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院就是海嘯時候的一座燈塔嘛。”偃師回身對我們笑嘻嘻。他背後是朱色雲光,看起來就像他站在一隻巨獸的血盆大口前麵一樣。
赤真一直靜默立在一旁,他的胡須在風中亂舞,道袍翻飛。
“來了!”文禾叫道。
我抬眼,隻看到一脈烏藍色撕裂了赤霞彤雲,大力侵入了天空。這藍色逐漸變淺成為鋼藍,進攻卻一絲不減。不過數十秒,已經占據掉大半空間。那鋼藍色籠罩大地,讓白日黃昏忽似入夜,看不到底。而逐漸地,它的吞噬速度在放慢,顏色也愈發清淺起來。遠方蒸騰雲氣之外,城市的建築逐漸又隱隱能看到了,但恍惚又不盡然是我熟知的樣子。
“要過了子時才結束。”文禾終是感覺到了我的癱軟,放開捂著我耳朵的手扶著我,問,“是不是難受?”
我艱難地點點頭。四肢幾乎已經不聽使喚。我不想,我不想讓文禾看著我這副模樣。四十年心若平波,今日相見,仍是波瀾。可是,我這樣歲數這樣身體,倒是不如不見吧。
文禾很冷靜。他抱起我回到客堂裏頭,放我在榻上。赤真緊跟著過來,捉了我的手腕把脈。
我的一隻手被赤真把著,另一隻下意識般在空中舞動尋找。終於,我找到了。
文禾溫暖的雙手握住了我的,聲音貼在我耳邊,說:“放輕鬆,珞兒,我在這裏……我再也不走了,我們不會分開了。你聽到嗎,珞兒……”
我聽到了。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又給我這樣的承諾?
沒能有機會掙紮著問他,我便陷入了昏迷當中。
……
“換藥了嗎?”一個男人低聲問。
“剛換好了,我去讓家屬進來吧。”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回答。
我想,我又回到了病房。
“兩個男人送你來醫院的,醫生在你嘴裏找到一粒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丸藥,”剛才說話的護士在見我睜開眼睛之後告訴我,“他推斷你吃下去的已經有兩顆。如果不是那兩顆丸藥,你可能就再也不能上這病床了。是誰給你吃的,藥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過來問:“今年是哪一年,現在幾月幾號?”
“你……知道自己什麼病麼?你的家人都在哪兒?”護士也跟我學,不回答問題。不過很顯然,她不回答是因為我的問題讓她覺得我腦子也有毛病。
“送我的人在哪裏?”我看著插在胳膊上的點滴,問她。
“就在外頭。”護士說著端托盤走到門邊,門上掃描一閃,隨即打開。
文禾與偃師走了進來。他們仍然穿著直裰和寬鬆短打,但是走廊裏的人似乎都視而不見。而我所驚訝的是,這不是我在另一個大明見到的二十歲的文禾麼?
偃師眼睛裏有難得一見的疲勞,看見我躺著不能動,笑眯眯道:“準備好上路了嗎,宋大嬸?”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文禾。偃師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再有個正形!
文禾走到床邊坐下,說:“珞兒,赤真道長的歸靈丹隻能維持一晌精神。你已經超過了本該離世的時候,所以,不能更久了。”
“曆史又被改變了,文禾你的私心讓我多活了幾個時辰?這時間裏你又換了替身來。”我笑。
他直直地望著我,說:“我要帶你一起走。”
“去哪裏?”我反問。
“去大明。”
“……我不明白。”我說。
“真是囉嗦,你們不能一句話說長一點麼?”偃師不耐煩地搔搔耳朵,“簡而言之,今日這世上就沒有你的位置了,世道已然改變,而你本該歸天了。不過文禾舍不得你,讓我幫他來個李代桃僵。你可以去往大明,就像文禾取代自己一樣,你取代一個本要生成癡呆的女孩兒去。這樣你們就能在一塊了。在全新的大明,全新的華夏,雙宿雙飛,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