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同意讓程潛護航,是因為我實在不想看到睿王。
京兆府的馬車不若謝府的軒闊,並排坐兩人,已經有些“摩擦”,而程潛又有意無意靠過來,我隻覺得避無可避,整個人都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下。
這樣下去,正事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解決。我醞釀了一下,正打算開口,便見幾片潔白的花瓣無聲無息,從我眼前飄下。不用猜也知道,這是睿王那朵曼陀羅,最後的結局。我低頭撫摸著那嬌嫩的花瓣,突然聽他問道:“舍不得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抬起頭看著他,他毀了這朵曼陀羅,並不是因為花,而是因為人。
“那日我進宮,聖上將我起複,本是以兵部侍郎參知政事,我卻執意要做大理寺卿。” 他鎖住我的視線,雙眸光芒璀璨,好像傾盡一切情感,隻在這一次燃燒,“聖上拂袖而去,旁人隻說我不識抬舉,我卻隻有欣喜。卿卿,我是為你,隻是為你。”
我別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他這份心意,我又該如何去回報?他明明知道的,他要的我真的給不了。
“卿卿,我的心思從未瞞過你,你也不必避著我。”他握住我的肩膀,讓我正視他:“你心中壁壘千重,我怕你疼,惟有束手以待。到今天我才知我錯了。我不忍心他卻忍心,若我再不動作,總有一日,我再也夠不到你。”
他今天的種種舉動,是受到了睿王的刺激。事到如今,我也隻有正麵迎上。
“鳳君亦非草木之人,怎會毫無知覺?隻是大仇未報不敢有身,無論是殿下的盛情,抑或光隱的好意,鳳君都不敢應承。”
我端出“家仇”來搪塞,這也是實話,從到了這碧落朝,我便沒有過過幾天屬於自己的日子。出了虎穴便入狼窩,天天應付各種案件和算計,便不亦樂乎了。哪有什麼心情談論這些感情事!
“你想報仇,我願意助你,鳳賢大人在大理寺任上的全部卷宗,我都已著人謄寫完畢,就放在家中。”他接著追問道,目光中都是懇切,“卿卿,我對你別無他求,若能了結此事,你可否放開懷抱,讓我一試?”
若真能結束這一切,我也許真的可以放開心胸。若到那時,他仍不改心意,那就不妨給他一個機會,不要否決所有的可能性。
看著他的眼睛,我鄭重點點頭。他的臉上,狂喜的表情如煙花般轟然綻放。他將我狠狠抱緊,灼熱的氣息在我耳邊輕訴,“我知道需要時間,隻是莫要我等太久。”
我閉上眼睛,為什麼就算給已然出了承諾,還是沒有半點塵埃落定的踏實感?一顆心輕飄飄地,好似浮在雲端上,沒有著落。也許是未來太遠,所以現在還不能沉澱。不過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隻要那人不從中作梗——
我揮去腦海中此時浮現出的,睿王的雙眸。
事不宜遲,我們調轉馬頭,直接殺奔程府。
下車之後,我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出來,熱氣騰騰的午膳已然準備停當。程潛看著換上了新衣的我,笑得誌得意滿,我真是服了他了,這身衣服的料子,與那日我從他那裏借來的織玉錦發帶,顯然同出一匹,他什麼時候,竟將它裁成了這身女裝,與我身量竟分毫不差。
“你可用得著這般刻意?”我搖搖頭,問道。
“從初見那日,魂牽夢繞,惟有此情此景。”他俊美的臉上笑意溫存,似乎與我一樣,想起了那日初見時的情景。
他拉著我坐下,目光未曾稍離我左右,為了避免他再說出什麼肉麻之語,我隻有先發製人:“原來你早知道我是女子,我是何處露了破綻?”
高領,塑身衣,我又沒紮過耳洞,舉手投足間,也並沒有多少女子的姿態。自我扮男裝在外行走,都是無往不利,他卻從初見那日,便發現了我是女子嗎?
“你為救人,將頭發散下來轉頭看我之時,我聞到了你的發間的蘭花香。”
隻憑這一點?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隻是笑著,不再多說。不過我倒能釋然。程潛混跡花叢許久,這手分辨男女的本事,自然絕非一兩日之功。隻是他怎麼可能直接告訴我,他看出我的身份,是因為“經驗值”。
我順著他的意思不再追問,當務之急,是解決鳳賢大人的案子。所有的卷宗全部擺了出來,誠如他所言,我還在金陵謝府的那段時間,他並沒有虛度。雖然他的研究卻並沒有什麼突破,但是資料的累積,卻是非常深厚。
我隨便翻開一個卷宗,仔細閱讀。鳳賢大人不虧神判之名,這案子斷得幹幹淨淨,不偏不倚,沒有任何瑕疵。不過我沒有忘記,大理寺的一個重要職能就是負責官吏犯罪。坍塌在鳳賢大人手下的官員也不在少數,其中有幾個被處分的官員,與當時某些集團,有著各種各樣的聯係。
若隻是陷害他人,這些被處分過的官員所在的集團,絕對都是有這份實力的。鳳賢的案子,會不會就與這些有實力的人有關?
“鳳大人免官之時,有哪些案件正在處置?”
最有動機陷害鳳賢的,應該就是當時他手上處理案子的被告人。這些人之中,大部分還是被新任大理寺卿判了刑,還有少部分落網之魚,程潛也已經將他們的資料收集完全,都擺在案頭,功課做得非常到位。甚至那些被鳳賢動過的官員的資料,程潛也一個不落全部整理好,以時間順序擺放整齊,隻等我調閱。
我有些驚訝地看向他,他卻並沒有我想象之中的邀功之舉,隻是情意綿綿地看著我,用讓人臉紅的方式。我自認拚不過他,認命地低下頭,埋首案卷之中,隻希望能從其中看出些端倪來。他也收了心事,為我耐心講究他在探案之中得到的資訊和他的想法,
什麼事情都可以擱置在一邊,這件事情卻決不能馬虎。畢竟這個案件,才是我女扮男裝進入官場,以至於將自己卷入這巨大漩渦中,唯一的原因。
“卿卿,這卷宗並未長腳,自然也不會溜之大吉。你這般著急,我隻有認為,你是迫不及待想與我攜手共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