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世外桃源(3 / 3)

大化頭陀不是看到簾外地上冒起白煙以後,簾內才現出羅刹聖母來,而白煙再起,聖母無蹤麼?這種都是同一手法的鬼畫符,故意裝得隱現莫測,使人們信為神通廣大罷了。其實明眼人一看即穿,何足為奇。

至於迷魂彈,也是白蓮教的傳家衣缽,近於拐匪拍花用的迷藥,無非藥性較為靈速罷了。先師在日,也曾指教破法,臨時微一提氣,堵住鼻竅,趨向上風,便可無害。最好預先搽點龍涎香,再用濕棉塞住鼻竅,便萬無一失。這種下流鬼計,隻要預先提防,毫無可奇,要緊的是剛才瀾弟所慮,必須一舉製其命脈。這話很對,我們對於這層,真得大費心機。我一路回來,坐在竹兜子上,已想了半天了。”

桑苧翁一麵聽,一麵不住點頭,向沐天瀾、羅優蘭嗬嗬大笑道:“你們不用發愁,我察言觀色,你們羅刹姊姊定已智珠在握,成竹在胸了。”

羅刹夫人笑道:“老前輩休使激將法。回來時路上雖然想了個主意,未必有十分把握,還得向老前輩求教。這次我們能夠碰著老前輩,真是幸運,也許是成功的先兆。蘭妹,你說是不是?”

羅優蘭道:“姊姊處處都要用驚人之筆。這一次,可不比飛馬寨,你把妹子蒙在鼓裏,令人嚇個半死。姊姊如果已有主意,就說出來大家聽聽罷。”

羅刹夫人搖頭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們到此不過一兩天,隻從陌不相識一個大化頭陀口內,探得一點匪情的大概,哪能魯莽從事?蒙化城內和育王寺中,非得親自探個實在,才能看事做事哩!”

羅刹夫人說到這兒,忽向沐天瀾問道:“你們行囊中帶著筆墨沒有?”

沐天瀾說:“我帶著我家軍符空白-子,預備臨時調用就地官兵,所以帶著筆墨,以便隨時填寫空白符。”

羅刹夫人道:“很好,軍符空-,也有用處。現在你去吩咐家將們濃濃的研一大碗墨水備用,再向老苗子討兩疋布來。

這村子家家編草織布,討取兩疋布,大約拿得出來。不論什麼布都可以,隻要寫得上字,看得分明使得。”

大家聽得摸不著頭腦,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麼藥。沐天瀾站起來,依言到外屋吩咐家將研墨,又尋著了老苗子,把羅刹夫人索布的話說了。老苗子奉命唯謹,一陣風似的跑到別家去,少時抱著苗人紡織的兩疋白紗布,交給沐天瀾,回到裏屋,便問有何用處。

羅刹夫人道:“回頭墨磨濃時,你替我在每疋布上,寫十個大字,便是‘觀音大士捉拿逃妖羅刹’幾個字。字須寫得大大的黑黑的,要使人遠遠便瞧得出來。沒有大筆,胡亂用破布破帚便可。”

桑苧翁大讚道:“妙極,妙極!此舉好象治病的大夫,先抉病源,然後對症下藥。”

羅優蘭道:“我也有點明白了。這是以毒攻毒,以鬼畫符對付鬼畫符。現在我們兩人是觀音大士身邊的金童玉女,要恭聆降妖的敕令了。”

說罷,格格的嬌笑不止。羅刹夫人也笑道:“不用笑!你自己瞧瞧,還象玉女麼?象個玩皮的野小子了。”

她說了這句,突然笑容一斂,轉臉向沐天瀾說:“你再替我填寫兩張調兵的密劄,分送老虎關和大理的守將。不必細寫,隻要說明苗匪在這幾天內,內部定有變動,非但攻不了大理,也絕不會竄擾老虎關,老虎關上隻要多插旗幟,作為疑兵,便可無事。符劄一到,迅速撥調大批津壯軍弁,移駐南澗,以壯聲勢。如果望見蒙化城內火起,務必大張旗鼓,佯作攻城之勢;如探得苗匪出城逃竄,不必攔截,乘勢克複蒙化。蒙化一經克複,彌渡便可唾手而得。這是對老虎關尤總兵說的話。

至於大理方麵,隻要通知守將,多派諜報,探取軍情。

如果了望蒙化起火,立時率兵出城;做出和南澗官軍,取腹背夾攻之勢,不必真個遠離城關,以免有失。這大理的符劄,也找尤總兵設法投遞。老虎關通大理的官路,雖然彌渡已失,但苗匪究竟烏合之眾,誌在劫匪,不諳軍機,定有捷徑可以繞道到大理去。這兩封公事,明天午前你得親自帶著,到南澗一趟,和該鎮領兵的官兒秘談一下,叫他立時派幹弁馳送老虎關,可是不能泄漏我們的內情。而且你得想好應說的話,回來時不要把來去方向,落在官軍眼中。今天你隻要替我寫幾個字,旁的事你不用管了;可是那兩疋布,今晚便要用它,你就替我大筆一揮罷!”

