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縣府城山下,西海郡公府。
“家上,李縣丞和武縣尉聯袂到訪。”一個青衣老仆垂手彎腰,在追遠堂下道。
家上,原是大漢帝國擁有秩比和俸祿的官員對太子的稱呼。聖祖改製後,以前的稱謂開始有了轉變。許多大家族中極為忠心,或跟隨家主時間極長,又或者是家生奴仆對自家主人都會以“家上”稱之,以顯示自身的區別和對家主的尊敬。
西海郡公府雖在西海州擁有極高的聲望和權威,但府邸本身卻並不大,隻占了白駒縣府城山腳下方圓一千畝左右的範圍,分為前後五進十六宅,此外還有靜園、追遠堂、思慕堂和慎園四處支宅。
當代西海郡公,西海馬家家主馬參就喜歡住在追遠堂。
馬參身型頎長,頭發已然花白,臉頰消瘦,但皺紋卻不多,一雙四方眼也是炯炯有神,要知道,當代西海郡公馬參執掌西海馬家已經三十三年,比當今天子的執政時間還要長,今年已經六十九歲,雙眼還能保持如此清澈明亮已經是極為難得了。年過五十,眼睛就已經渾濁不堪的人比比皆是。馬參能夠維持如許健康,除了錦衣玉食之外,還與他良好的健身習慣有關。
仆人前來彙報時,馬參正身著漢式練功服,在堂前的空地上練五禽戲。聞言後並未停下手上鳥戲的側平舉動作,隻是緩緩換氣,等到最後做拉膝近胸的動作時,才緩聲道:“請到前堂奉茶!”
“諾!”老仆弓身退下。
等馬參做完最後一組動作,旁邊立即有侍女遞上溫水浸濕的手巾,另有侍女手持貂裘披風蓋在馬參身上,同時還有端茶漱口的侍女……等這些做完,馬參衝回廊下一直站立的捧劍童子招了招手,“稚奴,來!”
那叫稚奴的童子十一二歲,稚氣未脫,頭發束起在兩側紮起兩個圓髻,看著頗為討喜,臉型與馬參一般,就連那雙還未成形,卻隱隱也有四方狀的眼睛也頗為神似。
“祖爺爺,請練劍!”稚奴奶聲道。
這稚奴實際上是馬參的曾孫,很多大家族的家主在年老之後,都會將自己看重的子孫裏挑選幾人放在身邊,說錘煉也好,說服侍也罷,總之是一種傳統。當然,這種傳統,在大漢帝國的習俗裏,往往就意味著家主選定了繼承人。
比如這個叫稚奴的童子,他其實是馬參長子馬原之長孫,名赫,乳名稚奴。字還未取,這要等到童子束發進學之後才會讓馬參給取字。
看著這個跟了自己四五年的曾孫,馬參眼睛裏滿是寵溺,摸了摸他頭上的圓髻道:“今日不練劍了,去換身衣服,隨祖爺爺去見兩個人。”
稚奴乖巧地點了點頭:“哦!”
看他那乖巧樣,馬參忍不住想再考考他,笑問道:“稚奴可知要隨祖爺爺見何人?做何事?”
稚奴道:“回祖爺爺,孫兒等會兒要跟祖爺爺見的是西海李氏旁支瑾身堂(注1)第四代子李時遠,現任大漢帝國西海州定興府白駒縣縣丞,及西海武氏嫡支寅木堂第六代子武敬宗,現任大漢帝國西海州定興府無定縣縣尉。至於做何事嘛~~”稚奴吐了吐小舌頭,卻閉口不說了,隻是用亮閃閃的眼睛,望著自己的曾祖,期待地說:“這個孫兒著實不知,想來應該是府中的一些瑣事吧!”
馬參嗬嗬一笑,拍了他的小圓髻一下,假怒道:“小稚奴,乳臭未幹就想套祖爺爺的話嗎!?”
稚奴嘻嘻一笑,道:“祖爺爺莫惱,孫兒著實不太清楚,雖然祖爺爺叫爺爺給孫兒看了些最近的時報,但孫兒實在有些看不太懂,隻是隱隱覺得,隱隱覺得~~”
“覺得什麼?!”馬參頗有期待地看著這個小曾孫。
稚奴小胸脯一挺,脆聲道:“孫兒說錯了祖爺爺莫生氣哦,孫兒隱隱覺得是不是因為渤海侯將來定興府一事呢?!”
馬參一愕,隨即苦笑著點了點稚奴細嫩的鼻尖,笑道:“稚奴啊稚奴,你要早生幾年,祖爺爺我現在也就不用再為咱們西海馬家操心咯!”
稚奴嘿嘿一笑,卻未再答話。
這摸頭點鼻的親昵動作,已經將馬參對這個曾孫的寵愛展露無遺。身邊那些侍女見了,定然也會將這情況說出去,同時今天這番對話也會在有心人的打探下傳播出去。有了這些,對於馬赫馬稚奴來說,足夠了。
……
西海郡公府的追遠堂分為前堂與後殿,還有東西兩廂,中間以回廊相連,中間的幾處空地都種著四季常青的低矮灌木,門窗扉木上沒有任何金銀鑲嵌裝飾。雖簡單樸素,但每一處的擺設和設計,無不帶著西海郡公府長達五百年厚重沉穩的富貴氣息。
李時遠與武敬宗不是第一次來到追遠堂,但每次來都會無比感慨。雖說李家與武家也在西海州擁有不遜色於馬家的財富,但說到底蘊的深厚卻是怎麼也比不了這個錦公馬超的後人的。
別的不提,單單是追遠堂上懸掛的“慎終追遠”的四字匾額,乃是聖祖皇帝親題這一點,就是其他五大家族無法比擬的財富。更遑論其他堂宅中還有曆代大漢天子給予的親題字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