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下的書院甚是寂靜,楚講師在書院穿梭,往後山去的途中,隻見得零星的廂房燭光隱隱,不曾傳出丁點聲響,其實不用想也該知道這是那些寒門學子唯恐虛度了時日,連晚上的工夫也不肯浪費掉,正在苦讀聖賢之書。這要落在尋常人眼裏,定會感慨求學不易,若是能夠保持這顆恒心,他朝定能出人頭地。或者慚愧自己徒耗光陰,打定主意一定要向這些寒門學子看齊雲雲。
無論生起怎樣的心緒,毫無疑問大多數人都會對這些苦讀學子讚歎不已,生起欽佩之心的。可我們的楚講師在經過的時候,腦子裏浮起的卻是彼時幽州,一幫混小子入夜之後還不睡覺,十幾個人湊到火堆圍成一圈兒神秘兮兮偷看畫卷,不時發出**笑容的情景。楚講師雖然也想湊過去瞅瞅那畫卷上究竟有啥有趣的東西,能夠讓混小子們興奮如此,但觀看的人委實太多,怎麼也輪不到他。
僅有的一次傳到他手上——準確的說應該是丟在他手上,他剛展開畫卷,還未看清上麵究竟繪製著些什麼,霎那間一支利箭飛射過來,驚得毛角兄撲倒在地,他手中的畫卷則被飛箭帶走,釘在了身後的樹上。那十幾個本該與他同仇敵愾的混小子見到手持強弓的弓手過來,非但不與他撐起場麵,反而對著弓手點頭哈腰,擺足了賣友求榮的架勢。
好在弓手明察秋毫,沒被這些見風使舵的混小子糊弄,或者她完全沒將這幫人放在眼裏,徑自走到樹上,拔下箭簇,取下那幅畫卷細細觀看。僅僅是霎那工夫,比毛角兄拿到畫卷目光剛剛投過去就被飛來利箭打斷的空隙還要短暫的霎那,與他可謂是冤家路窄的小姑奶奶俏臉唰的通紅,將畫卷別在腰間,搭箭在弦不由分說就射向還是一臉莫名其妙神情的小毛角。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差不多就是毛角兄在幽州混日子時的縮影之一了,曾有好事者大概統計,短短五年間,可憐的小毛角被那箭術達到宗師境的小姑奶奶持弓追殺達一百二十六次之多。且差不多每次小毛角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追殺,完全是副莫名其妙的無辜神情。
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已是楚講師的毛角兄心有餘悸,下意識裏都會回頭去看看是否有支利箭對準著他。確信安全之後,這才長鬆口氣,但很快他又會覺得一陣恍惚。已經離開幽州了,日子和以前不一樣了,先生告訴他他可以去闖蕩他想象中的江湖,可闖蕩江湖真的是他想做的事情,闖蕩完江湖又該去做什麼?楚講師覺得很是苦惱,以前忙碌得緊,沒有閑暇來苦惱這些事情。而現在沒有什麼不得不做的事情了,他閑得可以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一整天也沒人來管他。還有些什麼事情是他該做的?做了…是不是能夠讓死去的人更安心一點?
仰頭望了望漫天的星辰,楚講師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不過是看到幾縷燭光,他居然想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出來。果然在呆子營待久了,連他自己也變得有些神神經經的。要是再在這裏躊躇,後山的寶貝可就要自己長腿兒跑掉了。想到這裏楚講師就精神煥發,腿腳自然也就快上了幾分。
書院裏燭光隱隱卻沒聲沒響,出書院繞過小樹林前往後山的時候,除卻灑下月光再無其他光亮的境地卻是傳出陣陣粗喘。正義感極強的楚講師聽見這聲兒立即警覺,莫非有人借著夜色在行凶作惡?以他堂堂楚講師的做派,當然不能對此置之不理,循聲過去,在小樹林中發覺有一書院學子裝束的年輕書生壓在一名女學子身上,看來是在做發乎情止乎禮的正經事情。
盡管書院明文禁止男女學子做出不軌之事,可同在院牆內,抬頭不見低頭見,又是懵懵懂懂的大好年歲,難免有些眉來眼去的學子們書信傳情,情到深處就有點按捺不住,極個別大膽學子就相邀在小樹林中吟詩作對,也好解解相思之苦啊。當然楚講師對於這些是不甚了解的,而正巧他也碰上了這麼一對。
白日裏被人壓得奄奄一息慘不忍睹,那等感覺楚講師是斷斷不想再體會的。如今見到這麼一副光景,楚講師不由一惱,好歹他也在書院裏掛著講師名頭啊,要是不為書院做點什麼實事來,他還真有點良心不安。此番看到有學子趁夜打劫欺負人,他是無論如何都要管管了!
說時遲那時快,楚講師一把將那興奮異常的學子揪起來,順手給了他一拳。被這一拳打蒙的年輕學子以為是遇上劫道的匪人,仗著熱血湧上來的膽氣,本想放手一搏也好逞一逞英雄。可待他看清楚講師身上的講師袍子,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不等楚講師嗬斥發問來不及穿好衣服撒腿就跑。全然不顧他在書信中大訴相思,並稱之為紅豆小娘的年輕女子。
自以為辦了件大好事的楚講師理了理衣襟,看向那名衣衫不整,但好在沒有過分暴露,以楚講師眼光仍然是雌雄莫辨的女學子,神氣道:“小兄弟不用怕,那個匪人已被我打跑。你就放心回書院吧。夜裏不安全,還是少出來走動為妙。”