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奇怪世界一月有餘,文頃開始慢慢學會適應。他憑借原主模模糊糊的記憶,一點一滴地掌握了這個世界的不少信息。

文頃不知道怎樣稱呼這個世界,大概“獸人”二字比較貼切。現在他自己也是個獸人,隻是個不入流的獸人。

聽村民說,他是這小村子的怪胎,別人都能從人化身成獸,就他不能。他體力一般,比起其它獸人來,幹一會兒重活,他要喘三會兒的氣。就因為這點,他時常受到其它獸人的排擠嘲諷,當然還有一些小屁孩兒喜歡隨手撿路邊的石頭砸他。他時常被砸得滿身淤青,回去的時候,怪力女會一邊猛噴口水怒罵他沒種,一邊細致地給他塗藥膏。文頃來到這裏一個多月,唯一慶幸的便是,這怪力女是個麵惡心善、時常口是心非的……好姑娘。她算是文頃唯一的慰藉和依靠,雖然有時候她那身肌肉疙瘩讓文頃更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

這個女人叫奇岐,是文頃的姐姐,不,準確地說,是這副身體的姐姐。他不知道這副身體的主人原先受過什麼樣的待遇,總之瘦弱得要命,跟他姐姐那種一站起身就投下一大片陰影的身材相比,文頃覺得自己就是剛出殼的小雞,被人輕輕一捏就嗝屁了。

“你是豬嗎,不,這樣說簡直侮辱了豬的智商,被欺負了竟然不知道反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怎麼砸過來的就怎麼狠狠地砸回去,別畏畏縮縮像個娘們似的。你再這樣下去,別在外人麵前說我是你姐,簡直丟盡了我的臉。”奇岐唾沫橫飛,數落著自己的弟弟。

文頃盤腿赤膊,奇岐厚實又老繭橫生的手掌在他後背塗抹著化瘀的膏藥,說到情急處就瞬間發力擠壓,疼得他差點跳腳叫喚。

文頃說:“我又不是沒想過反擊,但寡不敵眾,最後吃虧的還是我,我犯不著和他們硬拚。等我以後練出本事了,我要讓他們個個服服帖帖地趴在我腳下,叫我一聲大哥。”

文頃說得那叫一個雄赳赳氣昂昂,卻被奇岐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你就這點誌氣,嗯?”

文頃摸摸後腦勺。

“從這小破村子走出去,外頭的世界大著呢,別老想著收服幾個二等獸人,要收也要收一等的,讓他們那些兔崽子眼紅死。要為父親爭氣,知道不?”

文頃做勢使勁點頭。在這副身體的記憶裏,他們的父親穿著鎧甲,隻有一個模糊的背影。那背影在文頃的腦海裏像電影畫麵一樣,父親漆黑的長發在風中狂舞,磨亮的甲片被殷紅的血汙沾染,腳下是殘碎的屍體。然後那男人側過臉對他說:“奇穆,好好活下去。”

這一畫麵曾多次出現在文頃的夢魘裏,常常把他嚇得彈跳出來,一身冷汗。

於是文頃聯想到,原主人的父親可能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而他也很有可能擁有了不得的基因。不過通過他近一個月的觀察,他發現那種想象中的良好基因在他身上沒有得到任何體現。這不由讓他懷疑,他不會是那男人閑著無聊從野地裏撿回來的吧?當然也有可能是母親在懷他的時候沒有安好胎,才會導致他基因突變連獸化都無能。

“趕緊睡吧,明天還要去礦地工作。老板說了,你這些日表現很好,他會酌情給你加工錢的。”

文頃活絡了一下筋骨往床上趴,心道能不表現好嗎,靈魂都換了心態當然也不一樣了。文頃自認是個相當識趣又隨遇而安的主兒。

半夜憋了尿,實在忍不住,文頃虛著眼下了床,外頭的說話聲模模糊糊地傳入他的耳——

男的說:“還有希望嗎,快成年了吧?”

女的回答:“已經成年快兩個月了,沒用了,我隻能說些話安慰安慰他。”

男的又說:“可惜啊,奇刃當年多麼驍勇善戰,他的兒子竟連他半分能力都沒繼承,他估計氣得要從泥巴堆裏爬出來了。”

文頃聽著聽著,就慢慢清醒了。他抓了抓腦袋,默不作聲地回到床上,逼著自己繼續睡。

靈魂與這副身體融合以來,原主人的很多情緒都慢慢轉移到了他的身上,那種不甘、氣憤,以及生無可戀的絕望,都讓他盡數體味了個遍。

文頃煩躁地翻了個身,床板膈到他受傷的皮肉上,疼得他直抽氣。

奇穆啊,既然你不想活,我替你活,就算是三等獸人又怎樣,我就不信闖不出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