶嚶”地叫喊著,雙手不停地比劃。苗君儒看清人魚的手指之間,居然像鴨子一樣有蹼。他們雖然上半身像人,可終究是水裏麵的生物,指間當然會有蹼。
荷花說道:“他要我們順著藤條爬上去,說有人在等我們!”
那還猶豫什麼?苗君儒縱身而起抓住一根粗大的藤條,隨即以雙腳勾住藤條,使了一招倒立金鉤,身體回蕩抓住荷花和水生的手,將他們淩空蕩了起來,穩穩地拋到洞口。他正要去接肖三妹,卻見肖三妹已經抓住了一根藤條,如猿猴一般利索地爬到了洞口。
肖三妹扶著水生的肩膀,對掛在藤條上蕩悠的苗君儒說道:“苗教授,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你幫忙,但我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苗君儒知肖三妹是個很要強的奇女子,他微微一笑,沒有答話,縮回身子手腳並用往上爬,他的腳無意識地往崖壁上踩了一腳,一踩之下大吃一驚,感覺踩到的不是堅硬的石壁,而是軟乎乎的,不知是什麼東西。情不自禁地“咦”了一聲,可惜光線較弱,看不清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