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美看看鄭敏浩,歎了口氣,沒說什麼,對我點點頭。米廣良跟柴鴻失望地挽留我:“不能再坐會嘛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鄭敏浩安靜地坐著,不發一言。米夏用麵巾紙擦擦嘴巴起身:“我送你。”
田美立刻攛掇:“是啊,米夏買了新車哦,這樣回家快。”
我回身瞪她一眼,想婉言謝絕時候,發現米夏已經快走到飯店門口了。
一路上,我的手指一直在摩挲腕上的玉鐲。米夏的車開得穩當,車裏的氣氛卻凝重得很。
“你不用這麼不安。”他目視前方,突然輕輕說,“我不會勉強任何人任何事。”
“……對不起。”我不知該說什麼。
他卻笑了,看了我一眼:“能告訴我,你錯在哪兒了嗎?”
“我錯在……不該去清光院。”我喃喃地說。
“不要為已經過去的事情後悔了,白白增加難過而已。”他淡淡笑,說。
“不。我並不後悔。”我看著兩邊疾速掠過的街燈連成光線,如同透光魔鏡的金色芒欄。“我不應該去的,可是我並不因為做了而後悔。”
雖然這種疼痛已經折磨我到快要失去了現實生活的感覺,每天仿佛都遊蕩在夢裏,可是我仍然不悔遇到他。如果我能忘掉,也許是最好結局。問題是,我能嗎?
“為什麼每次看到你,都有那麼重的心事?”他收斂了笑意,“第一次是在廣良婚禮上,你滿麵笑容實際失魂落魄;第二次是在西山腳下,你像把整座山都扛在自己背上一樣不堪重負;今天,你說話不超過十句,笑容半分也沒有。我知道我沒資格問什麼,可是,瓔珞,你不能一直就這樣,你知道嗎?”
“如果一個人跟你約定每十年見一次,你能堅持在死掉以前都按時去見他嗎?”我問。
“那要看是什麼人。”他回答,“如果是至親至愛,我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我要每年都跟她在一起,而不是去搞什麼十年之約。我要看著她變老變無力,而不是每十年去唏噓一次。人生苦短,不要讓時間把自己白白消耗。”
“謝謝你的回答。”我說,“那個,我這裏還有一件……”
“瓔珞。”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改天再說好嗎?”
“改天,我不知道我還有勇氣開口。”我說。
他不動聲色地把車駛上矮矮的便道停下,轉過臉來看著我:“我可以認為你這是在肯定我對你的吸引力嗎?”
“你完全可以有這種自信,”我聞到他襯衫上淡淡的香水味,令我想起文禾身上撒馝蘭香混合雲夢香草的味道,“但是我沒有。或者說,我沒辦法接受你。對不起。”
“你沒辦法接受我,”他目光意味不明,“因為你心裏有另外一個男人,那男人的人格魅力令你投降,即便他根本不屬於這個時代?”
我嚇了一跳,說:“你說什麼?”
“剛才就覺得田美說話很奇怪,現在我明白為什麼了。”他忽然間又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真是一個小傻瓜。非常簡單的事情,弄那麼複雜。”
“米夏,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分辯道。
“我隻問你三個問題,然後你回答你自己。”他傾過身來,“第一,最關鍵的問題,他能在你身邊麼?”
“……”我抿著唇。
“第二,你不是生活在真空裏的人,所以你要用來生活的東西是具體的,不能拿承諾和約定當飯吃,雖然它們比什麼飯都重要。這一點,你承認麼?”
“米夏……你閉嘴。”我的太陽穴跳疼。
“第三,”他盯著我的眼睛,“看著我,告訴我,你打算這樣過一輩子嗎?”
我轉身去開車門卻發現已經被他反鎖住。“我要下車,你開門。”
“當然可以。不過我有個更好的建議:我們一直往南開,去幾公裏外的縣城,縣城邊上有一間鍾妙庵,它會是想要清淨不理會他人的家夥們最愛的終老之所。你要不要去?”米夏起身坐正,說。
“不能,你不知道……我不能忘記他的,他是我的……”我噙著眼淚看著米夏。
他的眉心聳著,眼裏有期待閃動:“是,該你回答你自己了。我知道他很重要。說出來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來壓住胸口的鈍痛,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然你的想象力已經很了不起。我不想說關於他的任何事情,請你送我回家。”
米夏看了我半晌,沒有再說什麼,隻伸手將麵巾紙抽出來,遞給我,然後發動車子送我回家。
我順利請到了假,這很不容易。坐火車抵達上海,然後到鬆江。同行的不僅僅是田美,還有幾個月前那次在西山舉辦笄禮活動的那些年輕人,何雅眉也在裏麵,穿了一身天藍明襖裙。到了夏家父子陵墓之前,他們換了玄纁二色的祭服,把祭品和香燭都整齊地擺放好。我隻感覺跟他們的鄭重肅穆相比,我和田美一身T恤牛仔褲,隨便得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