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舅大人不必信本王,卻可信過鳳卿的師傅。”睿王依舊毫不動搖,反駁道:“鳳卿不肯提及師尊,自是尊重前人低調從事。本王卻並無這許多顧忌,三朝元老晏太傅,大人可信得?”
大臣中間一片嘩然,齊王、程潛、謝瑁看著我,謝瑁顯然是大吃一驚,齊王還是看不出喜怒的神仙臉,程潛的目光則仿佛蒙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楚。就連皇帝都表達出了明顯的驚訝,急匆匆問道:“這位鳳先生,竟是晏太傅高足?”
晏太傅是誰?難道他之所以待我如此,是否就是因為他已認定我是此人的徒弟?睿王根本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
“父皇明鑒,兒臣得識鳳卿,是在秦嶺燕來山。”
燕來山這三個字一出,皇帝臉上便出現了“原來如此”的神色。燕來山,那不就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麵,他落難的地方。難道他到燕來山,便是來尋訪那位晏太傅的?
我心中疑惑連連,他是什麼時候猜到我的身份的?這麼長的時間他都不曾揭穿我,難道看我演戲是這麼有趣的事情?
那皇帝看了我一眼,被他這樣的連續攻擊,現在的我,連掩飾的力氣都沒有。而我這樣的神色,在皇帝的眼中,顯然已成為了默認的標誌。皇帝說道:“難怪難怪,若非晏師傅,又有誰能將一介女子教導得如此能耐?這麼說,晏師傅已然仙逝了嗎?”
“兒臣在燕來山中,已尋得晏太傅墳塋。”
連這點都對上了,皇帝顯然又信了幾分。我隻得說道:“聖上明鑒,民女師尊並非晏姓,想必殿下口中的晏太傅,並非民女的師尊。”
“並非姓晏?那令師尊的姓氏是——”
“民女的師尊姓莊。”這個不是假話,我的博士生導師正是姓莊。
“這便對了,晏太傅的母親正是姓莊。這些年遍尋不得太傅消息,定是因他改為母親的姓氏,在外行走。”那皇帝點點頭,說道:“太傅不欲張揚,想來也是不想你為他盛名所累。他這脾性,竟是至死不改。”
我大窘,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巧合更巧合的事情,這樣不是很常見的姓氏都可以撞衫!
“既然鳳先生所學,皆出自晏太傅,想必諸位大人亦沒有疑慮。”秦相又跳了出來,蓋棺定論,那些大臣們麵麵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程潛微微一笑,應道:“晏太傅學富五車,鳳先生家學淵源,臣等敬服!”
這下子我有的解釋了。睿王這次可將我害慘了。我不能告訴別人,我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異類,自然就沒辦法否認連皇帝都已然認定的事實。唯一的證明人晏太傅也不在人世了,看來這便宜師傅,我認定了!
一眾大臣無語,我也無語,大家都無語,正在這時,太監尖利的嗓音響起,解救了此事略有些尷尬的氣氛:“太子殿下到!”
本來因為“我的身份”而柔和了臉色的皇帝,又變回麵沉如水,看來這位太子殿下,還真是如傳說中一般,不得皇帝的心。
群臣皆起身,珠簾叮咚,一身明黃色常服的太子不疾不徐地走進了殿門。所有的禮儀過後,皇帝皺起眉,道:“昨日已說與你聽,今日卯時在殿中議事,如今辰時將過,難道你比朕還忙?”
“父皇容稟,兒臣臨來之時良娣突然暈倒,太子妃請了太醫診斷,說是良娣有孕,是以兒臣盤桓至此時,請父皇恕罪!”
這位太子按照年紀而論,應該正值而立之年,然而看到去卻比實際年齡蒼老一些,蒼白的臉色精氣不足,想必是夜夜笙歌損耗的結果。他的容貌也有幾分屬於皇家子弟的英俊,前提是不與他的那兩位兄弟比較,而這位太子的不幸,也正在這裏——本應該是被“眾星”拱月,可是這月上烏雲遮蔽,而那群“星鬥”,卻是璀璨異常,輝映著碧落朝的天空,使得那輪“月亮”分外黯淡。
“糞土之牆不可圬!單這三月之內,你宮中便有四位姬妾有孕。你若肯將這份心思,放半點在政事之上,東宮亦不會惹出這許多事來。一國儲君這般形容,朕大行之後,如何去見列祖列宗!”
皇帝毫不猶豫的訓斥,絲毫沒有給這位殿下留麵子的打算。太子雖然遭此“冷水澡”,臉色卻沒有多少變化,那神氣幾乎可以用“滿不在乎”形容。
我心下有些驚詫,這位太子殿下難道不明白,隻要他一天還未登基,這太子的位置,就隨時可以換上其他人。公然引發皇帝的惡感,對他並無半點好處。
睿王和齊王都沒有說話,秦相說道:“既然百官皆無異議,臣以為,不妨依八議之例,將定國侯世子夏侯敦請上殿來,與他爭辯之機,看他有何話說。”
定國侯世子夏侯敦?若我沒記錯,他不就是太子妃的兄弟?
“阿敦?”太子皺眉,一臉疑惑:“關阿敦何事?”
皇帝沒有搭理他,直接對我道:“今日得遇太傅之徒,本應詳敘一番,怎奈國事繁重,朕也深以為憾,鳳卿不妨先回謝府,待他日朕再請卿入宮詳談。”
看來我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了,我行過禮依言告退。接下來我要頭疼的是該如何應付“他一定來找我詳談”的程潛,以及“我一定去找他詳談”的睿王。
來的時候滿懷心事,回的時候就更抑鬱難解了。我在謝府內下了車,直奔老太君處。那位晏太傅是晏家之人,想來與老太君搞也是至親。她老人家對我這般好,搞不好也是因為她以為我的身份,是“晏太傅高足”吧!
“君兒回來了!”我進房之時,老太君正歪在美人靠上,手中握著一卷書,看見我來了,便微笑著坐起身。
我解下身上那塊玉佩,說道:“完璧歸趙,謝過老太君提點,鳳君獲益良多。”
“這玉本就是送你的,收著吧。”
我推辭了兩句,但是老太君比我更堅決,正在這時,又來了宮中的旨意,皇帝派人送來了送了一堆“禦賜”之物,指明給我的。從穿戴到擺設,花樣繁多琳琅滿目,我自己都認不清楚,隻有讓鶯簧和雋雋將這些東西收起來,在老太君的指點下,按照製式寫了一篇“謝表”,請那太監呈上,算是全了禮節。
接下來的半天,我都沉浸在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心境之中,好在有清兒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聊著天,讓我不得不分出心思來應對,這段時間想必會更難熬。
晚飯時分,謝瑁還沒有回來,那兩尊大神也不見蹤影。老太君慣見風浪,自然氣定神閑,可是秦夫人就明顯有些坐臥不寧,就連服侍老太君時,也頻頻瞄向飯廳門,直到布菜時將湯勺掉在了桌子上,她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行禮請罪。
謝珂出麵轉圜,微笑道:“月末將至,管事們都來會帳,鬧了一天,嫂子想來也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