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九月,廣州的夜晚和白天一樣,也還是那麼喧囂!
這座南方的大都市,不進入深夜是無法沉寂下來的。
高天福親自開車,到長安醫院門口接了周文華,來到位於廣州大道北的一座海鮮城,兩人單獨要了一個包廂。
說是喝茶,可這茶也喝得太不是地方了。
菜很快上來了。周文華望著那些他叫不出名的海鮮,心裏忐忑不安起來。高老板把他叫到這裏來,肯定不是喝茶那麼簡單。
高天福開了一瓶五糧液,替周文華倒了滿杯,說:“周院長,我要好好謝謝你呀!”
周文華說:“不敢,不敢,舉手之勞,謝什麼呢?”
“來來來,吃菜,吃菜!”高天福招呼著:“去了兩次之後,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不過那個醫生說還要去!”
周文華說:“當然要去的,你這病要在好了之後,每半年做一次血液檢查,確定不複發才行!”
“那是,那是!”高天福敬了周文華一杯酒,說:“我想過了,我的這個專科醫院,以後就改成治療性病方麵的,你看怎麼樣?”
周文華喝了一口酒,“這個辦法不錯!”
經常有一些患淋病或者尖銳濕疣的病人來長安醫院看,那些人大多是打工的,那些人的妻子不在身邊,往往缺乏必要的常識,出去找女人的時候不做安全措施,所以就很容易傳染上性病。皮膚性病科暫時就隻有秦友明一個人,有時候忙不過來,周文華也幫忙著看。
其實像淋病那樣的性病,隻要幾百塊錢就能夠治好的。可那些人得了這樣的病之後,礙於很多原因,很少去大醫院看,都是去一些小診所或者黑診所。被診所裏的醫生胡天胡地一說,登時嚇個半死,花了幾千塊冤枉錢,不但病沒有治好,人還受罪。
對於民營醫院來說,在治療性病這一塊是有優勢的。
他曾經問過幾個來醫院看性病的患者,為什麼不去大醫院看,有患者說去大醫院看這種病覺得很丟人,而且那些大醫院裏的醫生在看病的時候,習慣用一種怪怪的眼光看他們,對他們說話的時候,也毫不客氣。得了那樣的病,心理上本來就好受,還要接受醫生的白眼,難怪他們不敢去大醫院,寧願去小診所或者小醫院。
在小診所或者小醫院裏,醫生不會那麼“凶”,患者的心理要平衡得多。
其實對患者而言,治病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患者的心理壓力和承受能力。這一點,恐怕那些大醫院的醫生是無法體會到的。
幾杯酒過後,高天福說:“我的醫院缺少一個能管事的人,我一直都在找,可沒有合適的!”他看了看臉色微紅的周文華,接著說,“我想請你來幫我,無論江老板給你什麼待遇,我都比他高一倍,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也可以提出來,怎麼樣?”
周文華沉思了一下,說:“高老板,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高天福有些驚訝地問:“為什麼?”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不相信開出這麼優越的條件,周文華居然不動心。
周文華放下酒杯說:“我留下來幫江老板,並不是看中他給我多少錢工資!”
高天福不可思議地問:“那你衝著什麼呢?”
周文華幹掉了酒杯中的酒說:“是他的為人,是他對我說他開醫院的初衷!”
高天福冷笑了一下說:“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開醫院都是為了賺錢,你可別對我說他開的是一家福利院!”
周文華說:“你是江總的朋友,他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開醫院要賺錢是不錯,可要看是怎麼賺。”
高天福夾了一口菜,問:“那你告訴我,該怎麼去賺?”
周文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說:“憑自己的良心!”
高天福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歎了一口氣說:“為什麼我就遇不到你這樣的人呢?我那個醫院的現狀,你也是知道的,再這麼下去的話,也隻好關門了!不過你們醫院也好不到哪裏去,他沒有錢繼續投資,正想辦法四處借錢,單靠這麼做的話,也撐不了多久的。更何況,他欠了一屁股的帳,現在已經沒有人再借錢給他了!”
高天福說的確是實情,周文華也不好怎麼說,隻低頭喝酒夾菜吃。
過了片刻,高天福試探著問:“周院長,我去內地看病的事情,你們那裏除了你和江老板外,還有誰知道嗎?”
周文華想起給他原來所在的醫院打電話時,劉文輝站在旁邊聽到了,而且還問是不是高老板。便把那天的情況對高天福說了。他見高天福聽了之後,半天都沒有吭聲,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麼。
兩人又喝了一會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都是一些生活方麵的話題。吃到後來,周文華一看時間不早,想起身告辭。
高天福又留了他一會兒,兩人堅持著把那瓶酒喝光了。
周文華不勝酒力,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高天福問了一些長安醫院的事情,他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其實民營醫院的經營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訣竅,靠的就是醫療技術、服務態度和認真負責。這些話高天福以前就聽江國慶說過很多次,可是今晚從周文華的口中說出來,給他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周文華踉蹌著走下海鮮城的台階,高天福本想開車送他回去,被他拒絕了,堅持打的士回長安醫院。
高天福看著的士車走遠,轉身也要走,不料看見站在一輛麵包車旁的兩個人,那個年輕人他不認得,但是那個矮胖的中年人,他是認得的,就是長安醫院的總務科長劉文輝。
下班的時候,劉文輝接到祝躍進的電話,“高老板請周文華吃飯,你不想他被挖走的話,就去看看。”
他雖然防著祝躍進搞鬼,但也不能眼看著周文華被高老板挖走!
劉文輝一步步走上前,嬉笑著說:“不錯呀,高老板,周醫生可是我們醫院裏的頂梁柱呢,你打算用多少錢來挖走他?”
