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國慶想和羅燕見一麵,可一直都沒有時間,好容易想起來,打電話問了劉文輝,才知道那女人現在去別的地方了,一時也沒有辦法聯係。
醫療設備買回來後,他打算擴展婦科和泌尿科的業務範圍,增設幾個醫生,可是那些來麵試的醫生,他一個都看不上。沒有辦法,他隻得找周文華商量。
醫院的婦科那邊前不久剛走了一位醫生,正缺人,而且更缺的是科室的領頭人。周文華的建議是:要想找好的醫生,就去公立大醫院。
言外之意,就是從大醫院裏挖人了。
那些大醫院裏的醫生,都是國家正式編製的,福利好待遇高,沒有半點工作壓力,誰願意傻到放棄金飯碗不要,去捧一個朝不保夕的泥飯碗呢?
除非是特殊情況。
據胡長新說,他原來所在的醫院,有一個叫宋慧琴的婦科醫生,很有本事,依靠多年臨床摸索出來的獨特秘方,治好了不少婦科的疑難雜症。對女性不孕不育這一塊很有研究,有很多患者不遠千裏來找她。可惜她不善於處理人際關係,在醫院受到排擠,兩年前評職稱的時候,連個副主任醫師都沒有評得上。她老公原來是市化工廠的技師,幾年前就下崗了。
兩天後,江國慶不遠千裏,驅車來到了宋慧琴所在的醫院,果然見宋慧琴的診室門口排了十幾個人,而其他婦科診室的門口,也就是那麼兩三個。
他是男人,按道理不可能進婦科診室。但是他掛了一個號,排在那些女人的隊尾。
那些女人都奇怪地望著他,站在他身邊的一個中年婦女問:“你是不是排錯了?”
“沒錯,”他笑著說:“我是來幫我老婆看病的,她的身體不好,一時又來不了,我想找宋醫生先谘詢一下。”
天底下哪裏有那麼疼老婆的男人?那些婦女一個個露出羨慕之色。
他一說話就暴露了口音,那個和他說話的中年女人問:“你是從福建過來的?”
江國慶說:“我是福建人,從廣州過來這邊辦事,聽朋友說宋醫生很會看婦女的病,所以想替我老婆谘詢一下。”
好不容易輪到他進去,走進診室一看,見到一個穿著醫生服飾的女人坐在辦公桌旁,上麵放了一些病曆本,還有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副主任醫師。女人約莫四十歲左右,長得很清秀。
他問:“你就是宋慧琴宋醫生?”
宋慧琴看了近二十年的婦科,還是頭一次見到男人進入她的診室,聽了江國慶的問話後,她本能地點頭,說道:“先生,我這裏是婦科診室!”
江國慶說:“我知道,我是來替我老婆谘詢的!”
宋慧琴皺著眉頭說:“我這裏從來沒有接受過男人的谘詢,你是第一個!”
“我知道!”江國慶接著把在門口對那個中年女人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宋慧琴看了江國慶一眼,習慣地打開一張空白的病曆本,問道:“姓名,年齡?”
江國慶隨口編了一個女人的名字,年齡就說成是34歲。
宋慧琴問:“她具體有一些什麼樣的病症?”
江國慶說:“我們結婚十年,都沒有孩子,她的例假不正常,有時提前有時拖後,還經常下腹墜痛……”
他的這些話,都是事先想好的。
宋慧琴問:“你有沒有帶她以前的一些病例本過來?”
江國慶說:“我來得匆忙,沒有帶!”
宋慧琴問:“你有沒有去檢查過?”
江國慶說:“檢查過,我的很正常!”
宋慧琴問:“你妻子有沒有做過藥流或者人流?”
江國慶說:“沒有,她是我同一個村的,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結婚之後才做那事的!”
宋慧琴蓋上病曆本:“女性不孕分為先天不孕和後天不孕,無論哪個醫生,都必須看到病人後,針對病人的病因才能做出診斷,單憑你這麼說,我是很難回答你的。我建議你還是把她帶來!”
後麵還有人等著看病,江國慶沒有理由再坐下去,轉身出了門。到醫院的門口,用幾支煙和看門的老頭子套了一下近乎,問出了宋慧琴家住的地址。
※※※※※※※※※※※※※※※※※※※※※※※※※※※※※※※※※※※※※
這是一棟位於市郊的居民樓,上下四層,上樓的樓梯在中間,左右各有四戶人家,樓道內堆滿了蜂窩煤和各種雜物。與之前後的幾棟樓都是這樣的建築格調。
這幾棟樓原來是市化工廠的職工宿舍,宋慧琴家就住在302房,她老公叫馮顯柱,化工廠在兩年前重組之後,就和其他職工一樣下了崗,原來在長沙一家私營工廠幹過,半年前回家,擺了一陣水果攤之後,不知怎的竟沒有繼續做了,如今賦閑在家裏。
象她家這種情況的全國有很多,也有夫妻一同下崗後做生意的。
關於宋慧琴家的一些情況,江國慶已經在醫院看門老頭那裏打聽清楚了。他上了樓,來到302門前。外麵是一扇生了鏽的鐵門,裏麵那扇木門的油漆也掉得斑駁不堪。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拍了拍鐵門。
沒有多久,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開了門,隔著鐵門問:“你找誰?”