沐天瀾深知她性情,絕不尋根究柢,拿著兩疋布到外屋寫字去了。

羅刹夫人向桑苧翁說道:“晚輩昨夜到了榴花寨,雖然苗匪首腦已經離去,可是寨前寨後一點形勢和平日布置,也看得出一點大概來。象榴花寨這點基業,還比不上金駝寨龍家的規模,沙定籌憑這點小小基業,居然敢犯上作亂,真是喪心病狂。傳到省城,不知怎的渲染,認為火已燎原。其實照大處觀察,沙定籌沒有白蓮餘孽鼓動迷惑,未必敢占據城池;一半也是平日地方有司,軟弱無能,養癰貽患。大約隻要把幾個白蓮教餘孽壓服下去,沙定籌便無能為。所以晚輩預先布置了一著閑棋,叫老虎關、大理兩處官軍,虛張聲勢。萬一我們成功,他們也可不勞而獲,鋪張揚厲的表一下克複失地的功勞;骨子裏卻是叫官軍們明白是沐府的力量。而且使他們驚奇一下,猜不透沐府用什麼法子,能夠不動聲色剿住了方張之寇,以後對於沐府,總可保全一點威信,我們也不致白費津神。

話雖如是,我們究有幾分把握,晚輩此刻也未敢自信。

今晚老前輩替我們鎮守大營,晚輩和蘭妹還得親到育王寺偵察一下,順便把寫好字的兩疋布帶去,分別掛在城中寺內的高處,先叫匪黨們驚駭一下。這樣,好比秀才們做文章,白布上寫的十個字,好象是一篇文章的題目,緊接著照這題目做下去。文章的好壞,還得看我們文思靈活不靈活,還得觸景生情,隨筆潤飾哩。”

桑苧翁大笑道:“一定是篇好文章,我得從頭至尾細細拜讀。可是笑話歸笑話,你們兩人今晚能夠不露麵才好;兵不厭詐,不要一下子開門見山,被匪徒們摸著門路。再說,匪徒突然發現了兩疋布上的驚人大字,定有一番蚤動;尤其是那個妖尼,定要想法查究來源。卻叫匪徒們捕風捉影,無跡可尋,然後我們出奇製勝,突然一下子製住他們。不過怎樣才能夠一下子製住他們,還得今晚你們暗中查勘明白了,才能對症下藥哩。”

羅刹夫人兩隻潔白的玉手,輕輕一拍,點著頭說:“老前輩一語中的,這便是今晚我們暗探育王寺的本意。”

大家商討停當,日已下山。西麵山角一抹晚霞,疊疊的金紫光輝,映得窗外花畦和茸茸草色,也浮著一片異彩。桑苧翁飄然而出,大約也被窗外溪山清優之景所吸引,去到門外舒散筋骨去了。

沐天瀾正在外屋,凝神壹誌的在那兒寫布上大字。兩女不去驚動他,自顧自在裏屋喁喁密談。羅優蘭把自己懷孕一檔事悄悄的告訴她,請她想個辦法。

羅刹夫人笑道:“我的小姐,我和你一般都是外行呀!這種事,便是請教諸葛亮,也是一籌莫展。你不是愁肚內有喜,你是愁沒有開張,沒法出貨。其實你是多慮,你們這樣恩愛,早晚膠在一塊兒,大約沐府上下誰也瞞不過,順理成章的讓他出來,誰敢說不是沐二公子的孩子呢?我們這種人,隻講天理人情,不講虛偽的禮法,隻要我們自問是情理上應有的事,一毫都不用顧忌。不過女人偏有這檔麻煩的事,實在做女人的太吃虧了。”

說罷,一想自己也是女人,難免也有這麻煩的事,不禁笑了起來。

羅優蘭嬌嗔道:“人家求教你,你不替我想法子,反而取笑起來了。”

一語未畢,沐天瀾寫好了字,剛一步邁進屋來,問道:“你們笑什麼,我也樂一樂。”

羅刹夫人朝他瞟了一眼,笑道:“喂!你懂得‘樂極生悲’這句話嗎?我們正在說你樂出來的禍,你倒還想樂一樂哩!”

說罷,撇著嘴,笑得百媚橫生。

羅優蘭卻又笑又羞,飛紅著臉笑罵道:“呸!做姊姊的,虧你說得出口。”

沐天瀾也覺悟了說的是那樁事,卻癡癡的望著兩人,飽餐秀色。羅刹夫人向他招著手說:“你來!我對你說……”沐天瀾過去坐在她身邊的蒲墩上。羅刹夫人說:“今晚我和蘭妹去探育王寺,你們翁婿在此看守寨基……”沐天瀾攔著說道:“不行,我得同去。”

羅刹夫人笑道:“我好意叫你在家裏養養津神,你倒不樂意了,傻子,你知道我帶來隻有四頭人猿,三個人兩個竹兜子,沒法抬呢!再說,叫老前輩一人在此也應該讓你陪著他呀!”

羅刹夫人這樣一說,沐天瀾才沒有話說,卻又問道:“今晚你們回得來麼,你昨晚定然一夜沒睡,你自己也得養養津神呀!”

羅刹夫人臉上不斷的媚笑,一對秋波,盯在他臉上,半晌,才說道:“你放心,我不礙。今晚不和匪徒見起落,也許不到天亮就回來了,事情完了,回家去再睡舒服覺罷。”

說罷,眼向羅優蘭瞟去,恰好羅優蘭一對妙目,露著神秘的笑意正對著她,兩人眼光一碰,不禁都笑了起來。兩人一笑,沐天瀾神魂飄然,不斷的玩味著羅刹夫人最後說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