高天福盯著劉文輝,說:“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問你,那20萬花完了沒有?不夠的話再給我來一封信!”
劉文輝裝傻:“什麼20萬,我不懂你說什麼!”
高天福說:“我的醜事就江老板和周醫生知道,你是第三個知道的人,剛才周醫生都對我說了!我知道你很精明,可別把別人當傻子!你和江總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怎麼你們的區別相差這麼呢?我弄不明白,他怎麼就找了你這麼一個人合夥?”
劉文輝說:“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你少管!高老板,我們倆在這裏等了你們一個多小時,就是想確定你和他在一起。說吧,他是怎麼答應你的?”
高天福也生氣了,“你問我做什麼,回去問他呀!”
“不說也無所謂!”劉文輝一步步地退開去:“高老板,他可是周院長辛辛苦苦請來的。大家都是老鄉,生意歸生意,挖人就不對了!”
高天福平靜地說:“劉總,我挖人不對,你敲詐我就對?”
劉文輝說:“高老板,話可不能亂說,我什麼時候敲詐過你?”
高天福點燃了一根煙:“劉總,20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我高天福也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敲詐的!”
劉文輝說:“高老板,你一定誤會我了,我就是有再大的膽,也不敢做那樣的事,被警方查出來的話,那是要判刑的!”
他清楚高天福隻是懷疑他,並沒有證據,所以抵死都不承認。
高天福說:“我真希望他把整個醫院交給你來管理。”
劉文輝問:“為什麼?”
高天福說:“因為你比他有本事多了!”
劉文輝也知道高天福說的是反話,他笑了一聲,轉身上了車,丟下一句話,“哪天有時間我也請你喝茶!”
在回長安醫院的路上,劉文輝打電話給江國慶,說:“姐夫,我剛剛看見高老板在海鮮樓請周醫生吃飯!他會不會想挖走周醫生?”
江國慶在電話那頭說:“你這是胡扯什麼?沒事的話回去睡覺,你吃飽了撐的?”
劉文輝解釋說:“我這麼做不都是為醫院好嗎?萬一他被挖走了,泌尿科那邊就沒有人了!”
江國慶說:“那也不是你管的事情!你管好你該管的就行。”
劉文輝不服氣地說:“我好歹也是總務,醫院還有我的一份子呢!高老板為人很陰險,現在他的醫院不景氣,肯定想辦法到處……”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江國慶就把電話掛了。
劉文輝看著手機,自言自語地說:“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醫院嗎?沒想到吃力不討好,弄得兩麵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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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劉文輝的電話後,江國慶的心裏也“咯噔”了一下,高天福經營的那家醫院,規模比長安醫院大多了,可一直以來都不景氣。雖然高天福對他說過要請周文華喝茶,可是也不能不讓人考慮到挖牆角的事情。
論經濟實力,高天福有老婆娘家那邊人的幫助,比他強多了。導致醫院經營不善的原因有很多種,最主要的莫過於高天福的急功近利。一個小感冒都看出上千塊錢來,難怪病人第二次不會再去了。
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兒,江國慶出了門,來到周文華的房門錢敲了敲門,開門的是唐學慶。
唐學慶說:“哦,是江總呀,請進來坐,有什麼事嗎?”
“沒事!”江國慶見周文華不在房間裏,他走進去,見唐學慶床前的桌子上放滿了一些醫學書籍,隨手翻了翻說:“還那麼認真呀?”
“是呀!”唐學慶倒了一杯水給江國慶說:“我的臨床經驗還不夠,跟著周老師學呢!”
江國慶說:“聽老周說你有兩篇關於泌尿性特殊病例的論文發表了?”
唐學慶有些感激地說:“都是周老師指導的,我跟著他學到了很多東西,那個病例確實很特殊,三十多歲就得了前列腺結核,這在臨床醫學上是很難遇到的……”
接下來唐學慶說的都是一些醫學上的專業知識,江國慶聽得不太懂,但是他卻聽得很認真。說到最後,唐學慶拿出兩封信,說:“這是國家衛生部中國醫療保健國際交流促進會給我來的信,他們對我和周老師用中西醫結合治療前列腺結核的手法很感興趣,我接下來的論文也是這個選題……”
江國慶接過信一看,微笑著說:“那可就恭喜你了,等前麵的門診大樓建起來,我單獨給你一個用來研究的辦公室!”
他一直考慮把醫院麵前的那塊地用來蓋門診大樓,可是資金不夠,隻能暫時拖著。
唐學慶興奮地說:“那可就多謝謝江總了,我做夢都想呢!”
兩人聊了一陣,江國慶見周文華還沒有回來,心裏莫名其妙地煩躁起來,向唐學慶告辭後,出門來到樓梯口,往下麵望了望,並沒有看到人上來。倒是其他幾間宿舍裏傳來幾個年輕人的打鬧聲。
這些年輕人就是這樣,上班的時候充滿幹勁,下班回來有玩鬧不停,不過他們一般不會玩得太晚,畢竟第二天要上班的。
站了一會兒,從下麵走上來一個纖瘦的身影。待那人走上來,才看清是肖雨琳。
肖雨琳見江國慶站在樓梯口,好像在等什麼人,順著他的目光往遠處看了看,也沒有看到什麼人來。她走到他的麵前,輕聲問:“你在等誰?”
江國慶微微笑了一下,“沒有,覺得房間裏有些悶熱,出來透透氣!”
肖雨琳問:“怎麼沒有開空調?”
江國慶的目光重新投向遠處,“有時一個人也覺得挺孤單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肖雨琳並沒有說話,眼神卻開始迷離起來。她認識江國慶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她也知道他是個很深沉的人,從來不會將心底的感受告訴別人的,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事情,都是獨自一個人默默的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