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恢複,是因為小乖的吼聲,將我從夢中喚醒。
我睜開眼,慢慢坐起身,身上蓋著的,是一件玄色風毛鬥篷,帶著溫暖的沉水香氣。我有些恍惚地看向前方,卻發現麵前的幾個男子,表情比我更恍惚。無論是近處的程潛,還是站得稍遠的林衝與謝家二兄弟,都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對他們笑了笑,轉頭撫摸小乖的脖頸,這才看見睿王站在小乖正前方,看著我道:“吵醒你了?”
“無事!”我搖搖頭,抱著對我而言顯然過長的鬥篷站起身,對他們道:“你們何時來的?怎麼不叫醒我?”
“這是——”程潛看著小乖,目光凝重。小乖早竄到我身前,將我與程潛隔開,身體弓了起來,本來柔順的虎毛根根精神,口中低沉著嗚嗚的聲音,顯然進入了戰備狀態。
“小乖,坐下!”我搖搖頭,小乖怎麼會對程潛有這麼深的敵意。我俯下身,順過他光滑的皮毛,它這才聽話地坐下,對著程潛的方向,露了露獠牙。
我無奈一笑,道:“它是我的故交白虎小乖,你們不用擔心,它極聰明又通人性,不會輕易傷人。”
“難怪你與光遠清晨出門,便是要到獵場來見它?”謝珂也走了過來,看向小乖的眼神,都是驚喜與讚賞,“沒想到我謝珂有生之年,還能得見五百年一見的白虎!果然雄壯威武,王風浩蕩!”
小乖好似聽懂了謝珂的讚美,身體挺得更加筆直,風度百分百。我有些好笑地看著它得意的姿態,對謝珂道:“正是。多承光遠照看小乖,否則我與它再無今日重逢。它平日無拘無束,野慣了的,若有對各位無禮之處,還望海涵。”
謝瑁笑道:“鳳先生竟得此通靈之物相伴,謝瑁欽羨至極!”
“明明是一隻白虎,卻取了貓一般的名字,一聽便知是卿卿你在作怪!”程潛已經恢複如常,笑道。
“光隱不曾見過小乖當初的形狀,可不就像一隻小貓兒。”我蹲下身,撫摸小乖的背,輕聲對它道:“去吧!”
小乖回頭看了我一眼,又看看睿王,終於搖搖尾巴,敏捷地竄入了叢林。走到一半,又戀戀不舍地奔回來蹭蹭我的腿,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這麼長時間和我膩在一起,幾乎沒有運動量,好動如它,早就鬱悶壞了。
“不是說要喝酒,動手吧!”一直不曾發言的睿王提醒道。
謝珂微微一笑,說道:“致遠便留此暫憩,今日說是為你接風,斷無讓你動手的道理。林中走獸甚多,護花之責,便交予你了。”
睿王和程潛對視了一眼,也沒有異議。他們四人便飛快地閃入林中。今天的晚餐,就要靠他們的武功手段了。
“致遠兄,露台稍息吧。”無論如何,我都欠他一個解釋。
“致遠,你雖不說,我也知道,是我虧欠於你。”我和他相對而坐,他的臉色仍不見回暖,我也隻有硬著頭皮開口,“欺瞞於你,並非我的本意,隻是明知你會為翔之亡故而難過,我也不曾阻止,這是我的不對。我會告訴你這一切的起因,如果你仍舊不能原諒,我也無話可說。”
這還是第一次,我要將這個故事,完整的講完。睿王也罷,程潛也罷,他們都有那個機會,通過這麼長時間的共處,拚湊出事情的梗概,但是林衝卻沒有這個機會,這也是我欠他的解釋。
“你也許已然猜到了,我會女扮男裝考取功名,都是為了鳳賢大人獄中畏罪自盡的案子。自我有記憶以來,便在師傅身邊學習勘驗之術,如此十餘年。去年三月,師傅終於允我出師,並告知我,我有一族姐尚在人世。我按照他的指點下山尋親,曆經輾轉方尋到了族姐鳳兮,也從她那裏,得知了鳳賢大人含冤不白,名為‘畏罪’,實為‘被害’。四個月後,族姐身故,我在她墳前鳴誓,必要用一生所學,為鳳賢大人討回公道。”
“鳳大人素有神斷美名,尚中了有心人的圈套,想來這案子台前幕後,都不簡單。何況我身為女子,總有許多不便,又如何能揭開案件本源?我隻想到了這一個辦法,先從蘇州府入手,將當年那樁鳳大人‘誤判’之案,調查清楚,為達此目的,我惟有化身男子從儒生試入府。之後諸事,大人也都清楚。本以為此案解決之前,都要以男裝示人,卻不想在揚州府遇刺,被睿王殿下與光隱識破了女身。翔之身故,也都是為我的安危,因此讓致遠遭此摯友罹難之痛,我當負全責。致遠無論要如何處置,鳳君都無怨言。”
“岐山鳳氏至鳳賢大人一輩,已然人丁凋零,雖有幾枝旁係,著實親緣甚遠。隻為族親,你便肯做出犧牲?”林衝沉默了片刻,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致遠的問題,我亦無能回答。師尊教導鳳君勘驗之術,若非為了鳳賢大人,又會是為了誰?師尊隻告訴鳳君,鳳兮姐姐是我世上僅存之親——”我苦笑道。看來林衝也並非他表麵看上去那般無害,聽他這幾句的意思,背後裏也應該調查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