江國慶問:“請問這是宋醫生家嗎?”
那個男人點了點頭:“你找她做什麼?”
江國慶微笑著問:“那你一定是馮顯柱馮師傅嘍?”
“你是誰?”馮顯柱警覺地問:“她在醫院裏,你有事去醫院找她!”
“我剛去過醫院,”江國慶提起地上的東西,說道:“我是從廣州過來的,有點事情想和她談談。”
說完後,他遞過去一張名片。
馮顯柱接過名片看了一下,開了鐵門說,“你進來吧!”
進門後,江國慶把東西放下,打量了一下屋內,見屋子並不大,一室一廳的房子,硬在廚房那邊隔出一間來。屋子裏的擺設也很一般,那些傳統的木製家具都已經很舊了,書架上放著許多婦科醫學的資料,牆上有兩個鏡框,裏麵有一些照片,擺在電視櫃的那台21寸康佳彩電,多少都顯示出屋子主人經濟上的不寬裕。
馮顯柱引著江國慶到木沙發上坐下,又泡了一杯茶過來,說:“你找她有事,也沒有必要買這麼多東西來!”
江國慶喝了一口茶,說:“一點小意思啦!”
馮顯柱在江國慶的身邊坐下來,看了看牆上的掛鍾,說:“她沒有那麼快回來的,每天都回來得很晚。”
江國慶問:“你原來在化工廠是做什麼工作的?”
“化驗員,”馮顯柱說:“你到底是找她還是找我?”
江國慶說:“我想請你們一起過去幫我!”
馮顯柱笑了一下說:“你們那是醫院,我能夠做什麼?她現在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去你們那裏?”
江國慶不知道怎麼跟馮顯柱解釋這個問題,人的觀念有時候是很難改變的。看這樣的情況,他若想請宋慧琴一個人過去,是不可能的。現在醫院化驗室並不缺人,可當新醫院建起來後,化驗室那邊是絕對要加人的,既然馮顯柱以前是做化驗的,不如把他們兩人一同請過去。夫妻在一起的話,工作也要安心點。
他一邊和馮顯柱漫無邊際地說著話,問一些家庭和工作方麵的情況,一邊考慮著等宋慧琴回家之後怎麼說。
馮顯柱告訴他,之前就有好幾家醫院想調宋慧琴去,有兩家還是長沙的公立大醫院,可是醫院死抓著不放,也許是迫於某些方麵的原因,去年底給她提了副主任醫師。他們的孩子正在讀高二,平常住校,隻有星期天才回來。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外麵的天色已經擦黑,馮顯柱見江國慶沒有走的意思,也不好趕他,便說:“江先生,估計她應該快到家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在我家吃飯吧?”
話音剛落,外麵響起了推門聲。
宋慧琴推門進屋,一眼就看到了從木沙發上站起來的江國慶,她微微一驚,“你怎麼跑到我家裏來了?”
馮顯柱走過來,把江國慶的名片遞給妻子說:“他是廣州長安醫院的江先生,說是想請你過去!”
宋慧琴望著江國慶,目光中有一絲不屑,“原來你是專程來找我的?”
江國慶誠懇地說:“我想請你們兩個人一起過去!”
宋慧琴問:“我憑什麼要到你們民營醫院去?”
就這一句話,把江國慶哽在那裏了。是呀!人家在公立醫院幹得好好的,憑什麼要到他的民營醫院去?他遲疑了一下,無力地說:“原來在你們醫院的胡長新,現在是我們醫院的院長!”
宋慧琴笑了一下,說:“那是他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江國慶說:“我是聽到他說了你的事,才來找你的!”
宋慧琴把那張名片還給江國慶,說:“江先生,再怎麼樣我都不會去民營醫院的。”
江國慶說:“隨著國家對醫療方麵的放開,民營醫院將是……”
宋慧琴打斷了江國慶的話,“江先生,我隻是個醫生,每天就知道替病人看病,不懂得那些國家大事,也不想知道!你說得再多也沒有用,這些東西請你拿回去!”
江國慶怎麼也沒有想到,第一次上門就碰了這樣的一個硬釘子,他怏怏地提著那些東西,低著頭走出了門外,站在門口的時候,他朝你們說:“宋醫生,隻要你答應去,隻要能夠辦到的,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
宋慧琴冷冷地說:“隻怕我開的條件你答應不了!”
門關上了,將江國慶隔在門外。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像一個打了敗仗的士兵那樣,垂著頭下了樓梯。
※※※※※※※※※※※※※※※※※※※※※※※※※※※※※※※※※※※※※
宋慧琴第二天一早上班,在樓底下見到了江國慶。她走過去一字一句地說:“江先生,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再說全國有那麼多醫生,你為什麼偏要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