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一個問題。”他笑了。
“要換一個?”
“不,我可以回答你。”他略沉沉氣,說道,“我出生之時,還有一位同胞哥哥朱由楫。大家隻當我母親王選侍懷了一子,接生出來以後就報了喜去,差點沒人在當時接生我出來。我母親疼昏過去,而我出生便沒有呼吸。我哥哥被立刻報上,人們各自歡喜去了,不知道產婆又接出來一個不喘氣的死嬰。我哥哥成為了皇三子,我卻被產婆魏氏放在懷裏,最後帶出了宮。當然,實際上,我沒有死。”
“那你怎麼會到了文震孟大人家呢?”我問。
他接著說:“那個宮內的產婆跟我母親有隙,帶了死嬰出宮想來並不是什麼光明目的。據說用剛死的嬰孩找神婆做法可以治得生母。可是她也沒想到,我半路吐出堵塞穢物後,又有了呼吸。她進退無路,自己又養不得,決定遺棄。”
“她沒有加害與你,已經是萬幸了。”我籲口氣,覺得十分驚險。
“是。如果她知道後來會發生的事,當年就會把我殺了一了百了。”他居然還微笑,“她把我遺棄在一間小客棧的門外。這間客棧的老板覺得我哭得嘶啞晦氣,想再丟了我,但被一個南來的商人阻止了。那個姓寧的商人後來養了我,並帶我一起回了江南。”
“你出娘胎就沒有吃過奶水,餓成那個樣子,哭得好聽才怪!”我搖頭,突然又叫道,“等等!姓寧的商人?該不會是——”
“寧超和寧蔻兒的父親,寧遠昶。他的老家,在南直隸,長洲。長洲有世家名士,文徵明曾孫文家公子文震孟和文震亨。他家常用寧家老酒,寧家每每送酒之時,身邊帶著一個小娃兒。”他的眼神突然柔和起來,“那小娃兒在寧遠昶沽酒之時,便搖搖晃晃趴在書房門檻上聽文家兩公子讀書。兩人覺得他跟著讀書聲依依呀呀搖頭晃腦的樣子十分可愛,便以酒為賽,贏的可收他為義子。這場比賽,文震孟贏了。這時,他已經有了一個十二歲的女兒文雪和一個剛降生的兒子,文秉。”
難得他們以名士之家身,親和商賈之家,在此時代,實在也是不容易的。我心想。
文禾似乎沉浸在曆史敘述裏,接著說:“可是文秉的奶娘見到我的第一眼,就把文秉差點摔在了地上。她就是離開京師,本想遠遠離開那段回憶的產婆魏氏。她認得我,認得我後頸上的胎記,還以為我是鬼魂來報複她。文震孟何其聰明,便押了那婆子起來審問。她最後抗不過,招了原委。”
“這是多大的震驚啊,在當時……說回來,普通人家拐了嬰孩案件還可交官府懲處,這等事情,連官府怕是也不可說的。”我歎息。
“那婆子驚嚇過度,不多久就瘋了。隔年寧遠昶娶的妻也有孕了,他們又決定要去京師了,文震孟心裏知道我不能跟著他們漂泊,便想方設法,把我留在了文家,起名文禾,教我詩書,撫養我長大。”他終於停下來,看著我。
“如果,如果你沒有被帶出宮……你就是皇帝。”我說。
“是。我的同胞哥哥,八歲那年得傷寒死了,其他的兄弟,隻剩下一個弟弟朱由檢。”他平靜地說。
“今天的最後一個問題……你用那透光魔鏡,想過改變這曆史吧?大明……或者你個人的曆史。”
他長久地看著我的眼睛,雙瞳一刻陰雲密布,繼而開散。他終是自嘲般地點了一下頭,“是的,我想過。而且,不止我一個人這麼想。”
“現在呢?”
“現在,要把其他的問題留給以後了。不管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