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兒候著,靜王晚些時候歸別府,要坐這輦出宮,你就當輦從。”說罷,老宦官一甩拂塵往西返回去了。
輦夫們肅立一旁如同木頭人。我看著這駕高大垂幔輦乘。現在是七月初十,如果跟我所知道的曆史相同,朱由校大概下個月就會駕崩了。他的身體應該已經比較糟糕了,還親自為弟弟主持冠禮,看來對老婆和弟弟的真摯不移****仍然跟那條線上的情況一樣。那尚衣局司樂雖不是我在崇禎七年認識的那個中年女子,卻也可能就是她的前任,畢竟我並未見過前任。換句話說,也許別人都是一樣的,這裏隻唯獨多了一個朱由棖。
聽著宮城之內隱約的蟬鳴和宮人低語,看牆瓦相接似乎無窮無盡,我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偃師啊,”我仰起臉對著天使勁閉上眼睛,喃喃,“我想回家。”
一隻手輕輕覆在了我雙眼之上。“你就失望到這個地步麼,珞兒?”
我拉下他的手,轉過臉望著他。
他不語,反握住我的手,把我腰一攬,推上了輦乘。將我們兩個都藏進布幔之後,他對外麵輦夫說:“離開十丈。”
我把鏡纏在了腰裏,此時撩起衣衫,把它從腰上解下來,遞給他:“靜王殿下,物歸原主。”
他把鏡接過去,道:“珞兒,你在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你隻是在做你們計劃好的事情。”我突然發現自己語氣十分幹澀,心裏一陣煩躁,起身說,“鏡送到了,我該走了,偃師還在等。我是在這裏用鏡離開,還是要偃師來呢?我走不需要帶走鏡也能辦到,可是他不好辦,恐怕要你跟他先去那雲……”
他似乎一句話也沒聽我說,帶有些不耐煩地陡然伸臂把我拉過去,另一手解掉垂旒冕冠,然後傾下臉來,用嘴堵住我未說完的話語。
他的唇在熱浪翻滾的空氣裏顯得格外濕潤清涼,順著我的唇角一直磨蹭尋覓,向上直到我的眼角。
“我沒有想到我盼了二十年,品嚐到珞兒的吻卻是鹹的。”他暗啞著嗓子微微顫抖,“珞兒,我不想放你走。”
“就像曾經的那樣?”我苦笑,“這一次,我不會再落入你的招降陷阱。你還是好好跟你的孟惜王妃過日子吧。也許她一過門,就是皇後了。而你,你會是個好皇帝的,是不是?”
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盯著我。
空氣集結成的熱浪撩撥著布幔,令它們膨脹成一個個柔軟的鼓包。我的汗水是涼的,手心潮濕,仍用盡定力毫不躲避地看著他。
年輕的靜王終於把鏡揣到了自己身上,然後側身一躍,跳下車,朝我伸上一隻手:“跟我來。”
我們從文昭閣落回西暖閣。
室內一個人也沒有。我說:“他一定在暗道裏,這已經是下午,那兒倒是比外頭涼快多了。”
靜王看著並不算淩亂的龍床,皺起眉,伸手翻起褥墊,然後去側邊開啟橫杆。活板門打開了,靜王撩起下擺準備下去,我趕緊阻止他:“你一會還要見皇帝麼?”
“要見。他還沒醒,我要再等等。”他回答。
“那你就不要下去了,下麵很髒,衣服弄得太髒,會招人懷疑。”我拉開他放在活板門上的手。
他想了想,沒有跟我爭。
我徑自緩緩自活板門爬下,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一片漆黑的暗道裏。我順著記憶的方向,往來的方位摸索前進。暗道的石磚很涼,堅硬,我的呼吸隨著周圍溫度的變化逐漸深重起來。所視黑無一物,像是得了某種解脫,眼眶之內忽然濕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