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
伴隨著華麗的近乎妖孽的聲線,我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程潛的臉。
“光隱,你怎麼來了?”他微微一笑,完全無視我驚訝的神情以及跟在他身後,來不及通傳的鶯簧難看的臉色。大喇喇地往我身邊一躺,說道:
“我去過鳳儀宮,他們都不知你去了何處。我四處尋你,你卻在這裏躲清靜。”
“你這般著急尋我,所為何事?”我坐起身,向鶯簧擺擺手,她剜了程潛一眼,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卿卿,我隻是想你。”他看著我,目光中都是殷殷的期盼。說起來這段時間,我和他在皇帝處倒是常常相見,卻沒有什麼交談的機會。我全心撲在紅藥案上,而他手邊也有燕來村的案子仍在繼續。
我倉促地回避了他的視線,他能進這深宮禁苑之中,想必是燕來的案子有了進展,皇帝讓他來告知我情況。我正欲開口相詢,他就搶先說道: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所以情願你不要開口。”
低氣壓在屋中盤旋,我推開窗,初夏的風送來梁間燕子的呢喃,婉轉盤旋在耳邊。這燕子該是櫻草所說,被紅藥救下的那對吧。
“光隱,能否請你上去看看,那個燕子巢中有何物?”我興奮地轉過頭。
燕子巢,我們從來沒有查過這個!她曾經救過這巢中的燕子,這是隻要略微詢問就能查出來的事,如果把線索藏在燕子巢中,隻要主審官員有心破案,遲早會將這兩件事聯係起來。這裏就是那個並不難找到,但是又容易忽視的位置!
程潛飛上橫梁,很快就托著整個鳥巢下來了,在那鳥巢的下部,是一個被油布裹著的小包。程潛將鳥巢原物返還,我用手絹包著手,將油布包打開,裏麵是一張簡單的地圖,標示著她將重要的物證,藏在了禦花園的沉香亭北。
“光隱,多謝你相助。事態緊急,燕來的事情可否改日再說?”我抱歉地看向程潛,燕來的事情,我已經從睿王那裏知道了一個版本,現在最重要的是,解開眼前的懸案。
“好在我今日也無他事,正好隨你同去。”
“這便是沉香亭北,接下來要如何去尋?”程潛看了一眼地圖,然後問我道。
“那裏,那玉蘭樹下!”我抬頭四顧,右前方高大的玉蘭花樹映入我眼簾,此時正花開盛雪,密實地籠住枝椏,恰似一樹白玉。這沉香亭北,隻有這一棵玉蘭樹,正與那絹帕上的白玉蘭花暗合。
程潛道:“這宮女紅藥倒是會選地方,這玉蘭樹是故仁嘉皇後初為太子妃那年,親手植下的。仁嘉皇後薨逝之後,陛下命人好生看顧,再無人敢在它頭上動土的。”
我對宮中的掌故並不了解,隻是宮中有這麼多地方,她偏將線索放在這樹下,難道真的隻是因為這裏“無人敢動”嗎?隻怕沒有那麼單純!
我蹲在樹下,拔下金簪掘開泥土,浮塵之下的泥土,有幾分濕潤。程潛抓了一把泥土,然後說道:
“再下去也隻有白費力氣,已被人捷足先登了!卿卿——”
到底是誰做的?這案子名義上的“主謀”和從犯已然落網,如果幕後指使人知道這裏,想必布下紅藥死局之時,他就應該確認將這些物證掌握在手了。而以這泥土的新鮮度判斷,證據被挖走,不過是這一兩日之事,應該不是幕後黑手做的。
能夠推理出這裏的人,除了我之外,隻有那人了。因為正是我本人,親手將指向這裏的線索,交給了那人。
突然之間,好似周邊的空氣都被抽走了,連呼吸都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我唯有苦笑,早就該想到的,聰明如他,這玉蘭絹帕的秘密怎麼可能難得住!隻是雲耀啊,你怎麼會想不到?這世界沒有永遠的秘密,就算沒有那絹帕的指引,我還是走到這裏!
“卿卿,哪裏不舒服嗎?”程潛扶住我的肩膀,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隻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必須此刻去驗證!”我搖搖頭,回答道。
“連嘴唇都白了,還說沒事!”程潛看著我,雙眸之中流轉著複雜的情愫,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所作所為,竟可以傷你如此嗎?”
我垂下眼眸,不想麵對握著我肩頭的雙手,所傳達出的那種近乎絕望的沉痛。可是麵對程潛,我沒有逃避的資格。
“這世界上終有些事情,不能半途而廢。我想試試看,粉身碎骨也好,修成正果也好,我都願承受到底。你隻當我病入膏肓,放手吧。”
“隻要回頭便是海闊天空,你為何非要往牢籠裏去?”程潛鬆開我,那雙永遠微笑的桃花眼已黯淡成一片荒蕪。
“你雖身在廟堂,卻心在山水之間。可我,我隻會身在江湖心係案件。我之所以出仕為官,不僅僅為了鳳賢大人,更多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下定決心,一次說清楚,“如果可以,我隻想永遠都是翔之,而非什麼卿卿。光隱,你可還記得?那日我勘驗燕來村的屍身,你勸我罷手,他卻陪我徹夜勘驗。其實我何嚐不知,你之所以勸我,是因你一切以我為先。可是這世上有太多事,比小我更重,這一點,他比你知我。”
“並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忍心。”程潛微微一笑,卻比哭還讓人難受:“我隻是不想你受苦,所以才想讓你放下。”
“你總勸我放下,他卻告訴我,如果不能放下,就不必強求。光隱,你對我太好,這種好,總讓我覺得無以為報。可是他卻不同,他對我好,我可以安心接受,而沒有半點負擔。他是我選的,這傷口,沒有人可以為我分擔,所以就由著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